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太愣了好一会儿,才品出儿子话里的意思,差点一口气就此背过去。
她咽了口唾沫,坐到将脸深深埋进掌心、一颗头几乎低进裤裆里的儿子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有多久了?”
“自从去安家的宴会出事后……就一直这样了……”
因为怕引起骚动,安家的事具体情况被压了下来,有关部门对外只说安云乡失踪,怀疑是宴会中被人有预谋地绑架,正在全力寻找他的下落等等。只有当天赴宴的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杨老太倒是听儿子说起过具体情况,那天她还跑去庙里为儿子的大难不死烧了几柱高香。现在听到儿子说竟是那天留下的后患,不禁紧张道:“是被吓着了吧?那天死了那么多人,说不定……说不定是冲撞了什么?我去烧香那次认识了个大师,据香客说他能驱妖祈福,挺灵验的。我这就给你去张罗张罗!”
“妈!”罗至然见母亲居然这么不着调,不禁更加绝望:“连医生都看不好的病,请个和尚来又能抵什么事,你给我坐下,别往外头去丢人现眼了。要是我这病传出去,陈婉然一定会甩了我!”
“哼,她那一个半老徐娘,肯定不能再生孩子了,凭什么嫁给你?分了正好,妈给你介绍没结过婚的大学生,用不了两年就能抱上大胖儿子。”见儿子居然客以在意陈婉然,杨老太很不是滋味地嚷嚷道。
“妈,你怎么这样糊涂!陈婉然年纪是大了点,但她家里有钱啊!她又听我的话,等我和她结了婚,将来她家那几十亿,还不是由着我可劲用。”
杨老太以前也曾听儿子提起过,陈家有钱,但至于有多少却不知道。她还以为,顶了天也就比儿子百万身家的时候,再翻一倍。当下听到居然有几十亿,不禁瞪直了眼睛:“这——她家真这么有钱?”
“我还会骗你?”罗至然没想到自己诉着诉着苦,居然又扯到了别的事上。想起陈婉然最近因为某方面得不到满足,一直颇为幽怨,连今天送自己出来,都少了平时的粘乎劲儿,他不禁更加心烦:“得了,妈,这些话我只告诉你一个,你千万烂在肚子里,别到处对你那些广场舞搭子炫耀唠叨。”
“这是好事啊,怎么就不让我说呢?”杨老太不服气地嘀咕着,突然想到儿子现在的状况,不禁打了个激灵,担心地说道:“儿子,都说这女人三十狼四十虎,五十坐地能吸土,你这个样子,她……她……有意见吧?”
这话实在太直白了。罗至然顿时胀红了脸,有点恼羞成怒:“妈!我这不是正在想法子治病嘛!”
杨老太自知失言,讪讪道:“我知道……我这边也会帮你问问偏方、想想法子的。你,你先别着急。我这几天做点壮阳的东西给你进补。”
她本来还琢磨着等儿子再做起生意来,就怂恿着他和陈婉然分手,另找个家世清白的小姑娘。但知道了陈家的家底后,这念头立即无影无踪,反而担心,不能人道的儿子被陈婉然嫌弃了怎么办。
她越想越是担心,赶紧拿起菜蓝子直奔菜市场,准备买点牛鞭驴鞭啥的,先给儿子炖锅高汤补补。临走还不忘叮嘱:“儿子,咱们先食补看看。你放心,天下没过不去的坎,用不了几天,陈婉然自然重新晓得你的好处了。”
见母亲不着调地说了一堆话就走了,罗至然不禁又窘又气。或许只有在事情紧急的时候,人才能看清周围之人的真面目。他本来还指望母亲能知道一两个偏方,认识个把专治隐疾的人,不想母亲竟是这么不着调。他不禁开始后悔将这件事告诉给杨老太知道了。
郁闷地坐了一会儿,罗至然越来越气闷,索性外出闲逛。
陈婉然虽然不喜欢杨老太,但瞧在未来丈夫的面子上,待她还是很不错的。譬如说,这间公寓就特别挑在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离市中心只有四五百米的距离,但环境却十分清雅。罗至然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直到猛然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藏珍阁。
想到前两天被保安从店子里赶出去的情形,罗至然恨恨捶了一下旁边的墙壁。但想到蓝大师的灵验,他又舍不得就此离开。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厚着脸皮进去问店员,蓝大师有没有回来。
但他得到的答案,依旧是否定的。
这个结果,倒是在罗至然的意料之中,但他仍是不可避免地越发垂头丧气了。离开藏珍阁,他继续在街上乱逛,无意转进旁边的巷子时,他突然听到了个熟悉的名字,不由自主就站住了。
“……藏珍阁的蓝大师你知道吧?这东西可是蓝大师的同门师兄做的,怎么会没有效果呢?这还是我妈妈当年机缘巧合得到的。如果不是因为家里生了变故,我要筹钱给弟弟留学,绝不会拿出来变卖。”
“蓝大师我倒知道,但我却从没听说她还有什么师兄。再说,你又如何能够证明,你手上这串珠子有作用呢?”
“她现身后才为人算过一次命,又从来没提过自己的来历,你又凭什么认为她不可能有师兄?如果你人脉足够广,你就该听说过,以前那些史书佚闻里的高人其实是真正存在的。只不过到了现代,他们大多神隐起来,除非主动入世,否则一般人根本接触不到他们。至于你想让我证明这串琉璃护珠的效果,那还不简单,你跟我来!”
“好啊,瞧在你卓公子的面上,看看也罢。要是没效果,我以后也多了个笑话可讲。”
“哼……”
……
看着不远处的中年人与年轻人一前一后渐渐走远,罗至然连忙悄悄跟了上去。早在听到蓝大师三字时他就站住了脚,本以为又是个想争取算命机会的客人,没想到他竟听到这样的秘辛!似乎,除了卜测未来之外,蓝大师的同门还有别的手段神通?
某方面来讲,罗至然脑筋是转得很快的。几乎是在听到这番对话的同时,他就联想到了自己的隐疾:这医院都治不好的病,也许高人会办法呢?
他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只见走在前面的年轻人七拐八绕,最后来到一幢停工多年的烂尾楼面前。
这幢半成品高楼在初具雏型之际,却因开发商沉迷赌博,挪用资金当赌本,在澳门一夜之间输了个倾家荡产。输光老本后开发商急红了眼,叫嚷赌场出老千,指使随行的几个小弟打砸捣乱。却因此冲撞了当地的某位大少爷,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澳门距g省虽有数千里远,但g省的不少上流名人几乎都求过那位大少爷来相看风水,指点运数。所以,虽然之后那位少爷没有再说什么,但g省的各大佬们却都有志一同,与那开发商断绝了往来,不要说借钱,哪怕他将开工到一半的高楼贱价折卖,都没人愿意接手。
因为他们很清楚澳门那位少爷喜怒无常的性子,表面上看着不计较了,可说不定哪天突然一拍脑袋想起来,那么帮过开发商忙的人就得被他拉进黑名单了。想想这些年或听说或亲眼看到因为经他指点风水而受益发财的都市传说,还有谁愿意出这个头?最终,那个走投无路的开发商不知所终,这幢烂尾楼却一直留了下来,成了省会里流浪乞丐们过夜、混混打架决斗的好去处。
这时正是下午三点多,沿街讨生活的乞丐还没回来,血气方刚的混混们也还在养精神。年轻人带着中年人,从一处被踩蹋的围墙翻进去,找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地方,从地上捡起一根废弃生锈的铁棍,掂了掂份量,递给中年人:“你用力打我一下试试。”
感受到那铁棍重量不轻,要是猛力一棍子下去,说不定打死人的可能性都有,中年人迟疑了一下。但见年轻人一脸无所谓,不禁发了狠:“丑话说在前头,打死打残了别找我要医药费!”
“放心吧,以我卓光现在的处境,就算想讹你也办不到。”年轻人冷冷说道,“少废话,快动手吧。”
中年人被他噎了一下,顿时恶狠狠地高举铁棍,朝着他脑袋用力打了下来。
高墙外,偷偷窥视的罗至然被吓得本能闭了一下眼睛,马上又赶紧睁开,死死盯住场中。
这时,有如电影特效的一幕发生了:铁棍落在距卓光头顶约有十厘米左右时,空气里突然荡出一层光晕,挡住了铁棍前进的势头。中年男子用力几下都不能再前进分毫,不禁露出又是骇然又是兴奋的神色。
卓光却不屑地说道:“软绵绵的像是在捶背,你没吃饱饭吗?”
说罢,他一把抢过铁棍,将手腕上的琉璃护珠放到一叠砖头上,说道:“看我的!”
话音未落,他猛地押下了铁棍,无论力气还是速度,都比中年人快上至少三四倍。不要说放在面前的只是一叠碎砖,哪怕是坚硬无比的浇灌水泥板,都得被这一下子狠击打出裂纹来。
但随着一声闷哼,卓光后退几步,狼狈地坐到了地上,铁棍也落在了一边。
这一次,罗至然看得很清楚:就在卓光快击中砖头时,那串琉璃珠子又迸发出耀眼的光挥,将力道反弹回去。
“看清了吧,你现在还敢说这东西没用么?”卓光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斜眼问道。
中年人也顾不得计较他的口气,死死盯着看似普通的手链,两眼放光,连连点头:“没错没错,这东西果然是件好宝贝!我要了!”
“那钱——”
“我这就去取给你!”中年人说着,忘形地就要去抓手链,却被卓光抢先拿走。见状,他讪讪地笑了一声:“啊哈哈,我太情急了,等付了钱再拿不迟、不迟。对了,小卓啊,你家还有没有其他宝贝?你知道,我做买卖的地方挺乱的,以前去一次经常要带四五个保镖。有了这串手链,那可再也不用愁了。不过,只守不攻还是不太好,如果有件攻击性强的东西……”
“你别得陇望蜀了,这种东西能得一件都是天大的机缘,我家哪里再找第二件来?不过,要是你真心想要,可以到m国看看去。听说那位高人很喜欢玉,一年里至少有一半的时间会待在那里挑选美玉,有时手头紧张,就会做点好东西出来卖卖。当年我妈妈就是在那里收了这串手链。最近m国的玉石交易会又要办了,那位高人十有**已经赶到那里了吧。”
“原来如此!小卓,真是太谢谢你了!这样吧,我在原来的价格上再加十万,当做是你告诉我消息的谢礼。”
“哈,算你有心。”
说话间,两人已渐渐走远。罗至然却没有再跟上去,因为,他要听的要看的已经全部听到看到了。
他虽然没见过卓光,但依稀听过这个名字,知道这是位家道中落的少爷。而一串外表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珠子,居然能像鬼怪传说里的宝贝一样,有如此强大的防御功能,这一点连现代科技都办不到,所以卓光肯定不是说谎,那位高人,必定真正存在!事不宜迟,他应该马上赶往m国,想方设法找到这位高人,治好自己的隐疾!
罗至然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刚要拔腿跑到最近的机票代售点买票,突然又想到什么,顿住了脚步。
自己的大部分钱都买了古玩,换取卜命机会,现在身上只有十几万了。如果只是去m国做一次普通的旅行,倒是绝对足够。可自己是去找人的,而且听刚才那个卓光的意思,少不了还要给钱,这么一来的话,就完全不够了,得向陈婉然再要一点。
但,为了维系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放长线钓大鱼,这几年来除非有充分理由,否则他绝不会轻易开口。这一次,又该用什么借口?
他皱眉苦思片刻,眼前蓦然一亮:是了,m国是有名的玉石大国,去年开始国内又渐渐刮起了玉石热,趁这个时候投资玉石行业,不是正好合适么?就说是为了囤玉料,自己不但可以理直气壮地要钱,还可以多要点!
想到这里,罗至然满心烦恼一扫而空,快乐地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马上找陈婉然去了。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本该已经走远了的卓光和那个中年人,在目送着他上了出租车后,相视一笑,笑容里别有玄机……
没过多久,昨天刚到g省的林紫苏便从卓光的汇报里,知道鱼已上钩,不禁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得眉眼弯弯,大大的眼睛弯成了一双月牙儿,又甜美又勾人。
卓光看得俊面一红,不由自主转过头去,低声问道:“林小姐,那人虽然名义上是陈家小姐的男朋友,实际上却同小白脸没什么区别。要对付他的话再容易不过,为什么你一定要将他引到m国去?在g省的话,不是更方便下手吗?”
“唔……就当是我的一点恶趣味吧。”想起前世拿到手却没法公布的罗至然贩假证据,林紫苏说道。其实,如果不是恰好发现了自己的异能已进化到可以点石成玉、准备去m国一趟收点玉料,林紫苏也不会这么折腾。但既然时机恰好,她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前世误信歹人,结果不但功亏一篑,还陪上了自己的性命。这一世,她绝对要以相同的罪名,亲手将罗至然送上断头台!
卓光听后却还是有些不解,但却知趣地没有再问。他猜,林紫苏与罗至然的恩怨必定与玉石有些什么缘故,所以才会设下这个局给他来跳。自己不必多问,只要替她将事情办好即可。
这时,只听林紫苏问道:“怎么不见卓影?这几天他在忙什么?”
“自从林小姐上次和他长谈过后,他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天对着电脑敲键盘。我问他,他只说你给他打开了一条新思路,他正在努力。”提起弟弟最近的种种行径,卓光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闻言,林紫苏却是了然一笑:现在国内互联网刚刚起步,很少有人意识到里面的商机。她就把前世网民使用率几乎高达百分之百的qq聊天工具、网购平台、博客等等,仔细地给卓影讲了一讲。
当然,她不懂编程,所以说的都是最终呈现的模样。但对于程序员来说,最难的本就是设想构架。一旦有了好的创意,编写程序将之具现化的过程虽然辛苦,相对来说却是最简单的。
卓影虽然生性腼腆,容易害羞,但在电脑方面却有过人的天赋与一点就透的灵气。只不过,因为他周围很少有人使用电脑,更不知道电脑在将来的广泛应用,所以没人意识到他的天份有多么珍贵,最多夸他一句聪明厉害。
但林紫苏不一样,有前世经历的她一旦发现了卓影的天份,马上便意识到这是何等可贵,立即便将自己知道的创意告诉了他。
知道卓影已在埋头苦干,林紫苏笑了一笑,改为说起自己最近的决定:“古玩店生意好得出乎我的意料,以后如果单卖古玩的话,只怕供货会跟不上,所以我决定再设个专柜,专卖高档仿古瓷器。这次我带来的叶江,是瓷器工厂的负责人,同时也在负责采买古玩。以后店上需要什么,你直接和他联系就好。”
“林小姐,你是不是准备去哪里?”卓光觉得,林紫苏这次到g省,还特地带了接口的人过来,明显是一副打算出远门的架势。
林紫苏点了点头:“明天就是十五号,等这次替人测算完命运后,我就要去m国。”
“m国?”卓光低呼一声,突然猜到了什么:“林小姐,莫非你也打算做玉石生意?”
“嗯,生意最赚钱的就是将火未火的时候,趁着玉价还没被炒成天价,我们还可以分一杯羹。”
卓光家以前是做实业的,虽然他现在将古玩店打理得井井有条,但对这些有点类似奢侈品的东西,还是不太拿得准:“古玩有人喜欢愿出高价,一是因为有文化底蕴,二是有文物与保值的双重价值,但玉这个东西……”
“你没听说过黄金有价玉无价么?而且早在诗经里,就有君子如玉的说法,在古代,玉制品也是祭祀中不可少的献品。这说明,在华夏人心中,玉是至尊至贵的物品,爱玉人不在少数。等玉店经营起来,你就会知道它有多么受欢迎。”回想起前世,短短十几年间,一只上好玉镯可以翻上数十倍价格的暴利,林紫苏心里感慨万分。她记得,当时爱玉的同事每次逛完玉店回来,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早知今天价格炒到这么高,当初就多买点囤着了。
那位同事没法选择重来,但她却不会再错过机会。
想到这里,她又笑了一笑:“你忙你的去吧,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你和叶老好好聊聊。”
觉得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的林紫苏却没有想到,第二天给人测命时,竟会又遇见了某个意想不到的人。
次日,藏珍阁一大早就聚满了人。虽然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消费额不到前二十名的客户,但还是很兴奋地跑来看热闹,一半是想看看蓝大师会不会继续灵验,另一半么,则是想看看能不能逮到什么猛料。毕竟商圈里,最重要的除了信息,还是信息。
这天有幸抽中测命资格的,是位身家八位数的老板。在其他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里,他乐哈哈地刚准备上楼,却被人给拦住了:“我出五百万,买你这次测命的资格。”
“五百万?”对于身家千万的他来讲,这个价格还是颇有吸引力的。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刚要说话,却在刹那间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面前这男人,长得也太特么好看了吧,莫非是哪个明星?
见他呆呆看着自己,男子脸上掠过一抹笑意,上挑的眼角微微一勾,容色如光照宝珠,明华昭昭,光彩夺人,令人竟不敢直视:“怎么,嫌少么?那我出一千万好了。”
“一、一千万?!”这几乎就是他三分之一的身家了,比起自己要问的事,还是真金白银重要!老板立即脱口说道:“好,拿支票来!”
直到接过支票,再三确认了上面的印鉴,又打电话到银行确认不是假的,这老板依旧难以置信。他正掐着自己的胳膊确认不是在做梦时,忽然听旁边的人惊呼道:“那不是澳门的那位……吗?怎么他也来找人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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