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三就沉默了,是亲生的,又不是老许头亲生的,这说明什么?
可是记得村里人说过,他刚生下来那会,就让老许头给扔到后山上,是他奶奶偷偷摸摸把他给抱回来的。
听人说他是他奶一直养到七岁的,但他对七岁以前的事情很是模糊,连奶长成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
许老三使劲撸着光头,显然有些想不开。
一直以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老许头的肯定,结果却告诉他,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得到老许头的肯定。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老许头的儿子,甚至有可能会是耻辱。
他不愿意承认,可事实上他若真是偷情的结果,不难想象老许头为什么始终不认同他,甚至还十分憎恶他。
震惊之下,一切仿佛都得到了解释。
然而许老三有一点不太明白,明明是如此意外的事情,他听了以后震惊之余却没有多烽意外,似乎理所当然如此。
仿佛在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件事,可等他仔细去想的时候,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反倒是头痛得紧。
他是脑袋被敲棍子了吗?
咣当!
许老三只是下意识捶了捶脑袋,却突然倒了下去。
单氏连忙上前把人脑袋扶起来,但想把一百六十斤的汉子完全扶起来却很难,冲着大烟急道:“大烟快来帮忙,你爹晕倒了。”
大烟上前帮忙,却一脸茫然:“我没打多狠呀,都皮外伤,咋还晕倒了咧?”
单氏:……
其实她想问是不是打狠了的,听大烟这么一说,到嘴的话就咽了回去不好再问。
大烟给许老三检查了一下,无比确定地说道:“真的只是皮外伤,顶多伤了点筋,骨头一点事都没有,内脏更是没有出血。”
单氏看了看许老三的脑袋,虽然脸看起来有点肿,但光头上是没有伤的。
“脑袋也没事。”仿佛知道单氏在担心什么,大烟又给许老三检查了一下脑袋,“你不用担心,他可能是受不了这打击,才晕过去的。”
单氏想了想,除了这个可能,估计也没别的。
“这可咋办?”不怪孩他爹接受不了,连她这当媳妇的都很难接受,这些年做年做马的,都是为了啥,心里头可是清楚得很。
得了这么个出人意料的结果,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你奶以前从来不说,现在咋就说了咧?”单氏忍不住说道,“我觉得你奶可能有点问题。”
大烟心想,何止是有问题,简直问题大发了。
这么轻易就说出来的事情,为什么以前从来不说呢?既然都隐瞒了三十多年,为什么现在又要说出来。
好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让人难以理解。
大烟突然心头一突,不会许婆子也让人穿了吧?
要不……去试探一下?
“你看着他吧,我到外面去一趟,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不用等我。”大烟把许老三扔到床上,扭头就跑了出去。
到哪?自然是老许家。
倘若许老三真的是偷情来的产物,那么许婆子跟老许头不应是表面上这么平静。甚至给她的感觉,老许头这个人特别护着许婆子,有什么好的都先给许婆子,然后才会是子女。
夜幕下的老许家看起来很是平静,上房却非表面上那般平静。
微弱的油灯下,老许头双眼死死地盯着许婆子,眼底下尽是阴鸷,晦暗不明,内里饱含了一丝疯狂。
许婆子就如没有看到一般,仔细地缝补着鞋子。
那是一双绿色的布鞋,鞋面上划了个小口子,许婆子很是珍惜地使针勾纳好,正打算在上面绣根狗尾巴草。
“他终于逃脱了,你高兴了?”盯久了得不到许婆子回应,老许头不愿意做独角戏,沙哑着声音开口。
“高兴啊,为什么不高兴。”许婆子回道。
若换作是以前,许婆子定然不会这么回答,可现在她完全放心了,人送到了大青城,就算回来还有大烟看着。
那孩子没机会再犯傻,她何止是欣慰。
甚至都解脱了,就是让她现在去死,她也会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许婆子抬头,冷笑:“别忘记了三十一年前,还有二十七年前,还有二十四年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老许头面色阴沉:“我对他难受还不够好?”
许婆子目光比老许头还要阴鸷:“好到往他脑袋里扎针,是挺好的。”
老许头垂下眼皮,双手相互紧扣着,掩饰着心中的不安,冷声说道:“我解释过了,那针跟我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他脑子里为什么会有针。”
许婆子点头:“是啊,你不知道,但那针我太熟悉了,熟悉到做梦都想毁了它。而它分明是你的东西,你以为你不承认,就能否定事实?”他根本就不知道,当看到那木条再次出现时,她有多么的震惊。
老许头不说话,抬头定定地看着许婆子。
许婆子说完就不看他,低头继续刺绣,每一针都很是小心。
“整整四十年了,我对你那么好,就算当初你背着我逃走,与人……我也原谅了你,甚至对你更加的好,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感动?”老许头声音越发的沙哑,眼底下越发地阴沉,粗糙的双手紧紧握住。
“感动?”许婆子冷笑着反问,“换成你是我,你会感动?”
老许头的手抖了抖,咬牙说道:“会。”
许婆子闻言冷笑了一下,低头摸着有些脏的鞋面:“所以说,你不是我,不会明白我的感受。”
为此,老许头的手又再抖了抖,却紧紧握起。
他爱了她几十年,恨不得把心都出来掏给她,然而她的眼中始终没有他,甚至极有可能还在惦记着那个人。
哪怕那个人已经掉下山崖,很有可能尸骨无存。
一直以来,他以为她恨那贱种,所以非打则骂,曾经他不是没怀疑过,但渐渐地还是信了,由着那贱种长大。
直到现在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恨,而是变相的保护。
她活成了疯子,他何曾不是被她逼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