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黎明并没有给这个国家带来希望,相反的灾难将要降临。
慕容息一夜无眠,他坐在案桌旁看了一晚的奏折,时而起身走近沙盘排兵布阵。
寅时刚过,慕容息就掀起了营帐走了出去。本来商量军事应该在主帅营帐里的,只是慕容息害怕吵醒了楚灼,还有他不想让其他无关紧要的人看见了她的睡姿,自是不能在这里谈论的。于是他下令,寅时在明骏的营帐里商讨战略。
紧张的商讨整整讨论了三个时辰后,终于敲定了作战方案。
慕容息站在高高地哨台之上,望着远方一片雪国的城墙,眼里不带一丝感情。
今日立冬,寒风瑟瑟,这里却早已进入了冬季。楚灼穿着厚实的布衣站在不远处望他。慕容息感受到身后的目光,一个跃身轻巧地落在了楚灼的身边。
他伸出微凉的手指点点她的额头道:“皱着眉头很丑。”
楚灼轻轻挑眉,轻声道:“这场战征会比攻打燕国更难打,对吧。”
“我见过你在战场上的英姿,所以这一次,不准输。”
瞧着楚灼微微嘟起的嘴唇,慕容息莞尔一笑。
大鼓与号鸣在这连绵不绝的雪地里扩散开来,紧张的气氛瞬间升腾,雄厚的声音穿透每个人的耳膜,激起人们心底的雄心壮志。
楚灼点点头道:“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看着慕容息在台上发号施令,看着他眼里的坚定,她忽然有些担心。
这次攻打丰国的都是慕容息的亲兵西睿军。他们是他亲自培养的,虽打过败仗,却从未来过这极北的冰雪之地。
他们脚上不过是潦草的捆着几组稻草,又怎么可能如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丰国将士相比。
楚灼只能在心里暗暗期许,这次他能凯旋而归。
骏马之上,慕容息渐渐与她靠近,他深情道:“等我回来。”
楚灼笑着仰头,阳光投射而来却没有一丝温度。
大军缓缓地往北走去,而楚灼现在却待在营帐里,对着一堆溜冰鞋发呆。
风鸣的效率真的不可否认,一天未到的时间,他就给楚灼制作出了三十几双的溜冰鞋。
楚灼拍拍风鸣的肩道:“要不,你也试试看。”
风鸣看着楚灼眼里的兴奋,有些胆怯,他武功高强,却从未穿过这样怪里怪气的鞋,驾驭它恐怕有些难。
楚灼说后,便拿起一双合脚的穿在了脚上。
她稳住重心,稳稳地走出了营帐,来到了冰地里。
厚厚的冰面足足有三十厘米深。她一个微笑,熟练的驾驭着冰鞋在冰面上随意滑动。一个转身都是那么的优雅,她点起脚尖,看准时机一跃而起,在空中来了个七百二十度高难度旋转。
风鸣站在冰面上,眼里带着惊讶。
暗处,有人叽叽喳喳道:“看见没,荆青,这才是真正的楚姑娘,多耀眼呀。”
荆青白了许多一眼,咬着后槽牙道:“有本事,你喜欢她呀。”
许多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当我没说。”
楚灼在冰面上练习了一会儿,额头早已冒出微微细汗。她如水中的鱼儿般,轻快自如地滑到了风鸣身边,得意道:“怎么样,是不是很佩服我。”
风鸣微微低头,看在楚灼眼里是害羞的。
楚灼撇撇嘴,不理他,脱下溜冰鞋,就走进了营帐。风鸣紧跟其后。
就在楚灼在冰上翩翩起舞时,西睿军也来到了丰国边关,冰璃城下。
守边关的是丰国历代名将之后雪傲天。人已中年却带着一股煞人的气势。
他身披银甲,手拿长枪,站在城楼之上,眯着眼打量着城下那绯红的慕容息。
“自问我丰国并没有做什么伤及你们睿国的事,为何宁王爷却要发兵丰国?”
慕容息凝视着雪傲天道:“雪老将军,本王也不想,可是皇命难为,不得不为之。”
雪傲天仰天一笑后,眼里散发出犀利的锋芒,他看着慕容息又道:“慕容谦祁这个老狐狸,十年前吞了尧国,今日是想同样终结了丰国吗。哈哈,告诉你家老头,有我雪傲天一天,就不会让你们得逞。”
他手一挥,城门快速的打开,训练有素的骑兵骑着骏马手拿长枪冲了出来,向西睿军直奔而来。
慕容息微微皱眉,他清楚的看清了这丰国的骑兵。马儿的脚上没有做任何防滑措施。他知道,那是长期训练出来的利爪能在冰面上奔跑而不会被滑倒。
他知道,这一场仗他很难赢。他父亲之所以让他出征,不过也只是想看他的笑话,想让他证明他的无能。他想看看那个人和他谁争气。
慕容息冷冽的看着西睿军被攻击得连连后退,看着将士们迎着风雪,在冰面上一次次摔倒。
雪傲天也挥枪来到了慕容息身边。
他右手挥枪向慕容息左胸刺去。慕容息一个后倒躲过,剑出鞘,劈向雪傲天的腰际。
雪傲天拉着缰绳后退,趁这个机会,慕容息弃马跃身,手持长剑从天而下,刺向雪傲天眉心。
雪傲天一声冷哼,长枪一挡,两人都往后退了几步。
慕容息耳里全是将士们喘着粗气奋力拼杀,他心里有些烦躁。以前的每一场战,所谓的“输”不过是自己布的局,可这一次不一样。
雪傲天想要杀杀慕容息的气势,便又持枪袭来。慕容息冷眼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银枪并不躲避。他举起长剑向银枪硬生生地劈去。
“啪嗒。”银枪被劈成了两半。雪傲天眼里闪过惊讶,带着佩服之意道:“如今天下,是该由你们这些小一辈去争了。今日老夫佩服你便放你西睿军一马。往后若你再敢来扰,老夫绝不放过。”
说完,雪傲天下令,撤退了军队,回城时略带深意地看了一眼慕容息。
慕容息知道再战下去,他一定会陪上所有西睿军,便也下令回营。
回到军营时,天边还有泛红的鱼肚白。风鸣站在他的身后恭敬道:“主子,楚姑娘在南侧等你。”
慕容息自顾自地往南边走,无人敢靠近,大伙都把受伤的士兵送了下去。
南边,风在耳边吹得呼呼作响,脸被刮得生疼,一路走来,安静得只闻得到雪落的声音。
楚灼见那一抹红出现,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可是对面的他笑容里夹杂着别样的情绪。
楚灼走进他道:“我就知道,这次战役肯定打不得容易。”
“有人告诉我说,今日立冬,是你的生日,所以我送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慕容息一把把楚灼抱在了怀里,下巴搭在她的肩上,不说一语。
楚灼也就这样安静的把肩膀给他依靠。
半晌,慕容息揉了揉楚灼的头发道:“礼物呢?”
楚灼指了指自己,慕容息不怀好意道:“难道你要把自己献给我?”
楚灼白了他一眼道:“想得美。”
她轻轻一推他,便立马往后退去,脚上的冰刀在冰面上刻下深深浅浅的刀印。
她的笑绚丽得比她身后的阳光都还要耀眼。远处的水平线上是夕阳沉沉睡去的脚步,水平线下是泛着淡淡绯红晶莹剔透的冰面。而她今日穿着一身绯红亭亭而立。
慕容息含笑看着她,她很少穿这么耀眼的颜色他是知道的。脚下那双他从未见过的鞋子在她脚下就如哪吒的风火轮,任她摆布。
他痴迷地看着她,她笑靥如花。
楚灼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在左胸扑通,扑通的跳动着。她觉得这一秒比在比赛场上还要紧张。
她笑道:“你给我吹一曲,我给你表演个节目可好。”
慕容息轻轻颔首,一首《凤求凰》随着音符翩然而出。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楚灼听着乐曲也在冰上翩翩起舞。
她拂起广袖,稍躬下腰,单脚点地,在冰上不停旋转。随后她倒退着,右脚脚跟发力往上一跃,旋转了七百二十度,完美落地。
水袖在风中飞扬,她再次单脚点地,左腿扬起成九十度,两手臂张开在冰面上不停旋转,宽大的纱衣想要挣脱束缚却怎么也不舍得离开这个曼妙的舞者。
她越转越快,变化着姿势稳住身体。冰刀留下的刀印见证着她的舞姿与动作是多么的完美。
随后她将左脚弯曲靠在右腿的膝盖上,双手放于胸前继续旋转。她在冰上的舞蹈就如同常人在地面上的跳舞,美妙得让人花了眼。
随着曲子最后的高潮,楚灼再次跃身而起,而慕容息同样跃起身子,他飞近了楚灼,一把揽过她的腰际,随着她的旋转一同转动了起来。
两人都穿着红色的衣衫,在空中翩然起舞的样子如同一个人,红色与红色的碰撞让他们相融在一起,再也舍不得分开。
曲毕,天地间又恢复了安静,只是这空气中多了楚灼的喘气声。
慕容息扶住她的腰,稳稳地落在了冰面上,他为她细心地把额头的细汗擦干,宠溺道:“跳得真好。”
楚灼笑露出八颗整齐的白牙道:“那当然,我可是世界冠军呢。”
而后,她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眉间又道:“慕容息,你总爱笑,但我知道,你这里有看不见的皱纹。我希望现在的你这里不是皱着的,我祝你生日快乐。”
“傻丫头,有你在,这里就不会有皱纹。”
经过楚灼这样一跳,慕容息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他想他现在是更不会放她一个人去寻家了。
回到营帐,慕容息替楚灼裹了厚实的衣裳后,才坐回案桌旁认真看起奏折来。
楚灼撇了慕容息不下百眼后,终于沉不住气道:“慕容息,你信我吗?”
慕容息早就知道她有话说,所以一直在等她开口。
他放下手里的奏折,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楚灼轻咳一声道:“你如果信我,就交给我三十人,我来训练他们,让他们穿冰鞋。我保证三天让他们在冰上行走自如,十天便能施展功夫。”
她顿了顿又道:“其实今日的战役,我求风鸣去观战了。”说完她微微低下了头。
“丰国国虽小,但是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弱点,所以他们利用弱点造就了一队能在冰上所向披靡的骑兵。他们不过是知道其他任何的国家都不能有这样的骑兵。可是如果我们能训练出同样的步兵呢。”
“我们所训练的步兵就如水里的鱼,轻快,灵活。你不也看见了吗,我就能在冰上随心随遇。”楚灼说完这么一长段话后,悻悻地抬头看着慕容息。
慕容息轻轻挑眉,他自从见识过了她的舞姿后,他当然也想过利用她的这一点优势,去打败丰国,可是他始终是不愿意利用她的,更是不愿意让她卷入这场战争中,因为他知道最后的结局。
楚灼看着他沉思的表情,撇嘴道:“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在这紧要关头,总不能首战就败北了吧。我能说出来这个主意,就说明我愿意去做。这不叫利用。”
慕容息又沉思了半晌后,坐到了楚灼身边。他将她额前的乱发拢在了耳后,在她额头轻轻一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