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杏眸幽亮,很黑也很亮,非常深透,里面含着一种炙热光,像两颗瑰丽的宝石。
瑰丽而奇妙的一双眼睛,可它们时时刻刻都光彩奇异,那里面就像讲诉着许许多多迷人的故事;他的睫毛粗而密集,瞳仁如漆一般黑,眼白似湖水一样蓝,似暗藏着鲜亮的月色,瞳仁里隐有清纯的橄榄绿色,眨眼的瞬间,那里面犹有孔雀开屏般绚烂。
靳长恭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似玩味似入迷地透过他的眼睛,想探进他的思想,他的灵魂。
而那病号亦被靳长恭的一双奇魅的黑眸所惑,怔怔地与他回视。
而靳长恭则趁着他愣神的一瞬间,将绷带用力地一撕,那纱布染流着血脓与腐烂的碎肉块,顿时空气中散发着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小胖妞人小,根本不懂得人情世故,感觉到臭便连忙掩鼻,小胖脸皱成一团急急退后:“吾!好臭!”
男子本来因为靳长恭那猛力一撕而痛得肌肉有些痉挛,但听到小胖妞的话却一僵,漂亮的眼睛里迅速地闪过一道屈辱与难堪。
只觉这声稚纯没带任何歧视却又是世界上最真实的声音,简直就像一把无形的刀刃刺入他那一颗高傲的心脏中。
“妞妞,你先出去吧,这里由小哥哥来就行了,顺便你叫外面叫一些熟悉的叔叔伯伯烧点热水端来,若他们办得好,你就将这锭银子送给他们当作酬劳。”靳长恭斜睨捕捉到病号眼底的难堪,便取出一块碎银递给妞妞,哄她先出去。
“哦,银子啊,那,那妞妞就先出去了,小哥哥妞妞去烧水了,你等着。”小胖妞拿着银子眨了眨懵懂的大眼睛,其实她脑子并没有反应过来,可她看了看小哥哥与那名臭臭病号,娇俏的小鼻子皱了皱,实在受不了他身上那味儿,便抡着小拳头,噗噗地赶紧跑出去。
等小胖妞出去之后,靳长恭继续做着剥皮的工作,她一层层地将这名男子剥得一丝不挂,男子从一开始就想要反抗,可是靳长恭邪睨了他一眼,仅一句话便定住了他所有动作。
“你如果不想我替你换,那就等到青娘回来再让她换你吧。”
说着,靳长恭便暇然自在地收手,而男子当即就停止了挣扎了。
而靳长恭眸底迅速露出一抹奸诈得逞的黠意,她早猜准他是不会愿意让青娘替他换伤口的,否则他积蓄的一身恶臭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她想,再怎么说让一个“男的”替他换伤口也总比一个年轻寡母换来得妥当,更何况他的伤势涉及各种暧昧隐密的部位。
可说实在的,他此时的身材与肌肤简直就没有一点可观性,胸前一片烂烂洼洼,稍微好一点的大腿部位还沾着血水脓腐,至于脱得干净的男性部位靳长恭仅匆匆一眼扫过,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烂掉。
“呃~嗯!”他痛得闷哼一声,骨指分明的手指深深地掐入被褥当中。
靳长恭将粘着结痂的血肉眼都不眨地一并撕开,看着他部分皮肤发白,软泥般耷拉的肉堆,胸前那一片呈黑色、炭化皮革状,脸部有着不同程度的暗红深红的伤痕。
她神色末变分毫地看完,平静地问道:“你身上这些是烧伤的吗?”
病号惊讶地看着她,瞳仁深深震撼着,她看到他这一身恶心难闻的伤难道不害怕吗?
靳长恭将最后一块粘着他茱萸的纱布撕下。
“嗯~”病号意味不明的轻哼了一声,那性感微沙哑的声音,听起来竟意外地——勾人?
靳长恭嘴角一抽:“你叫得还真。”
男子一愣,瑰丽的瞳仁看着她顿时闪射着刀光剑影。
“你叫什么名字?”靳长恭何惧他小小的威胁,手已滑至他的腹部。
男子抿住唇型尚完好的嘴唇,并不言亦不语。
靳长恭上佻眼线轻笑一下,掌中稍微用力施压于他的腹部,男子忍不住又哼叫了一声。
“你,你轻、点!”
“名字。”靳长恭可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情,她笑得虽无害而温和,可是那蛰伏地眼底冷森却令男子心惊。
他知道她必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可是他想不通,青娘一个普通农村妇女怎么会认识这种来历不凡的人?
“陈——”
“你知道一个人如果说谎,心脏跳动的频率与眼睛的收缩程度会展现不同,若你说谎了,我可是会知道得一清二楚的。”靳长恭打断了他,她感受到他腹部有一绵绵的内力,这个男子曾经习过武,但是却不精,内力微弱。
病号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可是看她认真的表情他却迟疑。
这个俊美的少年不知道为何会对他的来历如此感兴趣,他想不过就是一个名字而已,告诉她也无妨。
“栖、鸾,你,你究竟是谁?”
靳长恭挑眉若有所思,松开了他的榁梏:“栖鸾?这倒是一个好名字,不过能取这种别具意义而又风雅深泊名字的父母怕也不会是一般寻常百姓吧?”
栖鸾感觉到她放开了他的丹田,便继续沉默着。
靳长恭也懂得将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的道理,她也不再继续追问了。
而男子一身丑陋的伤就这样光裸地袒露在空气中,他极度不自然,也很尴尬,即使身边坐着的是一名同性的少年,也令他全身似千万只蚂蚁在爬,难受得紧。
“你,你难道就这样放着我?”他痛得一双柔美瑰丽的杏眸湿辘辘的,虽然瞪着却令人感觉是一种横波媚眼的感觉。
靳长恭突然有一种,也许这病号在没有毁容前必定长得还不错。
“一呢,热水还没有烧好,所以你的伤口暂时清洗不了,二来也没有伤药可以涂,也没有绷带可以替你包扎,所以——只好先这样了。”
靳长恭摊手表示无奈。
“——你不觉得臭吗?”虽然这句问话由他开口来问有些难堪,但是他真的很奇怪,为什么这个与他不过见一面的少年竟对他没有一点嫌弃的表情,虽然他穿着很普通,但是有些人即使粗布麻衣,那一身由内散发的良好修养贵气是无法遮掩,这样的人不该是娇气而矜贵的吗?
靳长恭觉得很奇怪,他不是一开始抵死不从不想说话的吗?这下倒是好奇了,她于是便认真地开了一句玩笑道:“我能憋气一刻钟,再臭也钻不进鼻子。”
男子被毁的面容一抽。
“你,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根本就不认识我,不是吗?”栖鸾此时身体已经痛得麻木了,从一开始的痛不欲生,再到如今毫无知觉,他知道没有奇迹,他必然会这样慢慢地腐烂死掉。
他也想绝望,也想平静接受,但是——他做不到,他想活下来,他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完成!
靳长恭勾了勾染血的绷带,浅浅一笑:“因为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栖鸾唇白如纸,微微拢眉,“什么人?”
“你不认识。”靳长恭想起了夏合欢那一张脸,勾唇笑了笑,又叹息一声,连她送给他的珍藏祛疤的都恢复不了他那一张脸,想必他的心理该变得更加扭曲了吧。
“他对你很重要吧,不然不会连我这种人都要管。”栖鸾感觉到自己的腐朽与肮脏,不由得自嘲一声。
“也没有多重要,只是暂时还不能闹翻的关系罢了。”靳长恭半似玩笑半认真道。
栖鸾却觉得好像完全跟着她的步调被耍了一样,于是他牙咬紧便坚决不再出声。
没有多久,便听着小胖妞叫来了两个男人端了一桶热水来了,靳长恭出声只让他们将水放在外间就可以出去了。
等到关门声响起,然后一阵塔塔地轻快脚步声跑进来。
“小哥哥,水都烧好了。”小胖妞忙得一头是汗,笑嘻嘻地站在门口。
靳长恭微微一笑,看出这小滑头怕臭只敢站在门边的小心思,她轻嗯了一声。
“出,出去,让她出去!”这时,栖鸾突然激动地想爬起来,伸手艰难地勾着一地散落的布巾想遮身,不顾一身的血与肉裂绽开来,他就像根本不顾得痛意,朝着小胖妞方向嘶声叫道。
而小胖妞与靳长恭都被他的歇斯底里给惊愣了。
“咳咳,快,快出去,不准,看!噗——”栖鸾痛苦地趴在床上,喷了一口血,这可吓懵了小胖妞,一张小脸卡白卡白的,泪眼模糊。
“小胖妞你先出去。”靳长恭当机立即地挡在小胖妞身前。
小胖妞呆呆地“哦”了一声,便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了,等到了外面,只听到一声气极怒吼的娇稚声音道:“小哥哥坏!还有臭臭坏!你干嘛凶妞妞,还有妞妞不是小胖妞啦!”
靳长恭板着脸,上前一把制止了栖鸾的疯狂举动,冷声道:“好了,你想死吗?还敢乱动,妞妞只是一个小孩子,看一眼又不会怎么样?”
栖鸾怒满脸是血,瞪着靳长恭,双眸泛红,道:“她,她再小,也是女子,怎么能,怎么能玷污我的清白!咳咳——”
靳长恭瞪直了一双诧异的眼睛。
“什么?清白,玷污?”她必须用很大的自制力,才能够控制面目扭曲的程度。
栖鸾因为情绪激动,眼前一黑,便倒在床上,久久不能再说话,唯有粗粗地喘息着。
靳长恭看着栖鸾面色怪异,越来越觉得这个男人就像一个怪咖,说话与行为都透着一种摸不透的诡异。
“那如果是一个成年女子看了你的身子,那你怎么办?”这个问题纯属好奇。
栖鸾眼睛蓦地睁开,无眉毛下的一双透着孔雀绿的杏眸瞬间阴沉下去:“杀了她,或者——咳咳,咳咳——”他嘴角开始大面积地溢出血,因为躺着气管被血呛到,已经算是上气不接下气,随时要断气的模样。
靳长恭蹙了蹙眉,取出一颗药丸抬起他的脑袋,喂进了他的嘴里,此刻栖鸾双眼晕花,四肢无力,凭着下意识吞咽便服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栖鸾才平息还神过来,他两眼焕散地看着上方,身子轻微地抽搐着,但他却毫无痛觉一般。
“你口气倒是大,你这个男人只不过被看了一眼,吃亏的也不会是你这一方,况且如今你这副模样,就算给钱人家看人家也会喊拜托,好不好?”靳长恭没好气道。
栖鸾双唇颤抖,半垂下无眼睫毛的眼睑,面如死灰,似轻笑了一声:“是啊——我已经被毁了……”
看他这生不如死的模样,靳长恭摸了摸鼻子,那被扔掉的良心稍微触动了一下,想着自己那一番话算不算就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再踩上几脚顺便吐一口水?
“好了,别灰心了,所谓人善自然美,况且你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以后不愁找不到妻子的。”
栖鸾那根此刻脆弱的神经被靳长恭那番毫无诚意的话撩拨得猛地跳了一下。
“别拿这种唬三岁小孩子的话,来哄我!”他吼出来,却感觉竟不似刚才那般难受了,好像力气也恢复一些了。
他心底诧异,刚才她给他吃的是什么,竟有如此神效?!
靳长恭却撇撇唇,讥笑道:“可我怎么觉得你就跟个三岁小孩子一样,还跟妞妞一个五六岁小孩子计较呢?”
栖鸾气结,但身体突然一阵痛意袭来,令他痛得五官扭曲,咬紧下唇身躯像弯弓一样躬起。
“公子,药取回来了。”
听到震北要进来的脚步,靳长恭瞥了一眼栖鸾道。
“震北,你将药拿去熬,呃,算了,你还是让院子里的人去帮忙熬,熬好了再端进来。”
震北闻言脚步一顿,心中憋屈不已,想他堂堂一个威武厉害的大宗师,怎么最近掉价掉得厉害,越混越像名小厮了呢?
随便给痛得大气都喘不上的栖鸾遮了一下,才叫震北将伤药与热水端进来。省得这货到时候知道被人看了,又要生要死的,令人头痛。
“百花露?”靳长恭扒开药瓶嗅了嗅,微微挑眉。
算是中等的疗伤药,不过对于栖鸾这种大面积烧伤作用不大。若是损伤到是皮肤表皮,没有到皮肤中层痛觉神经破坏,他该是痛得连话都说不清才对,可如今他偶尔才感觉到疼痛,这表示他可能烧伤程度很严重已经损伤到深层组织。
他这一身化脓的严重烧伤,若她不来,他会死也只是这一二天的事情吧。
本来只是奇怪为何青娘会将这么一个病重的人不送医馆而放在房间内,她才故意试探,如今这名叫栖鸾的男子的确有些可疑,她也好奇他这一身伤是从何而得来的。
可即使这样,她却并不愿意替他擦身的。
“震北,你来替他擦身吧。”
靳长恭长身起立,却叫到栖鸾挣扎着起身,哑着声音道:“喂,你、你去哪里?”
“我在这里会玷污了你的清白,我还是出去!”靳长恭这叫作先上车后补票,也算是好心地提醒着他。
别看她长得像男人,可是她却是地地道道的女人。
可惜这话搁谁的耳里都没有听懂,栖鸾慌不择言道:“你已经看了我的身子,难道还要让另一个人来再看一次吗?”
在栖鸾的思维里,他被一个男子看了虽然会觉得不舒服,但是为了伤,为了病,为了活下去,他可以勉强忍着,可是在有限的条件情况下,他怎么会愿意再忍受另一个男人又来看!他又不是窑子里的小倌,由着别人随便地看。
反正他已经被这名少年全程看光了,那擦身一事也由着他做就行了。
“你让我给你擦身?”靳长恭怔然地指着自己。
“放肆!”震北想冲过来,靳长恭却看着栖鸾一惊,竟痛得呲牙裂嘴地想光着屁股找遮掩身子的衣服,忍不住哈哈地大笑起来。
“震北,不用进来了。”看在他娱乐了她一次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地替他服务一次吧。
她坐下,一板正经地揶揄道:“这还是我第一次替一个男人擦身,你倒是幸运。”
栖鸾瞧着震北没有冲过来,这才抚着胸前,吊着半口气喘不上来,呼呼道:“我、我也是第一次被男人擦身,你,你既然多管、管闲事了,那、那你就得管到底!”
“还真是一个小无赖。”靳长恭笑眯了眼睛,越看越觉得这叫栖鸾的男子某些行为就跟三岁的小朋友没有多少差别。
栖鸾闻言气得直想咬人。
靳长恭从来没有就服侍过人,所以也别指望她能有多驾轻就熟,她用力没有个标准自然也没有个轻重,痛得栖鸾直哼哼,那叫唤声被他气着压抑在喉咙中,传出别有一番旖旎的意味,听得被赶至门外的震北在听着目瞪口呆。
想偷看又怕被陛下发现,心中一阵雷电闪鸣,惨了,被花公公知道陛下带了一个美男进宫,又跑到这小杂院里嫖了一名病患,他跟震南的小命估计悬了。
他猜,陛下这肯定是太饥渴了,不然怎么会连一个病人都要猥琐呢?
“闭嘴!”靳长恭听着外面震北的沉重呼吸,再听到这里面的怪异声响,一联想便满头乌云飘。
“痛!”栖鸾杏眸凶狠,抬起一条腿想踢她。
靳长恭这下算是看清楚了,这男的凶悍着呢,即使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毁了容,仍旧有着一性韧性不拔的性子。
像杂草,不对,像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烧不尽又被牛马啃不完似的。
当一盆子水由干净彻底染成了红色的,终于潦草地替他擦完身子,此刻靳长恭一头是汗,而栖鸾更是气吁喘喘,似狗啃的头发纷乱撒开,一身皮肤红痛痛的渗着细汗。
那水与汗渗在溃烂的皮肤上那叫一个痛啊,栖鸾红了眼眶,靳长恭却毫不怜惜,拿起药瓶将百花露全部倒他身上了,看得栖鸾愕然不已。
“这,这药很贵,你一下子倒完,你——”
百花露栖鸾是知道的,却没有想到靳长恭竟然这么大手大脚,整个一败家子作风!
“虽然我也很缺钱,可是倒是不缺这点药钱,况且这百花露药效力于你仅是一般,不弄多点,怕是你这身子还得继续烂着。”
烂?栖鸾闻言,脸色轰然涨得痛红。
“你,你胡扯什么?”上了药,他精神便是好一些了,自然感觉胸前与腿部,还有脸都暂时止痛了,没有之有火辣辣的痛意。
“你这性子还真好玩,跟莫巫白倒是有点像,一点就炸。”靳长恭勾唇一笑,却不经意地扫到一处,神色一滞。
栖鸾听到他的话,里面提到一个人名,猜测莫非是他的女人?
而栖鸾奇怪望着她发愣的眼睛,顺势看下去,却不想那淫贼竟(色眯眯?)地盯着他的两腿间此刻旗帜耸立的部份。
他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紫,因为刚才的痛意,他身体忍不住有了反应。
“你,看什么看,赶紧给我转开!”
靳长恭愣了一愣,脱口而出道:“还好你那里没有烧烂,不然你就得当太监了。”
别问栖鸾此刻的表情有多狰狞,因为已经无法形容了。
费了一番工夫将他重新缠成了木乃伊,却觉得这副德行有些滑稽,靳长恭掩唇撇开眼。
而栖鸾则翻了一个白眼。
不知不觉,栖鸾对靳长恭这不着调的性子也适应了,也因为她的到来,而在心中渐生一种希望。
“啊,娘,你回来啊!”
外面传出小胖妞的惊喜叫唤。
“妞妞在家可有乖乖的,娘给你端了一碗面,你先去吃,娘去看看公子。”
说着,妞妞的娘便要进里屋来。
妞妞跟着她娘屁股后头,举着小胳膊,叫道:“娘,娘,妞妞有事情要说,娘!”
“等一下再说吧,娘先进去照顾一下公子的伤势。”青娘手上攥着一瓶伤药,这是她攒了好久的钱再加上这几日挣的积蓄,才换得一瓶玉和散,听说治愈烧伤效果很好,所以她这才急冲冲地赶了回来。
“我不想见她!”房内,栖鸾脸一冷撇开,便冷哼道。
靳长恭挑眉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按说这小胖妞的娘救了栖鸾,他怎么反而不待见人家了。
她率先一步起身,方走到门口,正好与青娘面对面相碰,青娘一看清楚靳长恭的脸,瞳仁紧缩,吓得手上的药瓶啪地一声摔地上了。
“陛,陛——”
靳长恭握上她的肩膀,道:“青娘,我有话要跟你说,别妨碍病人休息,我们出去谈吧。”
青娘全身僵硬,只觉得一切的感觉都集中在靳长恭握着她肩膀的手上,她唇色发白,就像一具木偶,脚步虚浮地跟着她出去了。
坐在板凳上,靳长恭道:“青娘,之前妞妞是说她的父亲是饿死的,是不是?”
青娘怯怯地看了一眼靳长恭,赶紧点了点头。
“那你们的家乡在哪里?”
“圃、圃田村。”青娘抿了抿无血色的唇。
靳长恭看她怕得厉害,语气轻柔了三分,道:“你们那里因为饿死的人多吗?”
一说起这个,青娘便觉得悲从中来,她一边是恐惧一半是伤心,便流着泪,跪在地上哽咽道:“多,咱们村里的人都饿极了,还有部分人都饿得吃了那些死尸,呜呜~年轻的人能跑都跑了,剩下些孤儿寡母,老弱病残,没有了活路,唯有等死,呜呜~”
青娘哭得凄惨。
好在小胖妞被靳长恭支出去帮震北一道去给栖鸾熬伤药了,不然听到她娘哭成这样,还不得闹开了。
圃田村在哪里靳长恭没有听说过,估计是一个很偏远的小地方,不过都发生了人吃人这种事情,为何她先前却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你们难道没有报官处理?”
既然有人饿死了,竟没有人出面干涉吗?
为什么靳长恭会对饿死人一件事情逮着不放呢,实则在她末被暗帝夺走皇位前,她便勒令各郡府彻查周边村镇,回报灾情,务必将饿死等国困之事消灭于萌芽当中,派送粮食赈灾,这也是为何国库变得如此干净的原因。
她如今正向十大诸强列国申请关于三等国的资格,此事绝对要赶紧处理掉,以勉酿成大风波。
“有,可是当地的官员听不肯接案,说是这世道到处都一样,没有银子也没有粮食可以救济我们,我们没有办法了,妞妞的爹,他就是为了我们,去抢了点吃的,就这样,就这样被人打死了,呜呜~”
靳长恭眸露犀光,到底是放养的狗养不熟,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不用猜就知道,那些派送到区的粮食是被当地官员给私吞了,所以才饿死了这么多人。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青娘道:“这件事情我会给你以及圃田村一个交待的,你起来吧。”
青娘听到靳长恭的承诺,连哭都忘记了,呆呆地看着她。
“你们村里没有种粮食吗?”靳长恭知道虽然有很多靳国百姓吃不饱,可是至少饿死一村人的情况还是甚少发生的。
“种不了,我们村连吃都吃不饱,更没有钱去租当地财主买下的地,以前日子好些倒是有几户人家在打猎,可是我们后山那块儿地里夜间总有幽火,村子里说是有鬼怪作遂,咱们害怕不敢前往,倒是有一次一个胆大的想去后山猎点吃的,可是夜间整个人莫名其妙地燃起来,好恐怖。”青娘好像想起什么恐怖的事情,脸青白青白的。
幽火?自燃?
靳长恭听着虽然有几分诡异,但是细细一想,却又不相信是鬼怪作遂。
“青娘,那你房内的那名男子是——?”这件事情她先搁着,语锋一转便问起另一件事情。
青娘瞪大眼睛,然后脸色竟微微发红,摆手道:“我,我们没有发生什么关系,我,我只是想照顾他而已,我——”
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靳长恭大概猜出她的心意了。
不过,就那张脸,那逼身材,有什么好让她念念不忘的,除非——他们之前就认识。
“他是谁,可是你们村的人?”
“不,不是,他只是借住在我隔壁婶娘家的一位公子,他平日里甚少外出,却不想有人心思歹毒想要害他,才变成如此的模样……”她欲言又止,明显有所隐瞒。
“哦,那他原来长什么样的?”靳长恭漫不经心地睨向内间。
青娘忸怩地搓着衣角,红通通的:“他长得,呃,很好,咱们村里没有人能够比得上,只可惜——”
说到最后,青娘遗憾地叹息一声。
“公子其实就是被恶人骗到后山,才会被烧成变得如此模样,我一直都想办法替他医治,可,可是我没有钱,本想帮公子敷点药,可他也不允许别人随便碰他,随便敷上的,效果又不大。”
那货的思想靳长恭算是摸清了,雌性甭管大小都一律别想靠近他身。
“恶人,什么恶人?”
“这青娘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在救他的时候,便无意间听到有一群人在追杀公子。”
“当时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异样,或者是你觉得那些恶人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我不知道。哦,对了,我记得当时我扶着公子逃路的时候,他身上有一股很冲鼻的味道,至于追杀的人都统一穿着黑衣,再加上是夜里,我,我也没有看出什么,只是我猜他们好像要从公子身上找些什么东西。”
“哦,你怎么知道的?”她视线明灭浅浅地落在青娘身上。
“我救公子的时候,我听到那追杀他的人说了……好像是要让他将什么秘密吐出来。”青娘不敢对靳长恭撒谎,一口气道出。
靳长恭若有所思,这么一个偏远贫瘠的圃田村看起来还挺多事情的。
还有那名叫栖鸾的人,果然来历也不简单,他究竟身揣何物,会令那些人追杀他呢?
“你口中的公子叫什么?”
“我记得婶娘说过,他让我们叫他七公子就是了。”
七同栖,靳长恭勾唇一笑。
这名字看来并没有骗人,之前她的那一番话纯属唬人,她可没有那种本能通过心跳与瞳孔分辨说谎与假。
“你们村的事情我会派人去调查的,你且安心住在这里,等候传召。”问完她想知道的后,靳长恭便要起身离开。
“等一下!”栖鸾从房中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因为动作太大,身上干净的白纱布再度染红了。
青娘惊呼一声,忙跑过去,美眸心疼着盈泪,道:“公子,你怎么,你怎么起来了,您看,您伤口都流血了!”
“带我走!”栖鸾没有理会青娘,他抚着胸膛,另一只手抓着门框,杏眸似风凰涅盘浴火重生般灼灼其华,他推开了她的扶持,态度十分坚决。
靳长恭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明白他怎么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提出这种鲁莽的要求。
“在这里住着不好吗?”至少有瓦遮头,有人侍候,有人关心。
“不好!”一口否决掉。
“为什么?”她真心好奇他怎么会这么排斥这里。
“我不想待在这个女人家里!”栖鸾站都站不稳了,却怎么也不要青娘扶着。
这个男人已经洁身自好到一种变态的程度了,靳长恭表示鉴定完毕。
“七公子。”青娘脸一白,哀哀地叫了一声。
“可是我家中还有一堆妻妾,可不止一个女人。”靳长恭十分为难地邪邪笑道。
“若你帮我治医好伤势,我必有重谢!”栖鸾眼神有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靳长恭看了一眼咬着下唇,明显很受伤的青娘,眼波流转出一抹意味:“可我不想带你走,怎么办?”
接着,她又转头对青娘教育道:“青娘,男人嘛就别太宠着他,明明就是住人家的吃人家的,还嫌弃人家,这种人说他是忘恩负义都觉得是便宜他了。”
“咳咳!你胡说,我没有吃过她任何东西!我,我有付钱的!”栖鸾着急道。
青娘看他难受,立即帮腔道:“是啊,七公子将身上的银子都给我了,他不欠我什么。”
“不需要你帮我说话!”栖鸾咬着下唇,负气道。
青娘只觉心中痛得抽搐,顿时泪如雨下,撇开脸哀泣道:“对不起,我只是——”
“青娘,你那晚偷偷对我做的事情我也不想追究了,可是我与你,是不可能的!”栖鸾眸中亦露出一丝不忍,可是有些事情他觉得,继续拖着对大家都没有好处,而且他已经无法忍受她经常用一双爱慕的眼神望着他了!
青娘抬起脸,凄然一笑:“青娘知道,公子,是青娘妄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