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真是好生漂亮啊。”老夫人一双浑浊眼就没有从陆以蘅的身上挪开半寸,这身武官晋服,上绣鱼纹鹤吟虎踞,当年的陆贺年一身铠甲之下也身着这般花色,张怜踉踉跄跄的抱住了陆以蘅,泪水扑漱漱的浸透了小女儿的肩头。
这一晃眼,仿佛看到了当年那意气风发的陆贺年,仿佛回到了魏国公府盛世之初。
“娘亲若是喜欢,阿蘅就一直穿着。”陆以蘅温柔的揽住母亲苍老的脊背安慰。
张怜低低抽噎着知道自己失态,忙抹去泪痕:“别说胡话,我就再多瞧那么一眼,够了、够了。”
陆以蘅可老实了,索性转着圈儿的讨好着张怜,就瞧见花奴惦着小脚跑来,在门口轻声道。
“小姐,老夫人,有贵客到访,顾家药庐来人了。”
顾卿洵。
“你不愿意来叨扰我,那我只好亲自上门拜访了,”顾卿洵人还没踏进门,声音先到了,他一身青衣长袍随之而来就是清雅药香,男人朝着堂屋内的张怜行礼,“老夫人,在下是药庐的大夫,以蘅请上门来为您专诊的。”
他可一点也不认生,这屋内数来数去就三四人,倒是陆以蘅这一身的新裳飒爽反叫顾卿洵愣了神。
陆以蘅不好意思极了,忙请他入座。
“顾家的药庐,你是……顾卿洵吗?”陆婉瑜反应了过来。
“正是在下。”
顾卿洵在盛京城里的名头不可谓不大,他时常出入深宫内苑与达官显贵有着不少的交情,虽不领太医衔,可上上下下谁不把他看成太医院之首啊。
张怜盯着顾卿洵打量了足有半炷香的时间,花白的眉头翘了又翘:“顾卿洵……”她口中喃喃念叨,“顾长鸣家那整天在药材铺里打滚的混小子?”
“老夫人好眼力,”男人哑然失笑,“家父与魏国公府虽然旧交不深,但总记得以蘅的病情。”当年陆贺年可是遍寻了五湖四海的名医想要为自己这位小女儿诊治,顾家当然也在其中,“请。”
他上门来不光是寒暄叙旧的,魏国公夫人这病延误了十年,一个人的精气神便能看出这个人的心情、心态和心理,这望闻问切里,单是一瞧,老夫人皮骨苍白,神情之中略显呆滞,声色干哑,今日有大喜有大悲,疲态却已深种根骨,张怜本就病入膏肓,不是一副药、一剂量就可以转圜的。
陆婉瑜看着顾卿洵搭脉上手,好看的眉峰会偶尔不着痕迹的轻蹙,她也跟着提心吊胆的,但凡顾大夫的问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夫人心病在骨、沉症在身,洋金花此物虽性温,但有大毒,常年服用对身体百害无一利,还易致幻听幻觉,令人昏昏沉沉、自言自语,醒后不知所作,性情更容易躁动偏激,最后恶性循环,无一善果。”
“对对对,”陆婉瑜一听忙附和,“顾先生,您可有良方妙法?”
母亲当年痛心疾首,身心俱废,她性情暴躁疯疯癫癫的,陆家没有更多的人手和能力来照顾她,只能让她整日整日躺在床榻不省人事,一回想此事,陆婉瑜懊悔之情油然而生。
“小疾速医,重症缓治,老夫人身体孱弱,不可操之过急,加上心有郁结,还需多方开导、疏通心志。”张怜卧榻多年这副身子骨里沉淀了多少的悔恨交织,想药到病除,非三五年不可成,他细一沉思,花奴就心领神会的递上了纸笔,男人下笔没有犹豫,末了将药方塞进花奴手中。
“你且去趟药庐,药材按着上面的抓,掌柜问起,便说是我吩咐的。”
“是。”花奴得令就像小蝴蝶一样飞了出去。
“多谢。”陆以蘅知道,顾卿洵看似两手空空上门,但这份礼可比那些送上金银珠宝的情谊重太多太多,她回头见张怜这半晌折腾下来已开始喘着粗气昏昏欲睡,忙道,“三姐,先扶娘回房休憩吧。”
陆婉瑜不敢怠慢,挽着张怜徐徐步出堂去。
“你的伤好了吗?”顾卿洵看着外头那一老一少互相扶持着消失在拐角,这个魏国公府谈不上风光、谈不上荣耀,倒是多生出了几分相依为命的取暖感,叫他感慨万端。
陆以蘅抬手晃了晃:“已经无碍,肩膀的伤口也结了痂,过几日就消退了。”
“那便好,”顾卿洵似现在才安下心来,陆以蘅亲自为他斟满了茶盏,他晃了晃茶盏许久才小酌一口,“圣上为这校武试艺没少动心思,你怎会招惹到那小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