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说话一向不中听,但是此刻听来尤为刺耳。她不由反驳:“不过是上个车,那还是你女朋友,这么说他们好吗?”
周熠又是讥讽一笑,“那如果我告诉你,昨晚我在她楼下,眼看着何天奎送她回来,跟她一起上去,将近两个小时后才离开。”
他低头看她,声音忽然变轻,“两个小时,大半夜的,你觉得孤男寡女能做什么呢?”
“男女勾搭起来都是这个套路,先是上车,接着就是上楼,上床。”
他语气嘲讽,酒气越发浓重。
何唯视线半垂,正好看到他胸膛微微起伏,熨帖的布料下,应该也是怒意翻涌吧。她被这个消息给震到了,好几秒才抬头,与他对视,声音尽量不起波澜:“我不信你说的,我凭什么信你的一面之词。”
周熠眼神一怔,随即失笑,抬手抹了把脸,低语了句:“你不信。”
他的压迫感太强,何唯想躲,可是身后就是茶几,边沿正抵着她的膝弯,她想往左侧迈腿,却被他一伸手臂挡住。周熠看着她,眸光闪射:“那我再说一件事,你不是问过我和你妈什么关系吗?”
何唯心里一震。
“七年前的一个晚上,你妈过来敲我的门,穿着真丝睡袍……”他故意顿了一下,脸上带了些轻浮得近乎残忍的笑:“如果我说,你妈穿成那样故意来勾引我,你是不是更不信?”
何唯瞪着他,眼里怒意闪烁,忽然用力推他,“你胡说。”
他胸膛邦邦硬,人纹丝未动,她却差点往后仰倒,她短促惊叫一声,被他手臂一横,轻易揽住她后腰,手臂一收,她身体紧贴住他的。
何唯脸腾地热了,愤怒与羞辱交加,开始挣扎,“放开我。”
他不动,她威胁:“我喊人了。”
“喊吧,我不介意多几个观众。”
沉默对峙几秒后,他单手擒住何唯下巴,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问:“怎么还不喊?我还想听听你喊起来是什么样儿。”
何唯竟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心里骂一声无耻,立即动手,抓他身上没用,这人皮厚,她直奔他的脸。周熠眉头一拧,松开她下巴,两手分别擒住她作乱的手,反剪到她背后,用一只手扣住。动作干净利落。转眼间,何唯完全被制服。
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下巴就再次被捏住。
周熠垂眼看她。
她的下巴卡在他右手虎口,一张脸在他的大手的衬托下,白白的,小小的。嘴巴被他捏得微微张着,唇瓣润泽,看得到舌尖,像是等着人采撷的花蕊。而整张脸就是一朵开在他掌心的花。他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感受着传说中的吹弹可破,低声感慨了句:“养的真好。”
视线再回到她的唇上,喉结一动,不由低下头去。
何唯想躲,但是他手劲儿太大,大得似乎能将她的骨头捏碎。她眉头刚皱起,唇上一热,他的气息便冲进来,酒气呛人。舌尖被捉住,分不清是吸还是咬,酥麻迅速遍及舌根,下一秒,就有软滑湿热的东西捅了进来。
意识到那是什么后,何唯第一反应就是恶心。那东西在她口腔粗暴地扫荡了一圈便退出去,接着用力吸吮她的唇,以及她的氧气,像抽气泵一样,她很快就头昏脑涨。上身被迫后倾,头往后仰着,几欲窒息。何唯觉得自己要不行了,顾不上自尊心,呜咽出声。扭动时,胸不由朝前挺了挺,似乎顶到他的胸膛。
他终于放过她的嘴,却仍是贴得极近,说话时气息扑打在她齿间:“你一定还没被这样亲过。”
语气笃定,还带了几分得意。
周熠说完这句,就见她抬眼,双颊粉红,眼里有水汽,目光恨中带嗔。他视线下滑,落到她急剧起伏的胸脯上。无论脸色还是身体反应,都小女儿情态十足。这一次,是因为他。
他扣在她身后的手松开,往后撤了半步,何唯获得一点空间,身体无力地前倾,似有如无地靠着他,低头喘息。他心里一动,抬手抚上她头发。
她调整了片刻,再次抬头,眼里光彩慑人,他有一瞬间的怔忡,于是就忽略了她同时抬起来的手。接着就听见响亮的一声,左脸颊一阵热辣,他却没有一点反应,因为听到她压低嗓音说了句:“禽兽都不如。”
他眸光一紧,“你说什么?”
“你知道。”她甩开他搭在自己腰侧的手,转身冲向房门。
周熠手臂慢半拍地收回,闭了下眼。
何唯跑出周熠房间,正赶上青姨踩着楼梯上来,看到她立即说:“晚饭好了,小周是不是也回来了?”
似乎看到她脸色不太对,可何唯急匆匆奔向自己房门,根本没给她观察和询问的机会。何唯一进门就上了锁,隔绝了一切不想听的声音。
可是不多时,还是听到楼下引擎响,他走了。
何唯蹲在门后,抬手捂住脸。
倪佳佳曾自爆过一件童年糗事。
当年看封神榜,里面凡是漂亮的女的都是妖精变的,于是再看向正对镜梳妆的妈妈,她就忽然想,妈妈会不会是狐狸精变的呢。然后就开始琢磨该怎么办,要不要让妈妈喝点酒,那样如果真是妖就会露出尾巴……
何唯听后觉得不可思议,说:“你怎么能怀疑自己的妈妈呢。她要是狐狸精,那你不就是小狐狸精了么?”
倪佳佳却很认真地反驳:“那可未必,没准儿她吃了我亲妈,然后变成我妈妈的样子跟我和我爸一起生活呢,而且我妈真挺爱吃鸡的。”
接着她又说:“有阵子不是还流行那种家庭伦理剧吗,各种搞破鞋什么的,我再看妈妈跟哪个叔叔多说几句时,就会竖起耳朵,恨不得把每句话都记下来回家告诉爸爸。”
何唯十分无语:“你跟你妈妈有仇吗?”
她就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父母,而且她有一百个理由相信,周熠在胡说八道。
他自己也说过这辈子撒过很多谎,她也亲眼见过,无论是在派出所,还是在她父母面前,他都能把假话说得比真的还自然。
可是,有一个事实又不能忽视,最近爸爸回家的确有点晚。有一次晚饭桌上,妈妈都抱怨了几句。要知道妈妈可绝不是那种爱发牢骚的家庭妇女,而且多年来爸爸无论生活还是工作,也从未做过让人抱怨的事。
何唯是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大概是无忧无虑惯了,用倪佳佳的话说就是,眉目舒展,有张一看就是没受过半点委屈的脸。所以一旦有了心事,就会特别明显。陈嘉扬发现她的异常,问了她又不肯说,于是带她去散心。
其实是参加他的大学同学聚会,据说有家属的都要带上。何唯以前也见过他的一些好哥们,不过以女朋友身份还是第一次。按照他们的规矩,有家有口的就是叛徒,要双双罚酒,陈嘉扬护着她,全部自己扛下来。
吃过饭又去唱歌。刚进包间不久,又有人加入。
何唯一见来人就暗自皱眉,还真是阴魂不散。
林曦很受欢迎,几个单身男立即起身,又是让座位,又是拿饮料又是要给她点歌。其中就有那个为她打了人还差点被告上法庭的郭旭。
何唯坐在陈嘉扬身边,一边听他跟两个同学聊股票,一边冷眼看着林曦跟众男的互动。也许是女人更“懂”女人,那么明显的敷衍,男人们却受宠若惊,甘之若饴。
没一会儿,就听见熟悉的前奏响起。
郭旭冲这边招手,说是给他俩点的。
何唯看了眼大屏幕上的《广岛之恋》,“哎呀”了一声:“好老的歌,我不会。”
又问陈嘉扬:“你会?”
陈嘉扬没说话,有人替他接:“他岂止是会,这歌可是他俩的经典……”
那人说了半截话打住,身后有人痴痴地笑。
何唯明白了,这歌他跟林曦唱过。据说大学头两年,大家都以为他们俩会走到一起,因为无论是外表,还是学习和工作能力等方面都十分般配。貌似他们还真的尝试着交往了一段时间,虽然陈嘉扬从未承认过。
何唯以前没那么较真,毕竟她也有当哥们儿处的男同学,还有就是她足够自信。可这会儿想起来,心里却膈应了一下。随即感觉到手被握住,捏了一下,她回头,对上陈嘉扬给他的眼神,带了点歉意,更多的是给以安心。
她心里宽慰了些,大大方方地说:“听说这个歌还挺邪门儿的,很多男女朋友唱完以后都分手了。”她脸上带着笑,半真半假道:“郭旭哥,你给我们点这歌是什么意思啊?”
郭旭听得一愣一愣,摸摸脑袋说:“我还真不知道,还有这事儿?”
何唯视线掠过他身后坐在点唱机前的林曦,继续道:“不知者不怪,如果你是知道还故意这样,我可不饶你。”
在座人中数她年纪最小,有人顺势逗她:“那小何妹妹你打算怎么个不饶法儿呢?”
何唯立即歪头看陈嘉扬:“你说呢?”
陈嘉扬伸手揽过她肩膀,眼睛只看着她说:“老郭他那么傻,哪知道这些,你就别吓唬他了。”
郭旭立即说:“就是就是,我还打算等会儿跟人唱一遍呢。”
一阵打哈哈,这个插曲就算过去。
有人给陈嘉扬递烟,他刚要接,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
陈嘉扬立即摆手:“戒了。”
对方一愣,随即大笑:“今儿可是长见识了。”说着朝他身侧一竖大拇指:“弟妹管教有方,佩服佩服。”
陈嘉扬回头看了眼何唯,她正从水果盘里挑了一块芒果,看了一眼后往嘴里送的样子,有种孩子气的专注。
今天据说是为了给他长脸,化了淡妆,穿了符合直男审美的短裙长靴,上身浅色低领线衫,勾勒出青春美好的曲线。他低头看了眼表,然后说:“你们继续,今天这顿算我的,我们有事先走一步。”
他起身帮何唯拿大衣和包包时,有人别有深意地吹了声口哨。
何唯问:“你晚上还有事啊?”
陈嘉扬没答,拉着她的手往出走。
走到外面,星光漫天,灯火辉煌,门口一棵巨大的圣诞树,上面缀满了各种亮晶晶五颜六色的小挂饰。何唯立即问:“我的礼物准备了吗?”
陈嘉扬笑:“当然。”
他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问:“心情好些了吗?”
何唯点头,又看向他:“你呢?”
他愣了一下,就听她一脸认真地说:“你喝酒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今天情绪也不高,说吧,是怎么回事儿。”
两人拉着手走了一会儿,回到车上,陈嘉扬故作轻松了一整晚的脸上,终于多了一层阴霾:“我负责的项目,要暂停了。”
“为什么?”
“实验室那边又出了问题,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对策,然后最近又有几个新项目要启动,资金有限,这种工业实验室的日常开销很大,所以就要暂时关闭。”他苦笑了一下:“今天上午找我爸理论,他把我骂了顿,说让我收起书生意气,好好跟他学赚钱。”
他说完看向何唯:“小唯,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你有着我没有的东西……”他叹了口气,低喃一句:“梦想,自由。”
何唯心知,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道理他不是不懂,人都有脆弱的时刻,需要倾诉。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翻包,从随身带的速写本里撕下两张,十指翻飞,反复折叠,偶尔撕一下。
很快做出一个方头方脑的小人儿,套在手指上,举到眼前。另一只手拍着嘴巴,模拟断断续续的电子音:“我是EVA,我来自未来,来跟我的主人说圣诞快乐,不要放弃我哦。”
陈嘉扬不由失笑,心里一阵感动。
两人在车中静坐许久,直到何唯打了个哈欠,陈嘉扬轻声开口:“小唯。”
“嗯?”
“今晚不回去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