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心被吓了一跳,林悠急忙上去拉开她,“阿姨,阿姨,殷乐乐没事,您先松开。”
听到说殷乐乐没事,她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松开手,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我以为乐乐出事了。”
她把手缩到身后,满脸的不好意思。林悠仔细打量她,微胖的身材,眉眼也温柔,穿着朴素。不像是那种可以扔下女儿不管的人。
看来莫心的猜测是没错的,她估计是有什么苦衷的。
“阿姨,我们找您是想拜托您一件事。”林悠诚恳地开口。
殷乐乐的妈妈立刻抬头,眼神闪烁,慌乱。她结结巴巴地说:“我…现在我真的……拿不出钱来,要等过两天,等我家那口子回来了我就是闹得头破血流,倾家荡产我也会治好乐乐的。”
她搓着手不安的看向四周,又压低了声音说:“乐乐是我女儿,我不会像那个混蛋一样见死不救的。”
毫无疑问,她嘴里说的混蛋就是殷乐乐那个酒鬼父亲。林悠只是听说过他们两个在殷乐乐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分开了,可是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没有人知道。
眼前这个满脸沧桑,胆小如鼠的女人到底为了什么要离开自己的女儿?
莫心上前一步说:“阿姨,我们今天来不是问您要钱的,是有别的事儿想请您帮忙。”
听到说不是为了钱,她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好多,“那你们是?”
“阿姨,您也知道殷乐乐没有多久的时间了吧?她的情况比我们想象中要严重很多,而她现在身体和心理上所承受的痛苦也是我们想象不到的。如果可以,我们想拜托您见她一面好吗?”
林悠一字一句,情真意切,语气几乎恳求。
中年女人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说:“她不会见我的,她这辈子恨死了我。”
说着,她就转身又往屋里去。莫心立刻上去拦住她说:“可是您是爱她的呀!无论当时为了什么原因要离开她。殷乐乐这辈子她都是您的女儿,难道您忍心…忍心让她在离开这个世界时候都感觉不到一点母爱吗?”
莫心的眼神充满恳切,这时候的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和殷乐乐大打出手的时候。
在她眼里,殷乐乐现在只是一个曾经的对手,她不希望就这么失去,又或者她不希望让这个对手输的太惨。
“你们…”殷乐乐的母亲犹豫了,十几年没见的女儿,真的会愿意见自己吗?
她伸手摸到脸颊上那道狰狞可怖的伤疤,“我这个样子会吓到她吧?还是不要了,不要了。”
林悠见她已经开始犹豫不决,便继续加强攻势,“阿姨,如果您生命垂危的时候还会在乎你的亲人是什么样子吗?”
这话虽然听起来有些别扭,但是话糙理不糙。林悠直截了当地把事实摆在眼前,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阿姨,您就见她一面,不会影响您现在的生活的。”莫心也在一旁助攻。
“那…乐乐她愿意见我吗?”她忐忑地问。
林悠急忙说:“不管她愿不愿意见您,您始终是她的母亲,血浓于水的感情是骗不了人的。阿姨,如果您对她还有一丝愧疚的话,我拜托您见她一面吧。”
破败的庭院里,满头花白的中年女人重重地点了点头,眼泪砸在了地上。
医院里,程惜用轮椅推着殷乐乐到走廊透气,太阳的光线穿过乌云撒落在地上。
殷乐乐用手遮挡,光线便透过手指的缝隙落在了她的脸上,她眯起眼睛说:“今年刚入夏的时候我还觉得这太阳简直是太毒辣了。可是现在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它,我也觉得它好温柔。”
两个人在走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忽然殷乐乐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问:“他们该高考了吧?”
程惜点点头,“是啊,该高考了,时间真快啊。”说完,他立刻懊恼地闭上了嘴,怕殷乐乐会想到自己的病。
“是啊,真快。”殷乐乐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发呆。
她第一次见到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呢?是…那一场“预谋许久”的遇见。
人头攒动的酒吧里,站在舞台上的少年那么美好,台下的林悠看着他满眼都是星星,扎着高马尾的漂亮姑娘递给自己玫瑰花…
程惜坐在舞台上打着架子鼓,眼神闪烁,眉目清澈。
如果自己当时不是殷乐乐该多好,那样就可以伸手对他们说,“你好,请多指教。”
可是…程惜就是程惜,殷乐乐就是殷乐乐谁也没有办法谁的改变命运。
“我有点冷,外套在病房里,你能帮我拿一下吗?”殷乐乐抱着手臂,缩成一团。
程惜点头说好,转身上楼去给她拿东西。
病房的走廊似乎特别长,殷乐乐的病房在最角落,程惜路过护士站的时候不经意撇了一眼,立刻停下了脚步。
“刘…刘姨?”程惜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人,而刘姨也显得有些慌乱,似乎在往身后藏什么东西。
“刘姨,你手里是什么?给我看看吧。”
程惜冲她伸手,她立刻往后退,嘴里支支吾吾,“少爷…我、我就、就是生病了,来医院看看。”
“刘姨,你得了什么病啊?”
“感冒!对,感冒!”
程惜指着墙壁上的标识说:“这里是肿瘤科。刘姨,你到底来这儿干嘛?是不是廖烟香让你来的?”
想到刘姨可能是廖烟香派过来的,程惜心中无名火起,几步上前抢过了她藏在身后的东西。
“少爷!不是…少爷!”
等程惜看清楚的时候,刘姨长叹一口气,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了。也不知道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薄薄的几张纸被攥得皱巴巴的,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肿瘤科收据清单】,每一张都是殷乐乐每天的药物费用,右下角都有一个小小的钢戳:【已结】
“这是怎么回事!”程惜厉声质问,吓了刘姨一个哆嗦,犹豫几秒钟后还是把事情和盘托出了。
“少爷,这是夫人让我瞒着你的。肿瘤科的于主任是夫人的朋友,是她让医院随便编了一个理由骗你们医药费很低。其实、其实就暗地里所有的钱都是夫人结的。”
“廖烟香?”程惜不敢相信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会这么好心的来帮殷乐乐,她根本没有任何帮助殷乐乐的理由。
或者说,其实自己一直都误会她了?
看看程惜发愣,刘姨小心翼翼地说:“少爷,其实你应该好好和夫人沟通沟通,夫人她一直都把你当亲儿子看待的。”
刘姨的话就像在他心里扔了一颗*,程惜想到自己和廖烟香平时那种水火不容的境地,就觉得这件事情自己应该好好问清楚。
可无论怎么样,他都不会接受廖烟香。因为如果不是她,自己的妈妈也许不会走,那他的家就是还在的。
廖烟香再怎么良善,她始终是破坏了一个家庭,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
楼下的殷乐乐闭着眼睛,想着这会儿程惜应该已经碰上刘姨了,如果不是自己偶然间发现医药费一直都是廖烟香派人来结算的,那他会永远被蒙在鼓里。
“这大概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儿了。”殷乐乐轻声叹息。自己转着轮椅准备回去,却看看楼梯尽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可能是真的要死了吧,要不然他怎么会来看自己呢?
殷乐乐努力转动轮椅朝他靠近,直到在阳光中看到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时,她的心跳出乎意料的平稳。
“你怎么来了?不去陪陪你的新女朋友吗?”殷乐乐扯扯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米承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目光深深满脸倦容。“你?很严重吗?”
殷乐乐点了点头,很认真的回答了他这个问题。“很严重,快死了。所以我很感动啊,在我死之前你还能来见我一面,真是没想到。”
她和米承的故事就像一本路边卖的狗血套路小说,一个英雄救美一个日渐生情。当他们两个把所有言情剧的狗血套路都走了一遍的时候,就是他俩分开的时候。
如今再见面,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殷乐乐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你以前要是会拿这种眼神看着我,也许我就没有那么坚定的想要转学呢了。不过也还好,我也记不了你多久了。”
她说的这种生离死别的话如此轻松,就像在和朋友一起吃饭,点了一碗青椒肉丝一样随意。
米承惊讶于她的变化,以前的殷乐乐可从来不会这么温柔的说话。但他很快也想明白了,她身边那么多朋友为她忙前忙后,就算是一块冰块。也会有融化的一天吧。
“你不会死的,你会好好活着。”
米承对着殷乐乐轻声说,“以前的事对不起了。”
殷乐乐挥挥手,转身自己推着轮椅往里走。她没看见米承决堤的眼泪,米承也没看见咬着嘴唇强忍泪水的她。
年少时我们都会做错事情,但未必有勇气说一声对不起。如果你明白我的心,那就让我在泪水落下来之前离开,留给彼此最后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