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绿篱看着月亮,双脚悠闲交替敲打着山石,问道。
“这个问题太深奥,得问十力和尚。”
绿篱没说话,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缠绵悱恻,曲调动人,却又透着一股俏皮。
“哎,你有什么梦想?”庄小周反过来问。
“匹马江湖,看尽远处风景,游荡天下,吃遍人间美食。找一个人认真去爱,结伴变老,然后悄无声息没有遗憾地离开世界……”
庄小周笑而不语,也呆呆看着月亮。
“你怎么不说话?”
“生逢乱世,谈情感,太奢侈,能活着就心满意足了。”
“你这话放在长安,是要入狱的。如今天下太平,四海无事,说什么乱世!”绿篱抓住了庄小周话里的漏洞。
“我有预感,天下将乱,而且是大乱。”
“那你怎么打算的呢?”
“找一个顺眼的女子,找一处安静之所,生几个孩子,晴耕雨读,给师父养老送终,春日给朋友千里送刀,秋夜趁明月通宵纵酒。”
“夏天呢?”
“夏骑快马追风。”
“冬天呢?”
“冬拥火炉读书。”
“这么没出息!不该在乱世,趁机当个英雄吗?”绿篱瞪大眼睛。
“没兴趣。”
……
“和尚,我们今天去挖墓,你去不去?”一大早,雷铲便粗声粗气地问十力。
十力合掌摇摇头,喃喃道:“罪过罪过,我还是下山吧。”
“墓里有宝贝。”
“无为之心,便是无价之宝,何须心外去求?”
“那墓内陪葬,据说是一代神僧寒山刺血写成的《大般若神变经》,佛宗至宝,你不想要吗?”绿篱凑到和尚耳边,大声提醒。
十力仰头看着石头,想了一会,摇摇头。
“这都不动心?真有定力!”绿篱不由赞叹。
“寒山上人一生刺血写经一十三部,虽然目前还不完全清楚是哪些经书,但在他涅槃之前,不周山藏经窟还没有被发现,所以,《大般若神变经》后十一卷并没有传到中土来,寒山上人是不抄残经的。”
“所以,你在骗我。”和尚看着绿篱,一脸郑重。
绿篱促狭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很尴尬,没想到这和尚野人一样成天躲在山里,竟然什么都知道,随口一诌,被他识破。
……
和尚背起褡裢,带着苟岱下山去了。
……
雷铲已经做好了几个松脂火把,带着庄小周和绿篱一路翻山越岭,穿过几处茂林,到达一处崖洞,崖洞幽深,上面不时滴下冰凉的雪水,溅在脸上透心冰凉,轻声说一句话,都会回荡很久。
走了一小段,就看不到天光了,雷铲燃起火把,一人擎起一支,脚步不停。
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一直下坡,似乎是到了山体内部的一处大空穴,看见一道银白色的暗河,河水真如白练银带一般,静静流淌不息,水势很急,但就是没有声音,所以就显得很是诡异。
大空穴正中间,是一个巨大的黑洞。
岩土都是新鲜的痕迹,应该是近日刚刚刨掘,有一根粗大的藤条垂入洞口,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庄小周看看雷铲,问道:“你干的?”
雷铲点点头。
“这山有些古怪,下面竟然是空的,而且支撑下面空穴的,是一些从未见过的石头,极其坚硬,根本无法打断。”雷铲挠着脑袋说。
“我怎么看你,脑袋好像又大了?”绿篱皱眉道。
“拉……有,我好仄的。”雷铲满不在乎回答。
“还说好着的,舌头也大了!”绿篱叫到前面一看,雷铲原本健康黑黝黝的脸色,变得黑中透青,脑袋和脸盘大了一圈,眼睛肿得似那青皮核桃,一看就是中毒的迹象。
“扎……啦,我觉着顷……吼的……”雷铲舌头更大了,在嘴巴里搅不利索,还在嘴硬说自己没事。
绿篱急忙掏了一颗碧绿的丹药,硬塞进雷铲嘴巴。质问他:“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还是摸了什么不该摸的?”
雷铲摇摇斗大的脑袋,眼睛已经肿的睁不开了。
雷铲看不到东西,自然无法带路,三人坐下喝口水,等待解药发挥,过了许久,雷铲的症状却没有任何好转,脑袋更大更圆,无法说话,而且出气急促——因为他的鼻孔也肿了。
“如果继续这样,喉咙堵住就很危险了。”庒小周走过去看看,拉过雷铲的手臂,去摸脉。
闭目片刻,庒小周面露疑惑。
脉象沉稳,并不似中毒的迹象,但是仔细听脉,雷铲身上却有一道奇异的力量,之前在任何人身上未见。
“怎么?”绿篱难得面色凝重,十分关切。
“有点怪。”庒小周皱眉思索。
“我这大千丹能解几十种毒,即便不完全对症,也该有些缓解,但你看雷铲现在这样子,是中了什么奇毒不成?”绿篱问。
庒小周掏出个布包,打开是十几根粗细不一的银针,他蹲到雷铲身边,大声道:“我给你试试针,别怕疼!”庒小周平时说话声音并不大,但他知道雷铲全身肿胀,听力肯定受影响,而且神志说不定还有些糊涂,所以特意很大声。
雷铲听得懂,但是行动不便,坐在那里圆圆的一坨,费劲动了动,表示知道。
肿成这样,估计也感觉不到疼痛。
庒小周循着手少阴心经向上,找了几个穴位,用最粗的银针狠狠刺进去,剜出一点血肉,放在手指尖上捻了捻,闻闻味道,然后问绿篱:“有没有黑首乌?”
绿篱摇摇头。
“有没有别的安神药?”
“他这是中毒,要安神药何用?”
“不是中毒,是受到了惊吓。”庒小周解释说,据脉象与气血的观察,他是这样判断的。还有很重要一点,庒小周没有明说,他看雷铲神魂飘忽,元气不凝,身上修行者的光芒变得有些暗淡浑浊,蚀迹斑斑,这该是受惊之相。
“你是逗我吗?雷铲天不怕地不怕,我记事起他就没被吓到过。”绿篱摇头表示不信。
“有一种恐惧,是与生俱来的,自己未必能感觉的到,因为,这是来自亿万年种族的本能恐惧。”庒小周看着绿篱的眼睛,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