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远在花果山腰上的兰书贤,猛地瞪圆双目,失声道:“怎么可能!怎么会发生如此之事?”淡定的脸上登时布满震惊恐惧。
黄金吼金灿灿的毛发,沾染了不少血迹,横七竖八的伤口,昭示着先前惨烈的战斗。
胡广智问道:“发生了何事?有尸怪相助,无惧那花果山之主!”
“尸怪……被灭掉了……”兰书贤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出这句话的。
胡广智眉毛竖立,怒目圆睁:“什么!你不是说万无一失么?即便是那花果山之主,尸怪不是也只比他强,不比他弱吗!”
“我不知道……”兰书贤喃喃道。
胡广智气极,那大焱猴,将他搞得极为狼狈,虽然他也让对方付出了代价。
不过自己玄伏门下的弟子,死伤惨重,被那些开启了识根的猴猿猩狒围攻,这些处在净昧期的年轻修士,毫无还手之力。
实则,开启了识根的猴群,与净昧期的玄伏门修士,应是处于同一境界。
唯有经历了血与火洗礼的生灵,才能真正发挥出自己十成的修为。
一眼角含媚的女子,被一只冰尾猿抽断脖颈,鲜血凝结,并未飞舞出绝美的轨迹,曾经备受追捧的岁月,就此断绝!
前路宽阔而平坦的年轻俊杰们,在凶暴善战的龙猴爪下,吓得屁滚尿流,曾在门派之中意气风发、目空一切的姿态,此刻原形毕露。
“撤!玄伏门弟子,随我撤下此山!”胡广智大喝一声,诸多弟子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向后退去。
兰书贤同样暴喝一声:“兰家子弟,谋策有变,回撤十里!”
一众人族如潮水般涌退,猴猿猩狒并未追击,它们同样死伤者众多,亟待救治。
黄金吼金山玉柱般倒地,它承受了诸多元魄攻击,伤势颇重。大焱猴散去一身火炎,从腰间缠着的炎溪柳条中,扯出几株宝草异花,塞入黄金吼口中。
龙猴、鳞猴、冰尾猿等遗种红光满面,人族血液的滋味,着实令它们着迷。
大焱猴叽叫几声,众遗种准备回归花果山,说来,那些人族不过在此与它们纠缠不过半刻,便狼狈离去,实在大快猴心。
孙行与大奎二奎驾云来到此处,见到大焱猴领头归来,黄金吼则被三只仰鼻猴扛着,心生疑惑,降落下地,问道:
“大焱,是何情况?”
大焱猴手舞足蹈,孙行看得明白,不过却是更为不解:“那些人族怎会无故退去?”
一只清风猕上前,口吐人言说道:“禀大王,方才为首之人骤然脸色惨变,随后便急急召集人马退去。”
孙行问道:“何故?”清风猕摇头:“属下不知。”
沉默片刻,关磨思忖:“燃眉之急既除,先不必投奔大哥处,还是先行回山,解救师弟。”
“众军听令,归山休养,彼时论功行赏。另外,不得靠近宁岗方圆一里,各自好生休憩,以逸待劳。”孙行元魄催发,声震山林,众猴领命而去。
……
宁岗山下,尘土沉落,石块大小不一,从山上滚落而下,堆在一起,平添突兀。
洞穴处已是面目全非,极度狂猛霸道的力势从中轰然喷发,想必那一片山石已是斑驳陆离,化为飞灰。
尸怪自然随之灰飞烟灭。
关磨提起全身黑雾凝化而出的那颗黑珠,造成这副宏大的景象,其中所蕴含的滔天威能,不言自喻。
孙行遥遥便是看见了这边的异景,手中紧握着一根木棒,木棒通体灰褐,像是有着一层干枯的树皮包裹其上。
孙行纵身下云,落在山石之上,他真念所感,一块巨石之下,有着极其微弱的气息,奄奄而紊乱,似那狂风中飘动的蛛丝,随时会崩断一般。
一掌拍过,巨石应声而碎,孙行袖袍一挥,碎石抛落在一边去。
关磨此刻浑身血迹斑斑,兽皮褴褛,臂弯关节处断口鲜血淋漓、筋肉白骨外露,整只左手手肘与手掌竟是尽皆不见!
孙行急忙托起一团绿蒙蒙的柔和光芒,笼罩住关磨左臂断口,堪堪止住血势。
“真念萎靡不堪,肉壳之中一丝元魄也没有,这般损耗……难不成……是小师弟化解了此番劫难,击杀了那怪物?”想通此间关节,孙行不做停留,急忙抄起关磨残损的肉壳,飞向水帘洞。
片刻之后,孙行将关磨平放在那冰寒玉床之上,一缕黑气自关磨眉头浮起,孙行叹道:“终是让其真念平稳下来了。”
关磨吐息纳气均匀起来,前胸后背的血痕竟是已然结痂,左手臂弯,却是模糊一片,血流不止。
孙行连连叹气,心中懊悔之意翻涌,当初竟是萌生退意,毫无长者风范地撇下师弟离去,不配为人师兄。
深入洞中,孙行虚按一块石壁,阵纹浮现,一个匣子出现在他手中,他从中取出两粒丹药、一块方膏、一团药胶。
再到洞口,摘下几颗百年份的雍桃,撷下几朵桃花。
他小心翼翼将“回生膏”与两粒“补气滋血丸”喂服给关磨,此两种药物,皆是由生机蓬勃之物炼制而成,当下以期吊起关磨一口气来。
孙行再将那团珍贵异常的“大虚弥胶”敷在关磨伤口之上,紫黑黏稠的物质,即时将关磨血流止住,并且有星点光芒涌入关磨伤口之中,修补挽回。
“唉……师弟呐,都怪为兄弃你与不顾,还以为你神智错乱,不分敌我,不想你却一心一意维护我花果山,为兄心有大惭!”孙行再度叹息,青肠而诉。
他方才才教导关磨为人切忌患得患失、悔这悔那,不料一时半会儿之后,他便直接将自己所说的话,当作耳旁之风。
将摘来的雍桃榨出汁水,一如此前那般,喂入关磨口中。
“唉……”长叹一声,心中抑郁苦闷之气丝毫未减,他花果山大胜而归的喜悦却也半点没有,孙行愁眉苦脸。
“战斗究竟何等惨烈,竟是一只左手都失去了,小师弟那时的实力,只比我高不比我低,即便如此,竟也是付出了这般代价……”
“我花果山上上下下欠你一命!”孙行如是想到,不甚悲悯。
站在玉床旁,孙行源源不断地传出一股股木精元魄,打入关磨体内,精纯浓郁的生气回荡在他腑腔之内,滋润着他的一切生命器官。
如此这般,直到夜幕降临,孙行略感不支,体内的木精元魄也即将告罄,终是罢手,起身离去。
站在水帘洞口,孙行只见巨木空地处,火光通明,知是猴子猴孙在那等待自己。
兔起鹘落,数百丈距离转瞬即逝,孙行蓦然出现,从耳中掏出木针,立在地上,不多时木针便化作木棒大小,接着,渐渐变作一根参天巨木。
孙行立在巨木之前,一众猿猴猩狒见状,尽皆单膝跪地。
“今日外敌来犯,诸位万众一心,击退那无耻下流之辈,勇猛自不必说,但凡参战者,尽能领到蟠桃一个。”孙行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
跪伏的众猴吱吱唧唧叫个不停,偶有能够口吐人言的遗种,如清风猕,则是跪拜道:“多些大王隆恩。”
孙行继续说道:“吼将军力敌人族强者,身受重伤,赐雾月台金琅藤一根,水帘洞壁画可参悟一式。”
“焱将军破敌有功,赐地灵炎精一两。”
言罢,大焱猴叩头拜谢,黄金吼则在养伤,由它妻子挥霆猿照料,未在此地。
“另,天猱将军、山魈将军、三尾狒将军、荒狮猿将军,你们从旁协助,助我不少猴子猴孙免遭杀手,同样赐下一瓶皇栎叶露。”
孙行说完,顿了一顿,待那几位将军拜谢完毕,他再度张口,语气之中竟是带上几分肃然与庄重。
“大家御敌有功、悍不畏死,着实令我欣慰,不过有一事,你们或许还未知晓。简而言之,此番能够大获全胜,免遭劫难,九成是托了我那小师弟之福!”
众猴一片哗然,荒狮猿须发皆张,虎目眈眈,凝视着孙行,眸中尽是不解。
山魈出言:“大王,连吼将军都身受重伤,那人族少年修为甚低,大战之时根本未见其踪影,您又何出此言?”
天猱附和道:“然也。”
孙行当下便将山洞之中所见所闻,以及关磨断去一臂之事尽数说出。
“比大王还要强上几分?那岂不是那净化凡淤之境?”山魈讶然出声。
荒狮猿沉闷之声说道:“若是那怪物从背后杀来,我等绝无幸免的可能。大王当机立断,已是做出了上上之策。”
几只清风猕亦在不远处讨论:“我道人族个个都是奸猾狡狯之徒,不料这少年倒是良善之辈。”
“这般说起来,我全山上下,岂不是都欠他一命了?”
“只是不知,那人族如何以都盘阶修为,抵挡住那堪比凡淤阶的怪物,人族果真可怕,神秘奥妙层出不穷。”
天猱不由得面露得色,毕竟关磨曾是他携上山来的。
孙行悲伤惭愧的同时,也如天猱一般,有些夸耀自己的师弟,隐隐给人以“不愧是我的师弟”之感。
“话便至此,诸位领赏而去吧。”孙行心系关磨伤势,不再多言,挥手散退众猴。
山魈尾巴点地,平飞至孙行身侧,说道:“大王,这人族诡计多端,此番夺取冬云葵铩羽而归,想必过些时日,便又会重振旗鼓,那时我等该如何应对?”
孙行一想,思忖道:“明日遣信使,前往火焰山,向我大哥求援便是,他定不会坐视不理。这段时日,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汇报于我,由我亲自出面处理。”
吃一堑长一智,孙行自是谨小慎微,不欲陷自身于水火大劫之中。
山魈称是,兀自告退。
孙行则急掠向一处洞府,洞府四周栽种有黄肉榴树,其中传出低沉的鼾声。
“大王。”挥霆猿下拜。
孙行摆手搀扶,问道:“阿吼可好些没有?”
挥霆猿眼眶红肿,显然是才哭过不久:“他倒已无大碍,只是这一道道伤痕,看得我心生哀痛,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
“弟妹,你可去雾月台摘取金琅藤一根,算是为兄的一番心意。”孙行说道。
“谢大王。”挥霆猿又要下拜。
孙行虚托,劲风过去,将之搀起,“弟妹无须多礼,他与我生死相托,谈什么谢与不谢,你养好身子,来日诞一种,定是震古烁今!黄金吼与挥霆猿……闻所未闻,十八年后,我花果山定当再添一位猛将!”
“大王,那边借你吉言了。”挥霆猿哀怨的脸上,露出一缕笑意。
孙行点点头,告慰挥霆猿几句,便辞而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