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你别冲动,小哥哥看起来没有恶意。”那小女孩娇滴滴地说道,模样惹人喜爱。
“小哥哥,我叫芝葵,他叫阿一,两天前我们在后山发现了你,然后把你带了回来。”她歪着头想了想,“当时与你一起的,还有一个失去双臂的人。”芝葵皱起琼鼻,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怖的场景一般。
关磨急问道:“他们在哪?”
“别告诉他!他还偷喝你爹爹炖的鸡汤!”阿一嘟囔道。
关磨再赏了他一个爆栗,柔和地看向芝葵。
芝葵嗫嚅道:“那头野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那个失去双臂的人,在东南角挂有红布的房屋里。”
阿一呲牙咧嘴地一跃而起,被关磨按下,他肉嘟嘟的手够不着关磨,被关磨屈指弹在眉心,疼得他哭天抢地。
关磨再问:“你可有看见一个浑身绒毛的肉球,当时应离我不远。”
阿一发狠道:“被我吃啦!”
关磨抓过他的双脚,上下抖动,笑道:“那就给我吐出来。”
阿一皱起眉头,向着关磨吐唾沫:“那我吐给你看!”关磨很想将其吊起来鞭打一顿,但怕惹出事端,只得将其放下。
芝葵小脸煞白,拍着阿一的后背,却被阿一挡开,扬长而去,大叫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再见之时,我必将凌驾于你!”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小哥哥,那个圆嘟嘟的肉肉……被村长大人收去了。”芝葵怯生生地说道。
关磨一头雾水,阿一不在,他按捺下忍俊不禁的心思,梳理一番思绪后,问道:“小芝葵,当时你们就只发现了我和那个无手之人么?”
他犹记得,纳入那团光华之后,满池金水化得清冽,他接上寰震手,寻得那块木牌,捏碎之后,涌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将落在水中的黄正心、蔡平渊都吸了过来。
随后,一阵天旋地转,关磨便不省人事了。
“还有一头野兽,我和阿一前几日还见过,好像是当初一个蔡家之人的坐骑。”那只狐面鬣当时给芝葵和阿一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芝葵说道,“不过我们把它拉回来后,不知为何,它就莫名消失了。”
关磨暗道糟糕,黄正心诡诈至极,为今之计,只能将蔡平渊掌握在手中了,“小芝葵,你自小便生活在这个村落中吗?”
“是啊,伯伯婶婶们耕作,一些强壮的哥哥、叔叔也出去打一些猎物回来,我们自给自足,很少见到外人。”说着,她好奇地盯着关磨看起来。
关磨饶是年长了五岁,也不由得老脸微红。
“小芝葵,那这是什么村子呢?又坐落在哪里呢?哥哥我背井离乡,一些故人肯定非常担忧我啊!”关磨问道。
芝葵说:“我们村叫做‘九曦村’,据村长爷爷说,我们是在一片叫做石麓山脉的山林之中。”
关磨感到自己嗓子有些灼热,鹅卵颅宇内,高悬穹顶的真念光芒璀璨,一股股养之元魄波荡,他问道:“那这位村长,又是何许人也呢?”
芝葵小脸上立马浮现出了兴高采烈的神色:“村长爷爷可好了,对我们慈祥和蔼,还经常给我们吃一些甜甜的果子,还教很多人修炼,他可是我们村子的支柱。”
深吸一口啼虚鸡的炖肉香味,关磨有些艰涩地问道:“这位村长爷爷真是德高望重,那他一定有着不同凡响的姓名吧?”
芝葵呵呵笑道:“小哥哥你说话真有趣,村长爷爷姓黄,单名一个胥,不过大家都不直呼村长爷爷的大名,那样不尊敬他。”
关磨脖颈后仰,平复心中的滔天巨浪,继续问道:“那村长爷爷在么?我想去求他将我那圆嘟嘟的肉球还给我呢。”
芝葵小脸红扑扑,大眼睛扑闪:“村长在他的房舍内呢,小哥哥我带你去找他么?”
关磨瞬间如坠冰窖,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哥哥你怎么啦?”芝葵焦急地问道。
关磨脑中骤然闪过梦境中那浮在水面上黄胥的脸,一时间六神无主。
猛然,关磨鹅卵颅宇内,真念洒下光辉,通冥秘境施展而出,天地在他的视界中定格了那么一刹那,一些玄虚的妄念瞬间碎裂。
他擦去额上的冷汗,微笑道:“哥哥方才肚子不舒服,小芝葵,先带我去见见那位失去了双臂的人吧。”
芝葵点头,扯着关磨的衣角向前走去。
一出房舍,五谷杂粮的烹香味扑面而来,隐约有禽类凄惨的嘶鸣,黄土堆起,泥石铺就道路,草木葱茏,炊烟袅袅。
鼎楠上的沟壑玄异,它粗壮堪比象树,隐天蔽日,像是撑天之木。揽云杉似与天同高,沐浴在浮云之中,紫红二色煞是显眼。
每户房舍之前都有一个小院,栽种着花草,豢养着家禽,诸如兰香鸭、啼虚鸡。
关磨被芝葵小手抓着衣角,他打量四周,不少村民从房中探出头来。关磨若有若无地感到一股敌意,那些村人目中仿佛都带有排斥之意。
七拐八绕,往往走到一处死角,却总能别有洞天,关磨叹道:“山穷水复疑无路……”芝葵立马接道:“柳暗花明又一村!”
关磨欣慰地一笑,心中暗道:“后面竟然还有这么一句?”
关磨首次领略乡间风光,自然东张西望,那山脊般的垄地,波涛滚滚的麦浪,远山如画般的剪影,在蓝天白云下,格外怡人。
他甚至想寻一团柔云,躺在其上,悠然自得。
约莫一盏茶的时光后,他站定在一件破落的土房前。房舍无门,院落中一片荒凉,杂草丛生。
屋顶上土石乱堆,有几处凹洞,借着日辉,关磨见房中唯有一个石床,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关磨驻足院外,静若磐石,虽是正午,但春华叶茂之时,大日只明不辣,偶有清风掠过,沁人心脾,如坠香花百草之中。
“小哥哥,那个人就在里面,我不敢进去。”芝葵躲在关磨身后,探出小半个脑袋来,说道。
关磨舒展了一下左臂,隐隐传出噼里啪啦之声,这近乎于无的声响,落在房中那位耳中,便像是惊天霹雳轰鸣。
蔡平渊披着一张破旧的兽皮,露出沟壑纵横、魁伟坚实的肉壳,脚踏一双河草鞋。眸子不似以往那般锋芒毕露,宛如两潭死水,无波无纹,纯粹而幽冷。
关磨虽不惧,但依旧有些忐忑。倘若蔡平渊发狂怒吼,他倒觉得正常,可现下,蔡平渊辞色不露,无喜无悲,反而让关磨心生疑窦,面色凝重。
无预兆地,蔡平渊猛然伸出他那只光秃秃的手肘!
千钧一发之际,关磨左臂一把抄起芝葵,腾挪而去,却不见蔡平渊有所动作,他就定定地站在破败的院落之中,那只伸出的手肘,便再没有任何动作。
元魄一托,关磨稳稳落地,他嘱咐芝葵躲在一棵鼎楠之后。
“肉壳强盛了不止一筹,颅宇却坍塌了,你修为不进反退,得不偿失。”蔡平渊声音平稳有力,字字铿锵,与他残废之躯截然不同。
“我仅是抬起手臂,便将你吓退如此之远,也不知是说你胆怯懦弱好,还是谨小慎微好。”
关磨晃动着左臂,不置可否道:“或许是我目光如豆,又或许是你管窥蠡测。”
“我即便失去了双臂,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蔡平渊眼中终是涌出一丝戏谑,像是在俯视一只挣扎在蛛网上的飞蛾。
关磨道:“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若留在那宫中,难逃一死。”
“我现在与死了又有何区别?”
“你想杀我?”关磨皱眉。
“杀了你于我无甚好处,若是还能夺回那寰震手,我自然会全力以赴!可惜!”天上浮云四散,一股冲天悔意荡开。
关磨知道,蔡平渊对他抱有杀心,却没有杀意。
他紧绷的身子甫一松弛下来,蔡平渊见状,眼中寒芒一闪,双腿如重锤般砸在土地之上,腾空而起!
一如白驹过隙,其身影不可捕捉,待到关磨缓过神时,蔡平渊一足已缭绕着刺芒,离他鼻梁骨不过三尺。
不到半息,蔡平渊身上三道丝绸般的天绁之索倏地升起,那满含杀意的一脚便已登临关磨的面门。
蔡平渊似乎已经看到了关磨那面目全非、浆肉一团的场景,不禁露出亢奋的神色来。
关磨避无可避,通冥秘境已连番施展上百次,真念之中已有刺痛之感,上百次的停顿之中,他终是唤起了那一道期待的虎啸!
关磨头颅微微偏开,蔡平渊的鞭腿猛然落在关磨的肩头,一声闷响传出!回荡数里!
蔡平渊面容扭曲,天绁之索加持己身,“玦实”元魄尽出,一招肉壳术式,结结实实地落在关磨肩头,竟让他自己腿骨断裂!他懵了,心如死灰。
那一腿,就像是落在了坚不可摧的神铁之上,反震之力直将他的腿骨震碎!
反观关磨,额上浮现一个玄异的符文,面庞之上笼有一层淡黄色的光辉,莹润内敛、聚而不发,似是埋藏数千年的瑰石。
“你双臂已废,战力大降。”关磨掸去肩上的衣衫碎屑,凝望着蔡平渊,说道。
“你何不来杀了我?”蔡平渊声音惨然,了无生意。
关磨道:“我若看到一苍鹰折了双翅,我不会杀它,只会可怜它。”
“哈哈哈……”蔡平渊扺掌大笑,模样癫狂,额上青筋隐现,“讲得好,讲得好……”
“黄正心呢?”关磨问道。
蔡平渊一言不发,仰望苍旻流云,狂笑之后,他事不关己,高高在上。
“你莫不是还想再失去两只腿?”关磨轻笑,言语间平静祥和。
“你想要,就来拿吧。”蔡平渊瞥了关磨一眼,甚是不屑。
“我知道黄正心身在何方,我之所以来找你,只是想来看看你的惨状,待我羞辱你到满意为止,我自会离去。”言罢,关磨一如蔡平渊方才那般,浮光掠影,一记缭绕着元魄的鞭腿如战斧般劈下。
蔡平渊神色不变,依旧睥睨,任由关磨的鞭腿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