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恕我无法为你传讯。”
“你既然知道我已得虫圣大道,该明白,我也是有些手段的!”庄小周其实已经记不起太多,只有模糊的感觉。
赵国国君蹙起小小的眉头,问道:“有必要如此闹僵吗?”
庄小周耐心解释,说自己有要事,目下神识昏聩,需要问朋友很多事情。国君沉默片刻,问说你那朋友姓字名谁?
庄小周愕然。
他确实想不起来了。
锁眉深思许久,大约记起来那个朋友的长相,身边常年跟着一个黑汉子,还有一只巨大无比的黑白坐骑,却依然记不得名字。
“你经历了什么?”赵国君王怜悯地看着他。
然后又把脑袋歪过来,带着笑容小声道:“若无姓名,无法查找传讯。左右无事,不如,听朕说说?”
“若是孤寂,去找你近臣侍卫闲聊。”庄小周没兴趣。
国君面色顿时黯然。
垂头坐着,不言不语。
庄小周睡眼惺忪看看他,安慰道:“满院蜘蛛虫蚁,都无知音一个?”
“唉……”,国君哀叹一声,落寞道:“那些爬虫之属,只识冷暖风雨,营营于口腹之欲,哪懂明月秋风之雅,更毋论天地辽阔古今悠长,朕每每开口,便被耻笑。倒是有一个老友,却时常于蜗居之内止语入定,不闲聊。”
“哦……”,庄小周有些吃惊了,这倒是一只风雅之蝗。
见有人搭腔,国君便自顾说了起来。
他本是这赵府菊花园中一只普通小虫,某年庚申之夜,月如银盘,有山中白狐悄然驾临,躲在菊丛之中,对月吸食不止,但见随着白狐胸腹起伏,无数道金线从天而降,累累垂灌地面,白狐吸食未尽,便落到了蝗虫与乌鸦身上。
直到天色将明,白狐俯身趴在地面调息良久。
发现了昏倒的蝗虫与乌鸦。
将它们叫醒,以神识告知,所吸之物乃是一甲子才可积攒的帝流浆,生灵得之开启灵识,草木得之可修成精魅。
为灰蝗起名为飞宇,为乌鸦起名为九日。
白狐又说,能得帝流浆滋养,亦是缘法使然,便又教了此二物入门修行口诀。
“自此之后,在乌鸦辅佐之下,我便在这赵国南征北战,挫败螳螂,击退群蚜,远讨胡蜂,近交蜗牛……,统一了赵国天下,奠定疆域版图,保护了这举国臣民与阡陌庄稼……”
“文治武功,盖世无双。”庄小周揶揄道。
国君飞宇灵识不输常人,自然听得出来,不满地看庄小周一眼说:“你还有心嘲讽本王,你眼前一尺便是无常地狱,一只脚已经跨入阎罗大殿。”
庄小周当他信口胡言,加之困倦难耐,也不理会。
“唉,若不是看同为虫圣麾下,我也懒得理会。”飞宇又叹息。
“请明示。”庄小周听出他话里有话。
“你若能脱困出了牢笼,四下看看,便知道这是什么处所,称之为人间炼狱亦不过分。多年来,九日老兄,就是那乌鸦,已将赵府的底细尽数透露于我,本王劝你一句,贵为虫族人间之主,当爱惜身命,速寻逃离之法。”
“并无人困我!”庄小周摇头。
“哼!那你出来!”
“出来就出来。”庄小周揉揉眼睛,强打精神起身,随手一挥,便将胳膊粗细的栏杆打断,一抬脚,就走了出来。
“那你……?”飞宇吃了一惊,身子一颤,差点现出灰蝗的原身来。
“只愿图个清静而已。”庄小周懒洋洋解释。
“如此更好,速速离开!”飞宇的表情很是慎重,语气肃穆。见庄小周并没听进去,他有些失望地叹口气,走出几步,又回头说:“我去找山居大师,问问他的主意,你那朋友若有讯息,我即刻找你。”
“谢了!”庄小周犹如梦呓。
飞宇走到大厅入口,纵身一跃,落地时已经化作一只灰蝗,蹬腿跳进黑暗之中,整个牢房里冷光凄凄,安静异常,只有有规律的鼾声在回荡。
……
黑夜将至。
寒从脚下生,黑色和寒冷都令赵国公的腿脚更加不舒服,他坐在木屋前,用鹅绒暖被包裹着双腿,却还是感到寒意森森。
像是刀割,也像是针刺。
于是面前这个黑衣人就显得更加讨厌了。
若不是碍于面子,赵国公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辰见客的
黑衣人除了眼睛,全身都被遮盖的严严实实,他的声音潮湿如雨天的棉絮:“老善人,借鱼舞一用。”
“做什么?”
黑衣人揭开面上的黑布,露出一张千疮百孔的脸,脸颊露出白骨,下巴与脖颈交汇处,有一个大洞,在昏沉的光线中,显得深不见底。
鱼舞号称佛手。
世上没有他修不好的器官,没有他做不出来的面皮。
显然,黑衣人需要做一张脸。
“凭什么?”赵国公皱眉看看暮色四合的庭院,他讨厌这么晚还待在外面,他的腿脚风寒很重,所以急着要结束对话。
“我是司马家的老二。”
赵国公不说话,司马家固然树大根深,但这不够。
“我是屠荼图的弟子。”
赵国公还是不说话,若不是因为这一点,黑衣人根本就进不了赵府,所以,这也是一句废话。
“我知道……你需要什么。”黑衣人司马竖继续缓缓说。
“呵呵……”
“多年之前,我们司马家,为了救我那先天身体孱弱的弟弟,遍寻天下秘术,找到了一种方法,可以成功……”,司马竖停下来,他很久没有连着说这么多字,所以有些难受。
口舌难受,心内也有些不舒服。
“好!”赵国公没有让司马竖说出那两个字,甚至还补充道:“你不妨住下,我近日……也需要鱼舞在身边。”
“多谢!”
“也先谢你!”
赵国公白玉般的脸颊上露出笑意,不过,已经淹没在黑暗之中。
……
夜色已至,不过庄小周并不知道。
房内无有日光,他也是整日酣睡,并没有白昼与黑夜之分。
但是在沉睡的间隙,听到了幽怨凄楚的哭声,这些哭声似乎是从头顶传来,低沉而压抑,就像是渗透下来的血水一样,缓缓流淌游荡。
令人有身处荒城鬼域的错觉。
想起滴落的血水,还有灰蝗飞宇的话,庄小周虽然很困,但觉得还是应该去看一眼。
虽然很多事现在无法想起,但谨慎二字从小师父就教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