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街,七十二号,陆记茶餐厅。
刚过了午市,店里没有几个客人。因为是小本生意,所以店里没有雇佣工人。老板是厨师,老板娘是收银员兼服务员,现在正好是暑假,儿子回来店里帮忙,分担了不少。
“您有新的外卖订单,请注意查收。”
忽然,收银台上的电脑里响起提示音,接到了一个外卖订单。
“老公,一份咖喱鸡饭,加奶茶,外卖!”老板娘朝正在厨房后门外歇息抽烟的中年人喊。
“好嘞。”中年人长相憨厚,闻言猛吸两口,把烟头掐灭,随手扔进垃圾桶里,转身走进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不多时,便提着打包好的咖喱鸡饭和奶茶走出来,放到收银台上。
“儿子,你去送一下。”老板娘抬头看向旁边正在玩手机的胖小伙,扔过去一串钥匙,“你骑小绵羊电动车去。”
“知道了。”胖小伙把手机揣进兜里,拎起装着咖喱鸡饭和奶茶的袋子,走到门外一边发动小绵羊电动车,一边问:“妈,订单地址?”
老板娘朝电脑屏幕上看了一眼,“鹰嘴街206号,客人姓名和手机号码,我发到你手机上吧。”
“好的。”胖小伙应了一声,骑着小绵羊电动车就驶上大街。
二十分钟后,他到了鹰嘴街206号,整个人立刻愣住了,因为在他面前的是一栋废弃的仓库楼。
紧闭的大铁门,锈迹斑斑,显然是年久失修。
“这种地方会有人住?”他皱了皱眉,掏出手机,拨打了客人的手机号码。
嘟~
嘟音未停,电话就接通了,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门没上锁,进来吧。”
接着,就挂了电话。
他愣了愣,对方怎么知道自己是送外卖的?
下意识的,他抬头看向大铁门四周,没看到有摄像头。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停好电动车后,就推开了大铁门,走了进去。
里面倒是挺敞亮的,东南两面的大窗户都敞开着,可以看到外面不远处的江面。地面打扫得很干净,却空荡荡。
“林先生,您好,我是陆记茶餐厅的,您订的咖喱鸡饭和奶茶送到了。”他看到一楼没有人,听到二楼有声响,就朝着楼梯口喊了一声。
“拿上来吧,我在忙。”楼上传下来先前接电话那个男人的声音。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本着顾客是上帝的服务宗旨,走上楼去。
这栋楼本是做仓库所用,建筑风格完全工业化,红砖支柱,生铁楼梯,石灰水泼墙,黑钢铁横梁。
噔噔噔。
人走在楼梯上,动静不小,在空荡的楼里回响。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紧张。
总算上到二楼,他心想不管那么多了,放下东西立马走人,这个地方瘆人。
然而,他却看到了一个青年站在那里对着他笑,那张熟悉无比,又带着些许陌生的脸,瞬间刺入他脑海里,掀起了某段藏埋已久的记忆。
“鬼啊!!”惊恐又凄厉的声音从他口中喊出,慌乱着把手里装着快餐和奶茶的袋子扔出去,连滚带爬翻下楼梯。
卧槽!
林炎破口骂脏,发现即使在紫薇仙界待了三百年,依然忘不了这句口头禅。
这不是他想象中的基友重逢场面啊,那个像块肉一样滚下楼梯的家伙见到自己就叫鬼是什么意思?有见过这么帅的鬼吗?没眼光!如果那个死胖子摔死在这里,那么他煞费苦心安排下的基友重逢,就变成了杀人现场了!
“杜小包,你特么有病啊!”林炎怒骂,飞身跃起,落到楼梯上,抓住了那个吓的面无血色的胖子,抬手就是一巴掌,“你特么好好看看,老子是不是鬼?”
“哇,鬼打人啦,救命啊!”杜小包吓的魂飞魄散,双手抱头,缩在楼梯转角处,瑟瑟发抖。
林炎当时就乐了,这家伙还是跟以前一样胆小,于是就掰开杜小包的手,把脸贴过去,“看着老子!”
杜小包死死的闭着眼睛,连连摇头,“我不看我不看,看了会被你勾魂的,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了你,你找那人去,别来害我啊,我…我不想死啊!”
“我特么就是被你给害死的!”林炎气乐了,索性吓吓这家伙,“现在回来向你索命!”
“胡说!你分明是出海淹死的!”杜小包叫道,竟然没有吓懵圈,思维还很清晰嘛。
“你特么还知道老子是淹死的,那你叫个鬼啊!老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这么个熊样?对得住咱俩的伟大友谊吗?”林炎骂道,干脆一屁股坐下来。
“你真是鬼?”杜小包战战兢兢,想伸手去摸林炎,又不敢。
“你才是鬼,有色心没色胆、只敢在厕所里偷看小黄书的胆小鬼!”林炎讥笑道,抖出杜小包的陈年糗事。
“你大爷!”杜小包最忌讳那段黑暗历史,顿时着急了,伸手推搡了林炎一把。
“你大爷!”林炎推搡回去。
“咦?你有体温的?你不是鬼!”杜小包忽然瞪大眼睛,抓住了林炎的手。
“老子早说了,你偏不信!”林炎哼道,把手缩回来,一脸嫌弃。
“卧槽!你没死!卧槽!你丫的真没死!”杜小包突然激动的抱住了林炎,口中语无伦次。
林炎很嫌弃的把他推开,“别想占我便宜!起开!”
杜小包再次扑上去,把林炎压在身下,大笑道:“你大爷的,吓死我了,当年你出海遇难,失踪了三年,到底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当你家在一个月后宣布结束了海上搜救时,班里所有人都哭了,还为你开了追悼会,你现在却突然跑回来,还活生生的,若是消息传出去,宁海市估计要炸天啊!”
笑着笑着,他却哭了,“你大爷的,没事出海干毛啊,干你大爷,我以为你早死了……”
林炎的眼睛也微微泛红,拍着杜小包的肩膀,笑骂:“你大爷的,这么煽情,要死啊!赶紧起来,我没死在海里,都快要被你压死了。”
“压死你活该!”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杜小包还是急忙坐起来。
“好基友,一辈子!”林炎捶了一拳杜小包的胸口。
杜小包笑着回应,相同的动作,相同的话语。
两人相识于年少,一个出身豪门,一个来自普通家庭,却因缘巧合的成为了朋友。
这份友谊,无关出身。
说起初次相遇的景象,总让他们啼笑皆非。
同样是躲到学校厕所里逃课,一个是为了偷看小黄书,一个是为了偷看花花公子杂志。两个同龄的少年,在那段时光里忽然找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便学着电影里的桥段,结拜为兄弟。只不过,电影里的人是歃血为盟,他们俩却是洒热精。
久别重逢,两人互诉衷肠。
不过,林炎说的都是编造出来的善意谎言。
更多时候,是杜小包在说,林炎在听。因为林炎在乎的是某个人在过去三年里,所有的经历。
杜小包知道林炎真正的关注点,缓缓说道:“你出事的消息传来时,学校广播台的成员正在开会,当时我就坐在她身边,我看到她的脸瞬间白了,一点血色都没有,要不是我及时发现不对劲,急忙扶住她,她就倒地上去了。在对你进行海上搜救的一个月时间里,她每天上课都是魂不守舍的……后来,你家宣布海上搜救结束,没有找到你的下落,消息传来,除了她,全班同学都哭了,因为她当时就昏倒过去。”
林炎听到这里,感到心里很难受,胸腔里有东西堵着,想大声喊却喊不出来。
“她在校医室醒来,号啕大哭了很久,当时我在门外,是陈芳在里面陪着她。她哭着说,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林炎那么讨厌,那么坏,那么混蛋,怎么会死了呢?”杜小包沉声说着,见到林炎的脸色很难看,急忙解释,“这可是她的原话啊。”
林炎摇摇头,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原来,她对他的冷漠和看不上眼,都是在乎底下的伪装,正如他对她的故意相激一样。
原来那个平时对他态度最差的人,心里却把他装的最多。
“她,现在还好吗?”林炎问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力气,仅仅六个字,却沉重如山。
“高三的时候,她的学习成绩就严重下滑,高考成绩并不理想,大不如预期,没能上国府,只是刚刚达到国本线,好像因为家里的一些原因,最后选择了留在本市。”杜小包的话里透着惋惜。
“她在辅仁大学?”林炎一怔,宁海市有十二所国本大学,辅仁大学的师资一直处于末尾,如果分数只是刚过国本线,很有可能就是选择辅仁大学了。
果然,杜小包点点头,道:“她有艺术特长加分,本来可以去开宁大学的,但是她主动放弃了,好像是与家庭因素有关。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毕业后,我就去了燕京,只有寒暑假才回来宁海,平时很少跟以前的同学碰面,这几年聚会,她都没来,不过陈芳跟她走得近,又同在辅仁,应该比较清楚她的事情,陈芳在你家咖啡厅打工,就在隔壁街。”
林炎深深的看了一眼杜小包,“谢啦,兄弟。”
杜小包笑了笑,道:“客气什么呀,谁叫咱俩是好基友呢。”
两人会心一笑。
杜小包指了指楼上楼下,好奇的问:“你来这个破地方做什么?不会只是为了给我制造重逢的惊喜吧?”
“瞧你那德行!”林炎讥笑,抛开沉重的话题,他总喜欢diss杜小包,“刚才差点没把你吓尿呢,还惊喜,惊吓就差不多。”
杜小包恼羞成怒,把手一伸,“麻烦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一百万,不二价。”
林炎鄙视他,“就你那颗耗子胆,也值一百万?”
杜小包冷哼,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就讹你了,怎么着?”
“滚!”林炎给了他一巴掌,认真的道:“我已经把这里租下来了,打算改造成书吧。”
曾经,女孩在某年生日的时候,许下了愿望,将来要在这里开一间书吧。
一楼读书梦想聊人生。
二楼柴米油盐酱醋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