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看上去极为无措,欲言又止,最后猛地一叩首,哭嚎着:“大王,只是,只是……”嬴治立即一个冷寒的眼光投过去,“只是什么?还不赶紧替俪夫人解毒!”
御医猛地一叩首,发出砰地一声,“宫中并无解毒的药物!”
什么意思?
嬴治心中恼火,一脚往御医的心口踹过去,御医不敢出声,硬生生的承受下嬴治的一脚,险些丢了半条性命。
“寡人不信,想寡人坐拥大秦,岂会连一份解毒的药物都没有!”
御医老泪纵横,哀嚎地说:“此毒毒性并非剧烈,只是胜在解毒之物生于炎热之地,且罕见难得,据说已有好几年没有人见过那味药的踪迹了。”
嬴治凌厉的眉目一沉,浑身上下散发出浓郁的煞气。
“给寡人保住俪夫人的命,否则提头来见!”
御医虽然极为为难,却只能叩首谢恩,“写大王不杀之恩,臣定当竭尽全力!”
嬴治冷眼投向大殿跪满一地的臣子,高声道:“掌管刑事勘查的给寡人上前来!”
几个身着胡服的男子匍匐往前爬去,在赢治面前叩首:“大王。”
嬴治将手中的酒樽往其头上一砸,“没用的东西!”
“大王息怒啊!”
“哼,你们要寡人如何息怒?”
几个男子跪在那里,却不敢再吭一声。
嬴治此时已经怒火滔天了,自家夫人居然在宫宴上被人下毒!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给寡人查,定要给寡人查出罪魁祸首来,否则,寡人要你们何用?”
全部叩首在地,大呼:“诺,臣下定当竭尽全力!”
虽是这样说,可是能有几分把握恐怕玄乎其玄。
竭尽全力!竭尽全力!又是竭尽全力!
嬴治额前的鎏珠一晃,他阴冷的鹰眸往下一垂,“寡人不要竭尽全力,寡人要的是必须得做到!”
众人不敢反驳,只能齐声应道。
嬴治抱着楚犀,后面跟着一大群宫侍离开了大殿,众人高呼“恭送大王”后终于松了口气,今后都顾不上形象,一一席地而坐。
百里宸看着此刻周围的一片混乱,悄然起身,却被人一拉住,对上对方的眸子,百里宸浅笑,“将惑公子。”
将惑宁此时一脸严肃,“你要去哪?”
百里宸正准备露出个温暖的笑容,话也还未说出口,将惑宁就打断了:“你不用说了。如今宫中形势不定,我虽不知你意欲何为,然为了自身安危,你不可随意离开,不然就算是将惑府也救不了你。”
百里宸闻言,唇瓣微微一勾起,“多谢公子,只是,”百里宸抬眸,温润的眉目一弯,“我心意已决。”
将惑宁不高兴了,说他一番好意居然有人不领情!
“你这可是罔顾性命!”
将惑宁紧紧扯住百里宸的衣袖,一脸蛮横,“反正本郎君就不让你离开!”
君不见百里宸脸有那么一瞬间扭曲。
百里宸试图抽回衣袖,却抵不过那蛮横小子的蛮力,正逢将惑朴重唤他们两人,“你们在这里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还不收拾收拾出宫回府!”
百里宸一番心思只好作罢,将惑宁倒像战胜的公鸡一脸得意。
说百里宸怒,这倒也说不上,只是有些憋屈罢了,原本想趁着秦宫的混乱,潜入看看那所谓相伯先生,毕竟如此机会不是想有就有的,何况能被她遇上,也算得上是千载难逢,谁又曾料想,还有将惑宁这个拦山虎,如此,不知何时才能见到那相伯先生了,百里宸心情郁闷了。
耕义看着从出宫到现在都耷拉着一张脸的百里宸。
嗯,这样说其实也不对,对方脸还在笑,眸子也是弯弯的,只是耕义敏感地察觉到对方的不同寻常,反正绝不像表示出来的那么欣喜。
耕义本着好心,不由地询问一句:“百里这是怎么了?瞧着失魂落魄的一样。”
百里宸眸子一眯,随即朝耕义一笑,“无事,头一回见如此情形,心中未免有些胆寒。”
耕义大笑,“哈哈,你也有胆寒的时候?原先想着你这样的人定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想到竟有这个时候。
百里宸扯扯脸皮,呼——话说回来你也不过才认识了我几个时辰罢了,就如此妄下断言?
百里宸蹙眉,“耕大哥此言差矣。某来秦国不几日光景,以往实在是鲜少有闻如此事端,更别论亲眼所见。今日……”说着,百里宸微微一摇头,笑而不言。
侧目之际却碰上了将惑宁警惕的眼光,百里宸不由得失笑,引得耕义好奇地探探脑袋,却因视野问题,什么都没有看到,只好略带好奇的问道:“百里这是怎么了?乐得如此开怀,不如讲来听听,让我也乐乐。”
百里宸摇头一笑,“不过是见了只滑稽的猫儿,倒也算不上是多欢乐的事。”
耕义直道百里宸不愿告知与他,还敷衍他了事,嚷着这咸阳城怎会有猫儿,若是要找借口,还不知找个过得去的借口,如此真是不仗义。
百里宸瞧出耕义的玩笑,于是陪他一路打哈哈直至回到将惑府上。
将惑朴重一脸凝重地端坐在大堂上,严肃的眼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沉声摄道:“今日之事不可外传,否则老夫也救不了尔等!”
堂上众人纷纷拱手应道:“是。”
将惑朴重终归心中不放心,却也只能叹了口气踱步远去。
众人纷纷作散,虽是适才才被警告不可妄言,却也是彼此一句谈论起来,好不热闹。
百里宸走在最后,总觉得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却想不起来,想得脑瓜子疼了,只好作罢。
将惑宁在前头看见慢悠悠的百里宸,心里急躁,顾不上别的,挤开身边的人,向百里宸走去。
好些人被挤开了,心里顿时不忿,看到是将惑宁一股火气哗地一声一盆冷水浇过去,全灭了。
百里宸垂首捋着思绪,忽然手肘被人猛地一拉住,微微一抬眸,当即一笑,“将惑公子这是有何贵干?”
将惑宁受不了百里宸的拐弯抹角,说了句“你先跟我过来先。”就拉着人快速地离开了。
大气磅礴的假山,枝叶枯萎却更显嶙峋的松柏,偶尔啪嗒一声,枝干承不起雪块的重量,雪块掉落在地,在刚刚扫清的石板上散落一方雪花。
百里宸不自然的甩开将惑宁的手,往后退开几步。
说实在的,她实在不喜过近的接触。
一双清凉的栗色眸子对上将惑宁那双干净的眸子,脸上笑意浅淡,“说吧。”
将惑宁一瞪眸子,严肃地说:“你莫要打任何主意,适才我父亲所言你也听得一清二楚,若是出事了,将惑府非但不会帮你,可能为了自身利益还会推你一把。”
瞧着百里宸一脸的淡漠,将惑宁心道:任重而道远啊!
“你不过是个姑子罢了,算得上有几分才能,聪慧异于常人,然在这里不过些锦上添花的玩意罢了。”
此言一出,百里宸眸子一眯,眸色越发深沉。
将惑宁却恍若不见,“主公以及你之前的旧主公子苏恒不过是看在你是一介女子份上,再加上生得有几分颜色才对你多几分优待罢了。你真的以为他们需要一个姑子来助自己?”若是这样,天下人都得耻笑了。
最后一句将惑宁尚未说出口,想着只是点醒一下百里宸,也不想把话说得过于难听。
百里宸眸子一垂,唇边勾起一抹不同以往的笑容,待将惑宁讲完后,朝他温润一笑,将惑宁心生欣慰,笑着说:“你能明白甚好。”
百里宸不言,只是微微一颔首,认真地再看了看将惑宁那双眸子,忽然明了,原来如此,哪怕是拥有那么澄澈的一双眸子的人,性情再纯真忠良,也逃不过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观念的腐蚀,女子低贱若草芥。
百里宸忽然想知道公子苏恒和燕泫是否也是这样以为的。
当初她拒绝了燕泫,也是出于考虑到世人的看法,她本不属于这里,流言蜚语,是非黑白她都不甚在意,只是燕泫不一样,他将会是燕国的君主,享万人敬畏,名留青史,她断不能让燕泫因为自己而被世人冠上个儿女情长的名号。
百里宸浅笑,恐怕那两人也是如此以为的吧,女子终究是女子。
“我自是晓得,虽不敢说自己如何,但自知之明这一点宸还是有的。将惑公子莫要担忧,我如今既然居住在将惑府上,就定不会为自己一念之私祸及将惑府。”
将惑宁放松一笑,“我就知道你晓知情理。”
将惑宁不知还欲说些什么,一个小厮就急急跑来,“郎君,郎君。”
将惑宁一皱眉,“何事?如此仓皇。”
“郎君,主上寻你有事,命你立即前往议阁。”
百里宸微微挑眉,是为了今日之事吗?难道此事与将惑府扯上了关联?
忽然百里宸心意一动,原来如此,适才她就在想到底是什么地方有什么不对劲。
秦王嬴治倒是个心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