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再地否认自己是阿涅尔这个事情,我想,如果伽罗知道了我的这种不合作的表现,一定会气得暴跳如雷了吧,就是不知道他会怎么对付我这个背叛者了,可是,朱丹姆……我不能伤害她呀,想想她对我的好,我就觉得自己实在无耻,不但设计她深爱的男人,而且还把她的一腔爱意随意丢弃践踏,不管了不管了,伽罗要怎么惩罚我就随他吧,现在,我最想做得就是——唉,已经不止一次告诉过昆布王子,我真的不是什么阿涅尔,可他每每听说了就总是很痛苦,我试图告诉他,对于阿涅尔的怀念让他误认为爱情,其实那只是一种怀念而已,可是他总也听不进去。rr他显得很痛苦,说我在逼他,他还说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活在愧疚,自责和痛苦中,他想要为自己曾经的轻狂和傲慢付出代价,他让我给他机会。rr如果我还是那个和伽罗狼狈为奸的栗文沁,假如我没有丢失朱丹姆送给昆布的花环,再如果,我用我不顾一切的孤勇来践踏着别人的真心,那么我,是不是真的和那个伤害了我的男人一样的坏了。rr我告诉昆布,我真的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我想到了朱丹姆,便提醒他最关心他的那个人一直都在他的身边。我不想和他啰嗦了,我觉到有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rr天边夕阳静静落进山的那边去了,玫瑰红的云雾收拢起身子,随之交接于地平线,浅灰色的天幕一点点罩过来,大地被包裹,我望着天边隐没的光亮,晚归的鸟儿啾啾地喧闹着,黑色的身影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小,高大挺拔的橡树静穆成一副庄严而安详的画,伟大的宙斯结束了一日的巡视,终于可以享受黑夜带来的宁静了。rr只有那永不疲倦的海神波塞冬,他卷起风浪,一浪头拍击着沙地,潮来又潮去,宣泄激昂,像极了他那反复无常的性子。rr我退着步子,两行脚印被海水吞没,我对它充满恐惧,心里一下就慌了,跌跌撞撞地往前奔跑,海水追过来,我跌倒了,,就在海水要漫过我的小腿时,昆布王子捞起我的身子,然后,我们就离开了那片涨潮的沙地。rr夜色浓烈起来,天边的星星明亮而寥落,趁得天空越发幽深,我感到有点冷,所以并不介意被他抱在怀里,昆布的身板并不成熟,也不宽厚,但此时此刻,却是我温暖源泉的发源地,所以,我不会傻得推开他。rr他抱着我,用一种忧伤的语调讲我们的故事:“阿涅尔,我亲爱的,你都已经忘记了吗?可是,我没忘,那一年,你十二岁,我八岁,母后见你聪明伶俐,行事妥帖大方,就让你照应我的一切生活用度。rr几年后,库巴人,哦,还记得吗,大姐芙依嫁给了库巴王子索拉,王子派人来搬救兵,言谈间竟然扯到当年的一些旧事,具体的我也不甚了解,只听说后来,库巴人斥责亚特兰蒂斯不讲诚信,陪嫁的十二座海港并未如数开放,如今要依着当初的约定赔偿他们的损失。rr因之前有消息传大姐在那边受尽委屈,库巴人对待这位远道而来的大国公主并没有应有的尊重,王上自然大怒,立即召集其他三王商议要趁此对库巴人用兵……rr说起那三王,有我的两位叔叔和一个义父,听说众王议事是很难得一见的盛大场面,还要杀母牛献祭海神波塞冬,并将此事镌刻在石柱上,记录官会将此次活动记录进法典中,以供后世膜拜……可是母后却不让我参加……rr都是我的错,是我缠着你阿涅尔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带我过去,我们去得时候,仪式已经结束,我好奇为什么提前结束了?后来你去问了,说是王上突然不舒服了,早早回宫休息去了,其他三王也被安排在别苑住下,等王上身体康健就商讨出兵事宜。rr你说,都走了,我们也回去吧。rr我任性,只是不依。rr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我们偷偷闪进大殿,那时该是午后了,阳光从细格菱子的窗子里扫进来,阳光很烈,空气很暖,明亮的光打在神庙正中的大理石石柱上,反射着莹亮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你扯我的衣袖,小声提醒回去吧,我兴趣不减,依旧我行我素。rr我被这座大殿的华丽与庄严惊骇了,拉着你的手进到里面。rr后来,我又对供奉桌上的一盏琉璃灯盏的七彩光芒折服,执意让已经长得高过我半头的你拿下来看看,你仍旧不能拂我意,踮起脚伸手够,不想衣袖宽大,扫倒了供奉的牛血,撒了一地,沾了你的衣袖,我当时害怕极了,也不看什么灯盏了,拉起已经吓呆了的你就跑出去,迎面撞上神殿执事……”rr他讲到这里,把头埋进我的后颈里,许久不再言语。rr我略歪歪脑袋,轻声问,“后来呢?”rr他猛地抬了头,我感觉颈后一空,想要回转身子看看,他的头就又靠了过来,同时,我听到了一声深重的叹息。rr许久,他情绪平复,又开始讲,“那件事情之后不久,母后就把阿涅尔召了去,我在宫里等得焦躁不安,后来,她倒是完完全全地回来了,我问了很多问题,可是,你也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什么,我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紧接着,连绵的雨季到来了,下了很大很大的雨,屋顶的水槽满了,顺着屋檐哗啦啦往下流水,树木终日被雨水浸泡,开始枯黄,落叶,萎缩,三面海水漫过岸堤,汹涌的浪头叫嚣着淹没了附近的民居,所有人都害怕了,大家说海神在发怒,要惩戒罪人。”rr又是许久的沉默,我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潮湿在我的脖颈处,如小虫在蜿蜒爬行,痒痒的,温温的。rr我也没有动,更没有说什么,只是感觉心被揪了起来,有种难言的疼痛在身体里蔓延。rr“阿涅尔走得那天,阳光很浓烈,她瘦纤的身子被一条白色的布条包裹着,她的脑袋露在外面,看到我,还露出一个明媚的笑颜,我哭得惨烈,很想冲过去救她下来,可是侍卫们抓住了我,我跪在母后身边哀哀求着,母后说这是神的旨意,谁也违背不了。我仍旧喋喋不休地说着事情的经过,谁知她竟然动了怒,一个巴掌就打在我的脸颊上,然后毫不怜惜地挥挥手,让人带我离开。”rr我完全能想象到阿涅尔的命运,她成了海神的祭品,一个美丽而疼痛的牺牲品。rr“你当然不记得自己以前是谁了,我已经问过神预,伟大的波塞冬告诉我,她的灵魂已经来到,带着她的罂粟。”rr我大惊,下意识地就想把手伸到后脊背上,那里,有一副美丽的刺青,妖艳的罂粟花在风中起舞。rr那个人是如此地费尽心机,伽罗啊伽罗,你终于如愿以偿了。rr看我露出迷茫的神色,他扳转我的身子,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满都是期待和惊喜。rr昆布的眼睛像他的母亲,眉梢略挑,只不过,那个女人的眼风带着些轻佻的媚惑,而昆布的眼神温和,眼皮有些,长睫毛隐在下面,给人一种怯懦而优柔的不成熟感,可是这会儿,他似是做了一个什么重大而不可更改的决定,变得有些狂热而偏执起来。rr“你忘了吗?阿涅尔,你怎么能忘……哦,还有那只鹦鹉,你猜它在王上的寿宴上说了什么,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rr天,我随便教的,没想到会这么巧!rr这样一来,我似乎就真的百口莫辩了,于是,我便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阿涅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