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贤,我要走了,今夜就要走。我得跟着胡枞宪的部队去北地了。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出人头地,闯出一番事业来,一定就回来娶你!”
金润之当年离别之际的一番话,犹言在耳。裴尚贤每每响起,眼就有些湿润了。打心底里,她似乎就没有想过他能回头。当年多少青年,因着一句救亡图存,而投入到滚滚洪流中北上。这前面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只拿画笔的大家小姐,变成一个柴米油盐,洗衣做工,日日为讨生计而发愁的妇人,这样的日子,自然是苦不可言的。可是选择独自生下两个孩子抚育,亦是裴尚贤自己所做的决定,因而再苦再累,她也得将一双儿女抚养成人。
可是如今,金润之回来了,他就好好的站在她跟前,她似乎还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该怎么跟静云、鸿儿解释?她又要怎么面对金润之?恐怕,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尚贤……”金润之轻声将裴尚贤从幽幽的回忆中唤回。
裴尚贤笑笑:“润之,我现在很满足,真的很满足。鸿儿已经去广州的路上了,到了陆军学校,自然有天风关照,我也很放心。静云成绩很好,如今已经提早过了女中的毕业资格考试。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就这样,裴尚贤送着金润之出了巷口,迎面一阵暮风,金润之回头望了裴尚贤一眼,缩进了车内。陈丞从后视镜中发现裴尚贤正朝这边看来,便索性摇下了车窗,朝她敬了个礼。
裴尚贤是识得他的,那一日,张书言请他们全家看戏,便是陈丞开车接送的。她望着汽车挡风玻璃上的驻沪司令部的牌子,对着陈丞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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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云从海事公司下了班,便直接坐电车回了家。才进门就瞧见裴尚贤坐在沙发上喝着茶,她知晓,但凡母亲这样,多半是在想着什么心事了。
她进门便笑道:“母亲,我回来了。”
“哦,今日回来倒是早一些,饿了吧,要不要先吃饭。“裴尚贤望着静云,温柔笑道。
静云边净手,边说道:“不急的,过一会再吃吧。我方才回来路上就想着呢,掐着日子算,鸿弟这会该是出福州了。听说福州到广州行的是洋行的货轮,不消几日便可到了。母亲不用担心,鸿弟这一路有表哥的人护着,总还是安全的。”
裴尚贤指着沙发笑道:“克文这孩子,我信得过。鸿儿经他帮助去广州,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静云,你来这边坐坐,咱们说说体己的话吧。”
静云点了点头,小步挪到了沙发上坐着:“母亲,您说吧,我听着呢。”
“你的朋友,那日请我们看戏的张先生,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可是如今驻沪司令部的司令?想来他便是坊间所传闻,张大帅的那位独子了?”
听罢,静云微微一愣,心下想着,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竟然知晓张书言的真实身份了?难不成,一并事情,母亲都已经知晓了?这倒叫她有些犯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