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罗实在忍不住道:“朱六小姐果然是腹有良谋、胸有丘壑……”
朱宁真直觉这话不是好话。
沈轻罗又一指自己道:“我过了年才七岁……”朱宁真未免太高看她沈轻罗了,才六岁就开始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这条线放的太远了些,她哪有那份深谋远虑?
再者,姑母和姑爹的“野心”,不只朱宁真知道,她沈轻罗也瞧得出,她不会蠢到连立足都不能,便先想着怎么忤逆他们,也不会蠢到自己百无一用,便先想着这些虚无飘渺的情情爱爱。
青梅竹马?郎才女貌?若这天底下事事都能如意,又哪来的痴男怨女?姑母要强半生,她也不敢说此生就顺心遂意,何况她沈轻罗?
朱宁真没占着便宜,索性闭嘴不再搭理沈轻罗,沈轻罗难得的有了片刻的耳根清净。
一个时辰后,马车到了禇家后门。
禇青直也算是建平府数一数二的官员,宅邸十分雄伟,与朱家又大不相同。朱家再有钱,却是贱商,在禇家看来,是贱民最低一等,等闲入不得青眼。朱宁成又只是第三房小妾,小妾的娘家人算不得亲戚,这还是禇夫人宽厚,朱焕又肯大把的漫撒金银,朱宁成才能得以和妹妹相见。
见是见,却只能走后角门。
朱宁真在娘家再怎么骄横,到了禇家,也不得不放低了声气。看门的小厮似乎都带着煞气,在门口盘问了许久,态度十分傲慢,竟似朱宁真兄弟、妹几个是哪里来的歹人一样。
朱七直说来看望自己的五姐姐,又有朱宁成亲自写成的手贴,这小厮还是不信,翻来覆去的察问,盘桓了许久,还是朱宁成身边的丫鬟亲自来迎,守门的小厮才让马车进去。
朱宁真心里很是不得劲,想着禇家如此欺人太甚,根本不把朱家人放在眼里,可以想见五姐姐过的是何等憋屈的日子。
朱宁成身边的丫鬟是从朱家带过去的,叫做锦瑟,上了车便先向朱宁真热络的打着招呼:“我家姨娘听说六姑娘要来,欢喜的觉都睡不着,这几天兴头头的光顾着为这事张罗了,一早就准备下了您爱吃的点心、果子,又嘱咐了厨娘准备您喜欢的菜式,知道您要住下,也一早替您准备好了卧房,每一样摆设都是姨娘亲手准备的……”
朱宁真是真心疼自己的姐姐,在娘家时也是千尊万贵,可到了禇家,也不过是个“姨娘”而已。可这是她的命,都到了这会儿,连姐儿都生了,如无意外,她是要老死在禇家了,自己再打报不平也无用。
朱宁真强忍着泪,含笑问锦瑟:“姐姐近来可好?姐儿如何?如今也有一周岁了吧?上个月姐儿抓周,我这做小姨的也没能给姐儿表示表示……”
朱家倒是想表示,可一来禇家不屑朱家上门,二来只是个庶出的女儿,禇家规矩大,不兴大办,听说只在府里热闹了热闹。
锦瑟早就习惯了,并不觉得有多难过,一路叽叽喳喳,说着姐儿的趣事,倒是冲淡了朱宁真忧伤的心绪。
锦琴是个极有眼色的,和朱宁真说过了话,便上下打量着沈轻罗,含笑道:“这就是太太的娘家侄女,沈大姑娘吧?早听说沈大姑娘和太太一样,今儿一见果然此言不虚,我们姨娘早就念叨着想要见见这位表妹,只是不得闲……表姑娘既然来了,就别外道,和我们姨娘好生亲热亲热,以后多走动……”
当真是会说话,不管真心假意,起码面子功夫做足了,沈轻罗一欠身,道:“劳五表姐记挂。”
车子赶到了二门,丫鬟们扶朱宁真、沈轻罗下车,早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少妇站在门口迎着。
沈轻罗不及打量,朱宁真已经扑了过去:“五姐姐——”
朱宁成看见六妹妹也很激动,她环抱住朱宁真,噙着泪道:“小六儿,你都长这么高了?可想死姐姐了。”
只可惜禇家规矩极大,两姐妹才不过抱住这么一会儿,身边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便沉着脸开口劝道:“三姨娘,外面天冷,不是说话的地儿,还请几位姑娘、小爷进去说话。”
朱宁成忙用帕子拭了泪,道:“方嬷嬷说的是,倒是我疏忽了。”她不动声色的推开朱宁真,给她使了个眼色。
朱七和沈轻罗这才上来见礼,一个叫“五姐”,一个叫“五表姐”,倒是规规矩矩。
朱宁成笑着扶他二人起来,同朱七问过朱焕夫妻可好,又问过沈轻罗舅舅、舅母的好,这才相携进了二门。
朱七已经十一岁,若在朱家尚可自由出入内院,可在禇家已经算外男。禇青直自然没那个闲暇招待他,朱七也没那么大脸面,因此朱宁成虽然无耐,却也只歉然的对朱七道:“姐姐不能招待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朱七倒是既来之则安之,只是不放心沈轻罗,再三拜托朱宁成:“我是个男人家,在哪儿都好说,只骄骄年幼,又不曾出过远门,还要劳烦五姐姐好生照拂。”
朱宁成自然满口应承,朱七这才随着嬷嬷走了。
沈轻罗虽然忐忑,却也并不焦虑,禇家规矩越大,于她越有好处,只要她按步就般,循规蹈矩,料想不会生事。
朱宁成带着朱宁真、沈轻罗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她们姐妹俩定然有许多私房话要说,沈轻罗也不碍眼,只推说累了,自有丫鬟将她领回为她备好的厢房。
这一路行来,沈轻罗也算是大开眼界。沈家贫困,沈同谦才当县令,也算是扬眉吐气,只可惜沈轻罗还没真正适应县令千金的身份就被迫离家。朱家固然富裕,可到底少了一份贵气,就算院落精致、园子华美,可始终显露出来的是商家的那份暴发户的气息。
禇家从上到下透着严谨、清贵的气息,让人没来由的便要提起精神。
明珠陪她进了屋,不免啧啧叹道:“奴婢只当咱们自己家已经足够奢华了,不想天外有天,这禇家只比咱们更甚。”
沈轻罗轻声道:“嗯,晓得了就行,少说话吧。”
明珠缩缩脖子,道:“奴婢明白。”这禇家人各个眼皮子朝上,看人都用余光,明珠自然不敢行踏差错,服侍着沈轻罗简单梳洗,主仆两个自小憩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