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就转过身,穿着西装的背影显得异常冷酷。
徐经理知道,这是她们该走了的意思,何唯还站在那里不动,她刚要伸手去拉,就听何唯开口:“没错,你说得对,我是通过不正当方法进来的。”
“所以,培训期间我不会要公司一分钱。”
“我也不会抢占别人的机会。”
“我是没有专业基础,从零开始,但我学的不一定就比别人慢,我想要的就是一个平台,一个学习的机会,想要学会自食其力……”她顿一下,“你不让我在这里工作,是怕了吗?”
周熠已转过身:“我怕什么?这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
何唯反问:“哪里是我该呆的地方?”
周熠看着她,没说话。
“你告诉我。”
她声音忽地变轻,听起来有几分脆弱的意味,旁边的徐经理心里一酸,不禁看向对面,周熠眼风一扫,吓得她立即垂了视线。
周熠又看向何唯,然后说:“自食其力,你知道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吗?”
“既然你想要一个机会,我就给你一个。”
他冲徐经理道:“给你们领导打个电话,就在这儿。”
徐经理不知他何意,又看了眼何唯,何唯点头,她这才走到大班台旁,拿起电话,拨人事部内线,按了免提。
接通后,周熠问:“你看下总部这边的基层岗位,有哪些需要招人?”
那边查阅了片刻,报出来:“保洁人员需要两名……”
何唯心里一凛。
周熠把她脸上的细微变化收在眼里,听着电话里继续:“前台一名,保安两名,文秘……”他打断:“好了,就这样。”
然后看着何唯说:“选一个吧。”
何唯不语,紧紧盯着他。
他抬起手腕,看着表,过了大约五秒钟才放下,然后说:“给你选择机会不要,那我替你选一个,前台。待遇虽然一般,作为自食其力的起.点还算过的去。”
徐经理在一旁暗暗震惊,见何唯不吭声,她不由在心里说,不要答应不要答应,让堂堂董事长的千金去做前台,摆明了是在羞辱人嘛。
本来还以为这个新老板又年轻又帅又酷,虽然听说夺.权手段有点那个,但看在那张脸的份上,可以适当忽略了,人事部门女员工多,才几天就有好几个变成他的粉丝,见到本尊一眼都要回去显摆半天。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狠,简直是有点变态……
然后就听身边的人说:“好。”
何唯面色漠然,语气是带着克制的平静:“什么时候上岗?要去人事部报道是吧?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她说完转身欲走,周熠不紧不慢道:“等会儿,还没说完呢。”
何唯脚步顿住,右手在身侧握成拳,感觉到他走过来,挡在前面,又似在低头打量她的脸色,然后说:“又耍大小姐脾气?”
“前台上岗前要经过培训是吧?”
徐经理一听这是问自己的,忙答:“是。”
“那一定要好好训,尤其是礼仪方面。”
何唯抬眼,对上他的目光,直白得有些不合时宜,还似有若无地点下头说:“形象这一点倒是勉强过关。”
何唯一听他这话变了味道,想到还有旁人在,不禁抢白道:“还有别的事吗?”
周熠说:“没了。”
人却站着不让开,何唯抬脚绕过他,快步走向门口。
徐经理见状,忙朝老板点下头表示歉意,然后跟上。
一前一后进了电梯,何唯按了人事部所在的楼层。
徐经理名叫徐菲菲,也不过才毕业两年,本来对着何唯就很难摆出上级样子来,刚经历了这么一遭,更是多了一份共患难的交情,不禁安慰道:“其实咱们这里还真没多少人知道你的身份。”
那意思是就算去做前台,也不会太丢人。
何唯却自语般问:“我什么身份?”
徐菲菲一想现在的情况,虽说人家再怎么落难也比自己这种工薪阶级强,但是从云端跌下来,心理落差肯定是极大的,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好。
电梯下行得好慢,她想了想又说:“你说周董他应该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何唯随口接:“遗憾吗?”
她忙说:“当然不是,这样比较安全。”
何唯之前找过张董,表明心迹并征询意见后,得到了这个培训生的名额,如今又换成了前台接待,人事部的工作人员心中惊诧,却也不能表露一份,利索地办了手续,通知下周一开始接受培训。
何唯离开公司后直奔医院。
何天奎现在病情稳定,只是这种稳定还不如有所波动。何唯在病床前坐了一会儿,越来越压抑。她去病房自带的洗手间,想痛快哭一场,却一滴泪都流不出,原来这些日子她不是不想哭,而是哭不出来。
第二天是周六,何唯一早独自驾车去往市郊。
车子停下的地方,是那个只来过一次的庄园式射击俱乐部。
这回可没有上次那么方便快捷,要先办会员,填身份信息,还要经过审核,工作人员问她选什么枪时,她面露茫然。对方问是第一次来吗,如果是,需要配一名教练作指导。
去选枪时,她没能认出自己用过的步.枪,却一眼看到那杆双.管.猎.枪。
一名年轻的男教练领她去了上次那个室外靶场。
何唯一眼看到场地边的那排树桩。
十几分钟后,教练不知从哪扛来一箱空酒瓶,帮着她把酒瓶一个个放上树桩,点评道:“这个玩法儿不错,是从电影上看来的吧。”
见何唯不等他指导就举起枪,姿势颇为地道,他惊讶:“你会啊。”
又自信满满道:“不用说,肯定是男朋友教的。”
何唯心里一震,没说话。
瞄准时,她脑中回响着那个人说过的动作要领,又想起他当时几乎没用瞄准,反应快得像是一种本能……这回忆让她心烦,深吸一口气,扣动扳机。
没指望能打中,因此听到玻璃炸裂声时不由一怔。
耳边传来教练的叫好声。
何唯心里一松,有点胜利的喜悦,却也没有太雀跃。
她再次举枪,瞄准第二个。
事实证明,刚才那一下纯属超常发挥。
一连几枪都不中,连后面的树干树枝都打不着一个,何唯倔强劲儿也上来,全心投入,砰砰砰,子弹将尽时,忽然觉察出不对劲。
那个聒噪的教练哪去了?
她放下枪,侧过脸,身边没人。
余光却瞥见斜后方站着一人,只看到一双长腿,穿着深色牛仔裤。
何唯手中一紧,紧紧握住枪,然后缓缓转身。
看清对方脸的同时,枪管持平,对准的是对方胸口位置。
何唯冷冷地问:“跟踪我?”
周熠也不知是不把她放眼里,还是英勇无畏,只惊讶了一瞬,便恢复自若,从容道:“想多了,我是刚才看到登记名单才知道你在这儿。”
“你以为我会信?”
“随你便。”
见他抬脚,何唯手里枪管一晃:“别动。”
周熠步伐不减,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嘴角一抹笑意,说:“真带劲,千万别对着别的男人这样……”
何唯怒:“闭嘴。”
话音刚落,枪身往后一挫,枪口已经抵住他胸膛。
何唯视线上移,发现他脸上毫无惧色。
她的声音却有些变调:“你别以为我不敢开枪。”
周熠不说话,只是看她。
隔着枪似乎能感觉到他胸肌的弹性,还有微微起伏,像是他的呼吸。
何唯心跳加快,在此之前,虽然恨,但法律观念根深蒂固,从未真正动过杀机,可是这一刻,她的手指像是有了自己生命,跃跃欲试着要勾动扳机。
这种念头让她心惊肉跳。
可他为什么不怕呢。
何唯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似乎还能听到他的。她与他对视,一心跟另一个自己作斗争,却不知他已经握住枪管,将枪口悄悄移开。
当她意识到他的动作时,手指本能地一动,枪响。
后坐力震得何唯身体一晃,脚下不由倒退一步。下意识地,她没去看可能击中的地方,却是看向他的脸。
四目相对,眼里都有一瞬的难以置信。
周熠先回神,果断缴了她仍紧握在手的枪,关了保险,然后挎在右肩上,这才看向自己左侧肋下。黑色皮衣侧缝处有一个豁口,边缘呈烧焦状。
他知道子弹入肉是什么感觉,不由松了口气,同时又皱了下眉头。距离太近,气流的杀伤力不容小觑,腰侧传来剧烈灼痛。
再看何唯,脸色发白,视线也落在他腰侧。他一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他问:“解恨吗?”
何唯眼神复杂,先前的恨意还未褪尽,又蒙了一层震惊和惶恐,那是完全发自于本能的表情,像是初次捕杀猎物的小兽,不仅是被眼前血腥,更是被自己骨子里的野性和杀伤力吓到。这表情又为她的脸平添几分惊艳,瞳仁漆黑,眼水清亮,红唇微启,轻轻颤动,美得一触即发。
周熠心中一阵激荡。
想也不想,低头吻上去。
唇刚碰上,何唯便开始挣扎,反倒被他抱得更紧,他也不急着亲她,而是凑近她耳朵,压低声音说:“有胆子耍狠,就要有胆子接受惩罚。”
说完,唇顺势落在她耳下。
细细啃咬。
这里肌肤最敏感,也最暧昧,何唯拼命躲闪,无意间碰到他腰侧伤处,他疼得吸气,唇离开她脖颈,狠狠盯了她几秒,然后抓起她的手腕。
何唯被他强行拉到刚才挑枪的地方,里面的工作人员正在给枪.支做保养,周熠摘了背着的猎.枪递给他,直接把何唯拉到隔壁。
这里靠墙一排柜子,隔着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码着的药盒药瓶,墙角还有洗手的水池,俨然一间小型医务室。
周熠这才松开她,反手甩上门,然后开始脱衣服,里面是一件深色竖纹衬衣,对应位置也有个洞,被他粗鲁脱去后,何唯看到他的伤。
是烫伤的样子,巴掌大的红痕,中间颜色变深,起了泡。
周熠也低头看,没什么反应,只说了句:“又他妈多道疤。”
然后就转过身,去开柜子,后背的纹身让何唯心里一惊。
他很快找到需要的药,回手往桌上一拍:“你来。”
何唯没动,既然他没中弹,没有性命危险,她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她刚转了身,就听身后人说:“就凭刚才这一枪,我可以告你故意伤害。”
“或者,故意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