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磨正欲答话,那青年竟是续道:“莫不是你见了我等‘炎梏宗’之人英明神武、气度不凡,故而为之所迫,自惭形愧,只得惶惶如丧家之犬,避上一避,我说的可对?”
关磨一阵无言,不过还是明智地露出了崇拜的神色,道:“既然被你识破了,我便也不必再掩藏了。”
那男子快意地大笑,随口问道:“那你可曾见到过一个少年么?年岁……大约如你一般,身形……也与你相差无几……”
这名炎梏宗的弟子凝视着关磨,像是陡然明悟了什么一般,说道:“小子,你上前来,让我搜搜你的都盘。”
关磨心沉似铁,苦着脸走上前去,佯作无奈道:“上修你这是何意?我不过一淳朴野小子,何必这般较真。”
那男子真念过人,远超一般尘翳阶修士,见关磨面色淡然,未露丝毫破绽,加之关磨年龄不过十岁出头,极具惑性。
炎梏宗弟子捋了一把头上黑发,松懈下来,说道:“最近戒严,那抚渊有上古异宝出世,据传是被一少年夺去,这真是……匪夷所思呐。”
“前些时日,南鲲都又有三百年前的人物出世,当真是风雨飘摇的世道。”男子自言自语,抬手就要盖在关磨颅顶之上。
关磨不动,那男子真念涌动,就要没入关磨颅宇之中,他自恃真念强大,足以碾压同阶,遑论比其还矮着一阶关磨。
谁知他真念方一涌入,便仿似被无数根银针刺穿了一般,随后他真念像是浸泡在岩浆之中,不一会儿又僵如冷冰,这是来自他真念的反噬。
炎梏宗弟子捂着头,声嘶力竭地后撤几步。关磨冷笑着欺身上前,毫无花哨的一拳,直接将其胸骨打断,他分明感受到几根骨刺直接刺入了那男子心脏之中,命不久矣。
关磨口吐鲜血的男子,不禁一叹,两人无怨无仇,本不必生死相向,倘若他不反抗,后果想必定是再一次落入死境,被各大宗门拘禁,再无此生可言。
“莫要怪我,你虽是师命难违,但我可不知你心中是否对我志在必得。”关磨看着瞪大双眼的男子,淡然地说道。
那男子嘴唇哆嗦,许久才勉力出声道:“我……我……我只是出来游玩的……”言罢,他头颅垂向一边,真念消泯,肉壳冷寂。
关磨长叹一声,连搜掠此人的心思都欠奉,便急急离去。
不多时,那几道人影去而复返,几人身着赤红色的袍裳,有些呆滞地看着地上躺着的青年。
“祝师弟!”一个汉子大喝。
另一眉清目秀的男子蹲身而下,在祝姓男子身上摸索一番,道:“生机已绝,怀中那枚‘补元戒’还在,不是杀人越货。”
“祝师弟死了,我等如何交差!姑长老必不会善罢甘休!我等岌岌可危。”一年逾四十的中年女子大惊失色。
“行凶者膂力过人,周遭无元魄波动,祝师弟是被人一击毙命的!”一命清秀女子说道。
腰悬三根赤狃翎毛的男子说道:“莫不是元兽?”那眉清目秀的男子拨弄着腰间挂着的四根赤狃翎毛,答道:“应该不是,此村方圆五里,无一脱去虚箍的元兽,要伤祝师弟,绝无可能。”
“杨师妹,你速速将祝师弟尸首抬回门中!余人随我前去缉凶!祝师弟死去不久,那凶徒定然还未走远。追!”说话之人,腰间五根赤狃翎毛飘动,化作一抹红光。
火焰点燃枯枝败叶之声不绝于耳,几人脚下踏着一簇火焰,皆化作红光掠去,须臾便不见踪影。
……
后山山脚,此处是虎溪源头,山上有瀑布挂下。四周花草丰茂,郁郁苍苍,万木竞相峥嵘,古藤盘虬。
有梅影疏斜、松涛阵阵,此地山明水秀,声势宏大的瀑布之下,不少芝石冒尖,任由飞水冲刷,以锤磨己身。
关磨走到此处,褪去衣衫,跃入水中沉凝心神。方才一拳击杀一人,让他惊异自己肉壳的同时,也莫名有一丝慌乱。
以往都是他含怒进行生死搏杀,一般都是对方要置他于死地,而此次,却是他先动手,为自己铲除威胁,不知为何,他心中却依旧感到负罪与愧疚。
“或许自己手段太过残忍了!日后若是能放,还是放其一条生路吧。”关磨暗暗想到,他不是嗜杀之人,如今战力远超自身所在境界,这让他有了不符合都盘阶修士的心境。
跃上池水,他将那些破布缠在自己身上,准备入村打探一番。
天色渐暗,他愈发紧张,如今他只身在外,行踪飘忽,很容易成为他人的目标。
潜入九曦村中,他随意寻了一处家户,窃了一件衣衫,换上。他行走在九曦村中宁僻之地,不时见到有村人兴冲冲地冲入村中几座相对豪奢的房舍之中。
“想必那些地方,便是外来宗门修士所在之地了。”关磨揣摩。
不多时,那间足有三层楼的房舍前竟是排起了长龙,不少村人挈子女前来,怀中抱着奇形怪状的物什。
关磨离开此处,在村子中四处游转,蔡平渊的踪影也已不见了。
“一筹莫展……”关磨左手腕噼里啪啦,蓝紫色的电弧环绕,他心中极不平静,却只得按捺,影鹞他不能割舍,花果山何种情势,他亦挂念。
而那接续的寰震手,他至今难以动用,只有时不时冒出的电弧,让他心旌摇曳。
“这九曦村名存实亡,实力最为强大的几人,都已被我料理了,也不知何时他们才会发现。”突然,关磨醒悟,那几位耆老的尸首并不难发现,若是此刻村中还未掀起大乱,那必是被某人掩盖了下来。
“盘踞在此的一众宗门,是想将九曦村吞并了么?”
酉时三刻,大日西沉,皎月依稀可辨,乌云不能掩其光辉。
关磨手拿一只香油滚落的啼虚鸡腿,乘着凉风,品尝着手中的食物。村中生起不少火堆,有修士带有乌明灯挂在木竿之上,元魄不散,它便不灭。
灯火通明,那高耸的屋宇外,不时有人兴高采烈地跑出,四处喧嚷着自己得获了某些灵丹或器物。
他们倒也不怕有人抢夺,毕竟有名门正派的修者镇守,当是会执守道炎王朝的律令,况且,那些“清神丹”、“顼玉砖”,也不过是修士之间寻常至极之物,也只有这九曦村之人会当作至宝一般收着。
关磨觅了一间破败的旧房舍,有一张石床,他欲在此度过夜晚。
突然,一阵衣袂摩擦之声传入关磨耳中,他六识远超一般修者,立马翻身下床,贴在墙后,欲闻外边的响动。
一阵谈话声传入他的耳中。
“马师兄,师尊已走,我们还留在这里,毫无意义啊。”
“是啊,大贤风洞的人,都已前去伐山了,那花果山上竟是有着许多天材地宝,以前竟是未有人发掘,今次那些前去的门派,个个赚得盆满钵满。”
“有人剖开了一只浑身斑纹的猴子脑袋,喝下脑髓,修为竟是直接攀升,天绁生生由六索化至七索!”
“真是令人馋涎欲滴。”
几人说话声由远及近,关磨强按下心中的狂怒,将自己的真念波动捆束至接近虚无。
“可惜师命难违,让我们在此地寻觅那神秘少年的踪迹!依我看,多半是有人杜撰,以掩人耳目,混淆我等诸多宗门的视听!”
“王师兄言之有理。”
“可师尊说,这片地域或许还有异宝,这九曦村来历甚大,让我们寸土搜寻,师尊也是过于年迈,有些心慌了。”
“是啊,为了延年益寿,无所不用其极啊。”
“那些‘猎命团’,不久因此而存在的么?”
一阵悉悉索索,几人竟是也进入了关磨所在的屋舍内,这令他如履薄冰,纹丝不动。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袁师妹,那只鸟兽,还在昏迷之中?”
“也不知它是否绝气了,那对村人说,这鸟雀竟是从泥土之中挖出来的!这些莽人,说个话也没点谱。”一个女子趾高气扬地说道,言辞之间甚为不屑。
关磨心神一凝,突然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暗呼糟糕。
“哈哈,袁师妹,看来此处有些可爱的昆类呢。”有一人以为那悉悉索索的声响是昆虫作怪,揶揄道。
“住口!今夜你来护法!”那女子嗔怒道。
几人轮番调笑了那女子几句,竟是无一人上前查探,哪怕是随手一道光束,也无人打出。关磨蓄势待发,只等眼前一亮的瞬间,袭杀众人,不料这几人就这般开始打坐调息,萃取养之元魄壮大真念、打熬己身。
关磨很想就此宣泄颅宇中凝实的养之元魄,坐拥天地,以狩势轰杀几人,这几人最强的也处于天绁阶,他有信心能一击将这一干人等尽数轰杀。
但是他投鼠忌器,担心那女子口中的“鸟兽”便是影鹞,若是如此,它在其中必会受到波及,关磨陷入进退维谷之中。
夜阑人静,山脉之中偶有狼嚎传出,幽谷传响、
关磨坐在角落,一动不动,徜徉在在自己的颅宇之内,他不断施展大罗算术,刹那间便是上百次,强忍着真念深处传来的刺痛。
那枚金色符文变得愈发璀璨夺目,在关磨的真念之中沉沉浮浮,被淬炼得纤尘不染、莹润如玉。
关磨都盘紫得发亮,虽然还有些斑驳,但大片大片的亮紫色聚纳了不少养之元魄。
如今,关磨的颅宇呈鹅卵形,不似先前那般广阔无垠,宛如一方天地。蔡平渊说他不进反退,便是窥视到关磨的颅宇,比之从前小了不知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