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发辫少女已随魔教天孤星踏上了逃亡的路途,此次窃取诸多宝物,与众多门派结怨,曾保护自己的诸位高僧也不知所踪,过河拆桥,再常见不过的手段。毕竟目的达成后,棋子的死活对于幕后之人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但女子显然不是头一次面对这等状况,求人不如求己,被抛弃到一边实在说不上什么事,何况还有师傅旧日的相好前来搭救,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的结果。真正让女子耿耿于怀的,是这鬼市竟然如盗匪一般,强取豪夺自己辛苦窃回的宝物,这么多年的声名真不知是如何积攒而来的。
时间回溯到一个时辰之前,外界的对峙并未持续多久,两军便开始交战,铁骑冲杀,大炮连响,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女子这时还在消化眼前之人便是师傅心心念念的男子的消息,师傅眼光着实不赖,眼前的男子如今已如一壶令人沉醉的老酒,可想而知,年轻之时也是个极俊俏的男子。只是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师傅对这人念念不忘却思而不得,这人欲要皈依佛门却又斩不断俗世情缘,郎有情妾有意最终两人却未能相守,或许这便是老一辈人的别扭之处。
“如今外面战事更酣,正是逃脱此处漩涡的好机会,要不然等到燕王军队攻入,我们怕是有性命之尤。”
“据外界传闻燕王治军极为严厉,稍有违背军纪,轻则受鞭笞之刑,重则要搭上性命。此等人物,又岂会在战后纵军劫掠?”女子对男子的话颇为不以为然,前辈又如何,那几日分明是个为老不尊的老流氓。
秦堂主丝毫不恼,只是略带尴尬的笑了几声,在商言商,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可能曾经历诸多阴谋诡计,自然不曾缺少斗智。只是你并不了解战争,平日里见到街坊都会和善相对的军士在战争时会扯下自己好人的面皮,换上一副极为凶恶的嘴脸。战争之时,人类的劣根性将一览无遗。
若是平日里燕王部下自然是军纪严明,可若是攻下城池,对这种事统军之人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这鬼市之中,包括你我,几乎每个人都有取死之道,便是将我们都杀光,燕王也只会将我等的头颅当做功勋。”
待秦堂主说完,女子越想越觉得颇有道理,真要说起来,自己应该是江洋大盗之属,四处窃人宝物,不必说初衷为何,真要明正典刑,自己怕是难逃制裁。
“既然如此,前辈心中可是已有逃出此地的腹案?”
“自然,自从第一日看到你画出的绿衣女子,我便确认了你的身份,然后便开始谋划如何逃离此地,避免被此处的风波波及。”
女子点点头,随后问道:“所以,计将安出?”
“首先,要解决的是站在某处房顶之上守卫鬼市的神箭手,多日调查,箭手共有两人,都入了一品,鬼市多年无忧,也有赖二人之力。”
女子单手拄脸靠在柜台之上,“所以我们要在他们眼下偷偷溜走?”
“贸然向外奔逃只会成为箭手的活靶子,越是此时越要保持心态沉稳才是。”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此地乾坤已被封禁,师傅所授神通都已经失去效用,如今的我,也就比普通人强上一线。”既然想要靠眼前之人突出重围,自然要交出一部分实底。
秦堂主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双手背在身后,腰背挺直。在女子眼中,倒活像是故乡的老干部。
“这自然也在我的考虑之内,尊师与我乃是旧识,对于她的神通,我知之甚深。”
哪里是旧识这么简单,师傅她老人家就差天天念叨着给你这个秦大哥生儿子了!女子面色不变,腹诽道。
“所谓熙熙攘攘皆为利来,我们想要从鬼市里逃离并不难,只要舍得下店中这些阿堵物便可。”
这话说的倒是有点大师那味,开口便是劝人放下贪欲,舍去身边阿堵,但实际上的盘算却是,如果能将施主的阿堵物填为本寺的香火钱,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若是我放不下前辈口中的阿堵物又如何?”
秦堂主笑道:“那也说不上什么事,贫僧也不甚在意,只是施主自己寻那箭手去说便是。今日相逢即是缘法,逢年过节贫僧也会为施主诵上几遍往生咒,祈求施主脱离苦海,早登极乐。”
“大师此言是威胁?”
“非也,是应景。”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女子之后也未再多言,向死求生而已。行囊早已收拾好,只待背上便可以出发。其实说起来并没有什么可收拾的物件,就画笔、画轴和颜料而已。这家店铺,只有这寥寥几样东西真正属于自己,也当真甚是讽刺。
两人一出门便见一身披黑甲,手持长弓的英武男子立在对面房顶。
“秦老哥,这是要哪里去?莫不是要带着这小娘子双宿双飞?”
“不瞒李老弟,刚有家书送至,家中祖母病重,便是意识模糊之际嘴里都天天念叨着平素最为宠爱的太孙女,这不正要带着女儿赶紧回返,说不定老人家见到太孙女,高兴之下能挺过此次劫难,我等也能多在老人膝下尽孝几年。”
秦堂主说此话时面容悲苦,眼角泛泪,说不得再说几句,便要上演一番铁汉柔情的戏码。
英武男子面上有些羞愧,“秦老哥,着实对不住,你也知道兄弟平日里便是这般没心没肺,得罪之处还望多多包涵。老妇人吉人天相,想来定能逢凶化吉,秦老哥也莫要忧愁过甚。”
“李老弟哪里话,待我离开,我家店铺还请你代为照看,若是有些进账,就代我请诸位兄弟用些酒菜,叨扰多日,承蒙照顾,感激不尽。”英武男子连连摆手,“这又如何使得?秦老哥家铺子何止日进斗金,兄弟就是再没出息,也不会贪墨哥哥钱财,哥哥家商号可是叫乐善轩来着?但有增益,兄弟都会送到商号之中。”
嗯,这幕不禁让女子想起来故乡那广为人知的作品,宋哥哥和他的一百零七个兄弟,满口哥哥着实太有违和感了些。但是要保持冷静,要牢记自己的人设,我是家中太祖母病危,忧心太祖母病情的乖孙女,此时应该愁眉不展,笑出声来岂不是有违孝道?
“父亲,可否与李叔叔少叙,太祖母此时仍在煎熬之中,每念及此,女儿就心痛如绞。”说着说着,女子哽咽不能言。
秦堂主心道:浮夸。
没等到秦堂主再说话,对面屋顶的英武男子便遣人牵来两匹快马,赠予秦堂主二人代步,秦堂主见此,竟感动的老泪纵横,接连言道:“贤弟知我,贤弟知我,待我料理完家中事,再与诸位兄弟相聚。”
啧啧啧,这演技,僵硬。
二人骑上快马,一路向北,围城讲究围三缺一,但是此处并非攻城,所以燕王势力给此处包围的密不透风。之所以向北,不过是因为北部负责围城的,是魔教势力。
说回到现在,穿过魔教的封锁线,两人仍是一路向北,马不停蹄的奔波了半个时辰,才堪堪走出乾坤封禁的范围,这才能看清,悬镇在鬼市上方的,竟然是一座山脉,当真是鬼神莫测之术。
女子似是对这般神奇的道法所迷,勒马停在此处,但秦堂主却只顾打马向前。
径直骑行约有一刻钟,转而向东,如此又换了几次方向,便见女子骑马的身形在前方显现,女子面上有些无奈,师傅当年是被蒙骗到何等地步?连看家的本事都被人看去。
“前辈既与师傅相识,可否高抬贵手,放小女子离去?”
秦堂主露出几分嘲弄的神情,“若不是看在你师傅的份上,谁乐得管你,如今我为你寻了条明路,至于如何选择,全看你自己。教主夫人对你颇为赏识,你可前去总坛拜见。”
说完也不等女子答话,转身纵马离去。
不过半日,女子便追上了独自前行的秦堂主,“前辈祖母莫非当真病重?”
秦堂主翻了个白眼,光论不会说话,比你师傅更甚。
“前辈如何向那神箭手解释你身穿僧袍之事的?”
“哼,为家中祖母祈福。”
“那前辈……”
秦堂主不胜其烦,偏过头去不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