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宸转眸看了看相伯惑之,歪头想了想,可能是她听……
“含着。”
……错了
百里宸看着相伯惑之手上厚薄不一的姜片,那股刺鼻的辛辣味,她摇了摇头,“不必了。”
姬泧却是主动地拿起相伯惑之手中的姜片,眯着眸子含在嘴里,顿时一股辛辣味席卷整个口腔,姬泧不由得微微闭起眸子,舌苔抵在姜片上,竭力适应姜片所带来的刺激。
百里宸咽了口口水,手握紧着剑柄,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接过姜片,正准备猛地一放入口中,但还是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她扯出个笑来,“相伯,还有没有其他……”
“没有。”
百里宸无奈,只得捏着鼻子含上了姜片,顿时眸子眯成了条缝,五官皱成了一团,强忍着不吐出来,真的是太辣了,特别是喉咙,辣得麻麻的,想开口说话都觉得困难,仿佛一开口,口水就全部哗啦啦地流下来。
相伯惑之微微掐了掐百里宸,“含在舌根处。”
百里宸微微张着嘴,呵着气,将姜片抵在舌根处,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辛辣,好一会儿,百里宸终于能适应这刺激的辛辣了。
转眸一扫,便看到相伯惑之面无表情地将姜片含在嘴里,百里宸顿时五官微微一扭曲,但一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顿时眸子一弯,笑了。
“你笑得像哭一样,怪渗人的。”
百里宸脸上笑容一滞,看了一眼姬泧,垂眸不语。
两人皆松了口气,带着眼泪笑实在是有点渗人,尤其是百里宸笑的时候,况且总觉得笑得有点怪怪的。
百里宸心里委屈啊,她这是同时把两人都得罪了吗?
相伯惑之第一次见百里宸还会有这种神情,不由得失笑,他缓缓闭上眸子,不顾旁边的姬泧,抱住百里宸,在她的耳边说:“我还是想试试,哪怕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姬泧眯起眸子冷冷地看着亲密相抱的两人,玉白精致似女子的手慢慢握起。
为什么?百里宸有些呆愣地任凭相伯惑之抱着。为什么明知道是错的还要去尝试,为什么要开始一个没有结果的尝试,那样最后伤的不还是自己吗?她忽然想起百里香以及祭堙,为什么明知道不可能都还要把命搭进去?
到底是仗着她铁定会救她,还是说从一开始便料到了结局,但还是心甘情愿。她真的极为讨厌这种愚蠢的行为!愚蠢至极!
百里宸没有推开相伯惑之,而是一脸平淡地对相伯惑之说:“放开。”
令人意外的是相伯惑之黑漆漆的眸子漾起亮亮的光辉,他笑着说:“我早就猜到你会如此反应。”
而后放开抱住百里宸的手,却又顺势靠在百里宸身上,毕竟他身体不便,百里宸也不会推开他。
“我是认真的。”
“随你。”至于会不会如他所愿,百里宸并不觉得相伯惑之能,再者,退一万步,真的到了那种地步,百里宸只能说相伯惑之与她,有缘无份罢了,不过一个快要消失的身体,有什么值得被欢喜的。不过,相伯惑之你真是有勇气啊,已经明明知道她身怀奇异,却还是敢对她说这样的话。
“好了,再腻歪下去,就要等到明天才能进这瘴气林了。”姬泧终于是看不过眼了。
相伯惑之脸上浅笑一敛,却是转眸对姬泧说:“还劳烦姬泧将我带出这林子了。”
百里宸不赞同的看着相伯惑之。
姬泧一挑眉,笑了笑,“相伯先生难道忘了先前的事了吗?反正姬泧可是不敢了,免得相伯先生出了什么意外,那就真真是姬泧的过错了,秦国人民岂不恨死了姬泧?”
相伯惑之面色冷静,果真他的一句话惊得百里宸都不由得眯眸沉思。
“那就将惑打晕了吧。”
不等姬泧反对,百里宸就说:“我不识医理,姬泧亦不懂。若是相伯不在,岂不危矣?”
但是相伯惑之极为坚持,久久不肯松口,黑漆漆的眸子里没有多余的情感,不为之所动。
姬泧忽然凑近相伯惑之,秋水中清晰地倒映着相伯惑之清绝高华的容色,殷红的唇瓣扬起个翘翘的弧度,“泧曾听过一传言,相伯先生从师于……”
“闭嘴。”
百里宸为之侧目,她鲜少见相伯惑之说话会如此冰冷,姬泧所说有何不妥之处,竟惹得相伯惑之如此反应,难道是……百里宸摇摇头,自觉得不甚可能,毕竟这个时代尊师重道。
相伯惑之冷眼看着姬泧,他知道他想说什么,只可笑往往是这些在世人看起来最为荒诞的传言却偏偏最接近真相。
姬泧不过是想激一激相伯惑之罢了,对于相伯惑之的反应他也有些惊诧,忽然想到那该不会是真的吧?
相伯惑之平复一下激动的心绪,沉声道:“如此,那惑就恭之不敬了。”
他妥协了,百里宸沉默地抿抿唇,她觉得或许相伯惑之来这里本身就是错误的抉择,当初要来吕梁山脉,她也未曾想过相伯惑之要亲自前往。哪怕是秦王嬴治的旨意,百里宸以为相伯惑之应该在云中山就止步。
那么多天了,她算是看出了,相伯惑之这个人太多忌讳了,或者说他似乎一直都放不开,不仅是在秦宫待得*逸了的缘故,更是他本身就抵抗。虽不知他为何执意要入这云中山,但她唯一能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为了救俪夫人的那味药,恐怕另有企图,至于为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百里宸拉住相伯惑之的手臂,对上他黑漆漆的眸子,“相伯,已经过去了。”
相伯惑之愣住了,但很快垂下眸子不与她对视。
百里宸或许有些了然,想起那日尚在宛城时她不过说了句话,竟令得公孙雪篁慌忙离开,恐怕差不多。
百里宸对姬泧说:“姬泧,还是我来带相伯即可,你再前方探路,若有任何情况,还请多多小心。”
姬泧点点头,“自是。”
百里宸有些头疼地看着相伯惑之,背过去,“上来吧。”
百里宸感受到相伯惑之的手攀上她的肩膀,下一刻后背一沉,百里宸微微屈膝,站稳身子,微微低头看着路,身影随着前面的姬泧慢慢消失在那浓浓的瘴气中。
入了那林子,百里宸顿时跟盲了似的,跟在姬泧走着,时不时换片姜片含在嘴上,辛辣辣的,百里宸想要张嘴呵口气,却被相伯惑之阻止了,“不可。”
百里宸笑着问:“府志曾有记载,瘴气乃乌烟瘴气,一团黑乎乎的,然宸瞧着这林子白气弥漫,相伯怎说是瘴气?”
“百里所说的瘴气与我所说的瘴气不甚相同,百里所说的瘴气莫过于蚊虫聚集飞行为群,而这里瘴气却是毒气。”
“百里可觉得闷热否?”
百里宸微微一默,确实气温比外面高多了,尤其是愈发深入。
“这是何故?”
相伯惑之摇头,抬眸看着眼前一片白茫茫,“这就是形成瘴气的缘故,至于为何就得问墨家了。”
百里宸也抬眸看着眼前。前方传来姬泧呵斥:“你们两人在这里还敢如此多言,不怕毒死啊!”
一时,两人皆默言。
忽然百里宸脊梁一酸,一阵阵酸意从背上传来,让她忍不住微微耸肩。
相伯惑之在百里宸背上写道:提防姬泧。
百里宸伸手抓住相伯惑之的手,一笔一划写道:为何?
相伯惑之想将手缩回,却只能强忍着任凭百里宸指尖在上面缓缓游戈。
我从未听过有人走过这林子。
百里宸微微一默,而后轻轻地写道:那天绝崖呢?
亦没有,然天绝崖尚有生还,但此林子我连听都未听过,至于过了林子能否抵达那处地热,我也不知,只是这场景我曾听我老师讲过一次,只是骇人听闻。
如何?
不知百里听过起尸否?
不知为何,百里宸忽然毛骨悚然。她写道:不曾。
在西南之地,哪里的人有五种处理尸体的方法,即天葬、树葬、水葬、火葬、土葬。卷中曾有记载:今欲导足下以卫生之秘术,怡神之妙道,譬愈我於沉疴,若起尸於仙草。(选自《七召》——何逊)
百里宸拉住相伯惑之的手:相伯怀疑这里亦有起尸。
嗯。瘴气本就是西南之地特有之毒害,然这里……可能是我过于谨慎了。
墨家到底是个这样的学派?
兼爱非攻。此言非虚,只是不仅是墨家,其他各门学派,恐怕也只有我们纵横一派外都有心思阴暗扭曲之人,其崇尚鬼魅灵异之属,而处于秦国的这一支,据点在云中山这里的一支,所领头人在这方面,正是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据说本人已经被他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惑有闻,墨家已经知晓此事,似乎已派人前往这里。
违背天道,天理难容。
百里,提防姬泧,我怀疑他……
相伯,我觉得姬泧并无害我们之心,恐怕他并不知道这里诡异。
他是墨家的人,怎会不知?
百里宸无言以对,只是觉得对她笑得那么谄媚的姬泧不会想置她于死地,不是她毫无防备之心,她活了那么多年,自以为是非还是看得清的。
相伯,我知道了。
百里宸听到相伯惑之微微叹了口气,侧伏在她的背上,发丝落在她的脖颈上,有些瘙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