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永安低头认真地看着苏云秀给她的经脉穴道图,苏云秀右手托腮,手肘撑在桌子,同样低头看书,不过她看的是厚得可以拿去当砖头使的西医教科书。
好半天,文永安才把视线从经脉穴道图上移开,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讪讪地开口道:“那个,小姐姐……”
“嗯?”苏云秀连眼皮子都不抬,只是从鼻腔发了个音,示意自己有听到了。
文永安有些尴尬地说道:“那个,小姐姐,上面有些字我不认识。”
苏云秀撑在桌子上的手肘一滑,差点一头栽在桌子上,幸而她反应快,立刻就抬起头来,略为不可思议地看向文永安:“你不识字?”
“呃,是有些字很少见没学过。”文永安眨了眨眼,说道:“小姐姐这里有字典吗?我会查字典的。”
字典又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就算书房里没有,外头随便找家大点的书店就有得卖,实在不行还有网购。不过,文永安这话给苏云秀提了个醒,她原本的计划是把书扔给文永安先让她自学,有了点基础之后才好教,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方法有点难度,连字都认不全,怎么自学?
于是,和字典一起被送到文永安面前的还有一摞的经典国学启蒙书。苏云秀把手中厚厚一摞书往桌子上一砸,气势如虹地说道:“从今天开始,每天我抽一个时辰给你上课!”
文永安眨眨眼,很真诚地问了苏云秀一个问题:“小姐姐,你不用去学校上学的吗?”文永安没问出口的问题是:小姐姐,你确定你能给我当家教?
不是她不相信苏云秀的能力,只是文永安左看右看,苏云秀都比她大不了多少,撑死也就是小学生,有着逆天水准的医术已经是个奇迹了,难不成苏云秀连学识都是逆天级别的?文永安不知道苏云秀二世为人,有着这样的怀疑实属正常。
上学?
听到这个词,苏云秀呆了一下,“上学”这个词对她来说太过遥远。上辈子的时候,她的启蒙是大伯母和姐姐共同完成的,名门千金所需要掌握的所有学识是由世家出身的大伯母言传身教的,后来入了万花谷,因着她的特殊情况,所有课程基本上都是师父们单独给她开小灶的。这么算起来,苏云秀倒真的没有跟同龄人一起上学的经历。
略一走神回顾了下过往之后,苏云秀直接回了文永安三个字:“不需要。”
不过在苏夏看来,上学是件很必要的事情。苏云秀今年已经七岁了,正常来讲,正是要开始念小学的年纪。苏夏已经在着手考核附近的小学,准备为女儿挑选一个最好的学校。
不过苏夏并没有刻意跟苏云秀提起这件事情,不过也没有故意隐瞒就是了。只是苏云秀并没有注意到最近苏夏带回家的文件中有一半是各所学校的评估资料,自然不知道苏夏最近在做什么,只是开始了每天的授课。
除了经脉穴道等修炼内功必备的基本常识之外,苏云秀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跟文永安讲一些江湖典故,听得文永安一惊一咋的,闪闪发亮的崇拜眼神让苏云秀很是受用。
苏云秀有心代人收徒,传承七秀绝学,便首先将七秀坊的来历讲了清楚,听得文永安张圆了小嘴,不可思议地说道:“小姐姐你要教我的功夫,就是传说中的公孙剑舞?”
“哦?”苏云秀闻言挑了挑眉:“你知道公孙剑舞?”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文永安的眼睛几乎在闪闪发光:“以前背诗的时候,最喜欢这首诗了,没想到我居然有机会学到剑舞。”
有这么块大萝卜吊在面前,文永安的心就跟热炭似的,学得越发认真了,艰涩枯燥的经脉穴道图只用了一天的功夫就倒背如流了,倒是让苏云秀刮目相看了,决定给她点甜头尝尝。
“于是你特意把我叫过来,就是让我看你跳舞?”薇莎无语地看着换了一身粉色罗裙的苏云秀,问道:“那你还叫我带两把剑过来?还指定了款式?跳舞拿剑干嘛?”要不是艾瑞斯家族名下有个专做冷兵器的作坊,这种指定样式的双剑还真没那么快到手。说起来,苏云秀如今使用的针,同样是出自这家作坊,耗时足足半年,也不知道浪费掉多少材料,才打磨出这么一套终于让苏云秀点头了的针。
苏云秀笑着接过了薇莎带来的双剑,闻言轻轻一笑:“要跳剑舞,当然要用双剑了。虽然说也可以以扇代剑,但最正宗的剑舞,还是要用剑比较好看。”说着,苏云秀就是微微一叹:“不过,我跳的剑舞,也不够正宗。毕竟我是万花门下,没练过七秀内功,剑舞在我手中,也不过是空有其形罢了。”如果不是现在这个时代几乎没人见识过真正的公孙剑舞,苏云秀才不会起了这个心思。空有其形未能其意的剑舞,会被人笑死的。
听说苏云秀要跳舞,除了文永安和被苏云秀特意叫过来送剑的薇莎外,其他和苏云秀熟识的人也闻讯赶了过来。苏云秀扫了一眼边上的人,再看看这片空地的大小,便没有赶人,只是手握双剑,摆出起手势,一剑背负身后,剑尖指天,一剑向前,斜指向地。
既然要跳,就要跳到最好。这几天的时间里,苏云秀已经在心里将剑舞的招术模拟过了无数遍,甚至还特意做了一套和溪雨裙相似的衣服。双剑在手,苏云秀的心沉静如水,手腕一动,剑势铺展开来。
薇莎本来还奇怪,苏云秀说是要跳舞,怎么都不放音乐的。结果苏云秀双剑一展,矫健凌厉的剑舞顿时让薇莎遗忘了这个问题,甚至不自学地摒住了呼吸,直到头昏目眩,才发现自己忘了呼吸,视线却不肯离开分毫。
炫丽的剑舞映入眼帘,让文永安心火热了起来。原本文永安只是为了治病才去学的武功,现在,她却发自内心地想要学习公孙剑舞。她在心里默默念道:这就是公孙剑舞,这就是七秀绝技吗?
文永安打定了主意,哪怕最后苏云秀不肯将这门绝技传授给她,她也绝对不会放弃,威逼利诱撒娇耍赖抱大腿……用尽一切手段,她也要让苏云秀同意将她收入七秀门下,传承七秀绝技。
一曲舞罢,苏云秀收剑敛目,一时间风平浪静,仅有衣袖裙摆在轻轻飘动。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好半天,苏夏才轻轻吟出这句诗句,然后一边鼓掌一边感叹道:“我原本以为只是古人夸张的说法,没想到居然真有如此瑰丽的剑舞。”
苏夏带了头,围观的众人才纷纷惊醒一般,为这难得一见的剑舞鼓掌。
薇莎却是一边鼓掌一边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犹豫地说道:“是很好看,只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经薇莎这么一提,文永安也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是啊,我也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就是说不出来。”
听到两个小姑娘都这么说,其他人的脸上都微微带点不赞同,只是还没等人开口,苏云秀就微微一笑:“被你们看出来了?不过这也是正常,公孙剑舞自然要由七秀内功施展出来,才是真正‘一舞动四方’。我这样子的,最多只有剑舞不到三成的威力。”说着,苏云秀叹了口气。虽然公孙二娘对她并没有藏私,她亦熟知剑舞的各个关窍,然而她终究不是七秀门下,却是怎么都不可能让公孙剑舞展示出她真正的风采的。
想到这,苏云秀的视线落到了唯二察觉了剑舞中那被她掩饰起来的不和谐的人身上,心里模模糊糊有了个想法。
其他人却是吃了一惊,不到三成就有如此威势,那,如果是真正完整的剑舞呢?唯一知晓苏云秀来历的苏夏心驰神往,恨不得穿越至大唐年间,亲眼目睹公孙大娘的风采。
想到这,文永安的就更热了,恨不得立刻就能将公孙剑舞学到手。
却听苏云秀神情一肃,正色对文永安说道:“自唐朝之后,公孙剑舞许是早已失传,世间难寻。但纵使如此,我宁可将剑舞绝技带入坟中,亦不会随意将其传授出去。”
这话一出,文永安的心就是一沉。很快,文永安就想到,如果真的不想将公孙剑舞传授下去,苏云秀之前何必对她说那些话,又何必在今天跳这一回剑舞呢?想以这,文永安振奋心情,问道:“那小姐姐想要将公孙剑舞传授给什么样的人呢?”
苏云秀微微一笑,却不回答文永安的问题,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昔年七秀坊收纳弟子之时,都会让弟子不拘乐器地先弹奏一曲,便是不通乐理之人,也能敲响编钟组成曲乐。你可知这是为何?”
文永安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乐为心声,心正则乐纯。”苏云秀微微一笑:“公孙大娘不仅擅武,更擅乐,她便是以此法,来分辨拜师之人的心。久而久之,七秀的入门之试,就是‘乐’。一曲终了,便能断定此人是否足以修习七秀绝技。”七秀坊大开门户,收容孤女,坊内弟子众多,但却不是人人都能得以传授七秀门下的高深武学的。
说着,苏云秀对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文永安,今日你便为我弹奏一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