天上一抹极圆的满月,贴在厚厚的云层里间,就如金纸剪成一般,又黄又亮。高大的梧桐树静静的直立在路边,倒影映在张公馆的院子里头。
维纳斯雕塑的喷泉里头,夜里悄悄的涨了水,差些冒出池子外头。喷泉上隐隐浮着灰白的雾气,一缕一缕绕在宽阔的荷叶边上。院中的嬉笑声传来,打破了夜里的静谧。
一头是戏台听戏的,另一头便是跳舞的了。一曲又一曲,大家跳的累了,也便一双一双地坐着。万花丛中,珠光宝气,其乐融融。来宾不分男女,都是满面春风。
如意只抬眼一望,就瞧见但民伟和一个方才戏班的女子坐在一处。那女子笑的柔情蜜意,头又是偏着,就差倒在但民伟怀里了。
如意将汽水递给知画,轻声道:“你瞧,这民伟呀,实在是不像话,跟一个戏子这样亲密。那种样子,楞谁瞧了都不痛快。”
知画侧身瞥了一眼,她自是知晓,因着上官月娟的缘故,如意最是厌恶唱戏的女子。可是架不住这一看,被如意一挑唆,更是觉得但民伟有些不结领子了,心下隐隐也是生了怒气。
知画面上只是笑笑:“如姨,民伟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就算是要娶这戏子作姨太太,我也是拦不住的,管他做甚。”
如意倒是比知画还要激动,只听着啐了一口,低声骂道:“真是下贱的东西。”
知画挪了挪嘴角,从袖中拿出一支骆驼香烟,点上,怞了两口。但民伟在外头拈花惹草也不是一两日了,这但凡能叫得出号的女人怕是可以排满这宝隆路了。她本就对但民伟没什么感情,倒也并没有伤心的意思。
况且转念想想,但民伟在万花丛中过,总好过在外头真心实意的养着一门姨太太。至少面上,大家都还过得下去,各自留那么一点情面也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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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外,男女宾客早就被李淑贤给找了由头撵走了。屋里头,两个李淑贤贴身的老婆子边放下床上的帷幔,边笑着问道:“少奶奶可还有什么吩咐没有?若是无事,我们也便回夫人屋里去了。”
静云颔首道:“辛苦了。”
两个老婆子躬了身,又在书言耳边交代了一句,书言眉头略略皱起。她们又瞧了静云一眼,只是低头笑着,将门给带上了。
月光透进窗户,书言面上的轮廓,侧映在地板上,浓眉薄唇,棱角分明。一头蓬松的黑发,服帖的覆在他宽朗平滑的白额上。
书言觉得一对龙凤花烛烧的屋里有些闷,便开了窗子。这夜,简直熟得发热,空气又醇又暖的,连窗外吹进的一丝丝夜风都带着些醉味,就似刚酿成的葡萄酒,整个从桶里漏出香味来了。
“若是累的话,便歇下了罢。”书言走到了静云身边,慢慢地蹲了下去,凝视着静云说道。
一圈红晕从静云白皙的腮上渐渐渗了出来。书言缓缓走到静云跟前,蹲了下来。他的胸口窝了一团柔得好似化开的暖意,对于静云,他总是有着一阵说不出的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