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伏延利没及时将我放行,而是挡在我的面前,盘问我,虽说是盘问,但他的口气很轻柔。
“二小姐又要去哪?”
我笑笑,“去十里河见个朋友。”
他的眼神中带着疑惑,那种神态就是不想让我过去。在他视线扫了眼游然后,皱眉道,“就带这么个护卫去?”
我颔首,“嗯。”我知道乞伏延利担心什么,他是怕我会遇到什么有危险。
“乞伏兄多虑了,天子脚下还能出什么事。”
乞伏延利犹豫不决,见我等着他放行,他缓缓地挥挥手。
我对他嫣然一笑,驾马而过。
出城后的路上,游然突然问道我,“二小姐是要去找什么人?”
他有疑惑,我能理解,毕竟让他同我一起来,不告诉他是不行。
我明白他把我视作主子,我也不把他当外人,便告知他,“去找个多年前曾照顾过我的嬷嬷。”
游然没再问我为何找那个嬷嬷,竟然我要去找,一定是有事。
“那我们这是要去哪?”他疑惑着,驾马跟在我身旁。
“十里河。”我朝他一笑,挥动缰绳,扬马而去。
从进村后,游然就开始打听贺大娘的居所,很快在一村民口中得知了地方。在木栏珊院门下马后,我见只是个茅草屋。
游然走在前,向院内呼唤:“有人在吗?”
在呼声下,一老妇走了出来,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在我梦中出现过的仆妇,虽然有点沧桑,但样子没变。
我希望这次找到她,能有所收获。
我的心满是欢喜。
在她走近时,我见她并不认识我,对我很陌生。
我不知她是何时离开高府的,但从她的表情看,很明显离开了很久,以至于我长大了,她才认不出我的样子。
为了打消她的疑惑,我装成过路人,我微笑问道:“大娘,能讨杯水喝吗?”
她很慎重地瞧了眼我和游然,也许见我们并不是什么坏人,
才乐意地开了院门,对我和石野打了个手势,请我们进了屋。
在进屋后,贺大娘抬手示意我坐时,我粗略的看了眼屋内,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没什么可观的家具,连我坐下来的木桌都破了一个角。
贺大娘也曾是我高府中上等奴婢,真不知怎么过成这样了?
而最让我不明的是,在高府好好的,为啥离开了?
在她用碗给我和游然端来热开水,我只是看了眼热水,没有喝。
我凝视着她的脸,轻唤了她一声:“贺大娘,可还认得我?”
这话让她很吃惊。
她在一边坐下,认真地瞧着我。
她的脸色突然一变,猛的站起来,很是不可相信。
我知道她认出了我,站起身朝她施了个礼。
这个礼是感谢她多年前的照顾,我在梦里能感觉到她对我的温暖。
但她依旧没有发出任何言语,只是看着我。
我又强调了一句,“我是容儿。”
贺大娘这才慢慢靠近了我,我见她眼中带有泪花,她伸出已是粗糙不堪的手,握紧我的双手,再次仔细端详着我。
可能是见我长大了,我能感觉到她有所兴奋。
我拉着她一起再次坐下,轻呢道:“贺大娘,容儿这次特定来看看你,你都还好吗?”
贺大娘打起手势,没有说话,指着自己的喉咙,又挥了下手。
我和游然面面相视,都明白,她不能说话了。
我心里突地一阵失落,像抽空了一样。为什么会是这样?
而这时,从屋外走进来一人。贺大娘忙打着手势,招呼他过来。
我见那男子很是老成,年纪应该也不小了,身上穿得都是破烂的粗布衣衫。他一进屋便唤道贺大娘为娘。
贺大娘朝他打着手势,我和游然都看不明白,不过大概也懂得意思,可能是在跟她儿子介绍我。
他儿子很明白他娘打的手势,在我面前跪下,朝我拜礼,还出口有礼地唤道我,“高小姐。”
我很是欣慰,起码贺大娘还有个儿子,不是孤单一人。
游然替我扶起他。
我看向贺大娘的儿子,满脸疑惑地问道,“大娘为何说不了话了?”
他儿子低沉,不想说,而贺大娘也是满脸的忧伤。
我很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
坐下来后,贺大娘儿子告诉我,他叫黑子,他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他母亲为了他能活下来,在他还只有七岁的时候的就去高府做了奴婢。
那年,高府是才从龙城老宅搬过来的,府里招奴婢,她母亲就去了。
他老家是邺城人士,因为战乱,迁入而来的。
贺大娘在高府时,他自己独自一人生活在这茅屋里,那时他还念了二年书。后来就没念了,自己在山里种些果蔬,偶尔母亲会回来一趟,给些钱。
在他十七岁那年,母亲从高府回来,就再也没走了,但是母亲却成哑巴了。
贺大娘一直没告诉他失声的原因。
他们两个就这么相依为命生活在这十里河下村。
黑子会狩猎,每次猎点肉食来解决伙食的问题。
因为太穷,黑子也没能娶上个媳妇。
黑子说,贺大娘回家后,也没有告诉他为何失声了,在高府的事情也不怎么提及。
但我和游然是乎猜出什么了。
贺大娘在高府肯定出了什么事,才让她不能说话了,还被辞退了。
但即使黑子什么也没说,我还是不想空跑一趟。
我的心情极为不安,想得知答案的心蠢蠢欲动。
我对贺大娘说道:“贺不娘,能不能告诉容儿,你为何不能说话了?”
贺大娘的脸色深沉,神情复杂,很是为难,很不愿说出那段的回忆。
我很是着急,此次特来,不能什么都得不出。
我再次恳求的道:“贺大娘,你就告诉容儿,当年高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三姨娘去世的那一夜到底是怎样?还有你能说说三姨娘这个人吗?”
贺大娘愣愣地望着我,她也许想不到我是来打听关于三姨娘的秘密,还有高府当年的事件。
这些事情,贺大娘也许永远都不想说给别人听,但我这么的来了,还不依不饶的问,她终于开口了。
不过还是打手势,他儿子在翻译。
我和游然都认真地听着。
不过游然猜疑的神态不只是看向贺大娘,还有我。
但他此时什么也没问,只是在静听着。
黑子继续翻译着贺大娘打出来的手势。
黑子说,高府的三姨娘达奚兰,一进高府便受到父亲的宠爱。
那时,贺大娘伺候在我母亲身边,从三姨娘来到高府后,父亲就很少再踏进母亲的院里了。
父亲每次总是夜宿在三姨娘的栖雁阁里,母亲从那时开始便忧郁沉闷,闷闷不乐。
这些贺大娘都看在眼里。
开始的一段时日,母亲脾性有些不好,总是拿贺大娘出气。
但后来母亲好像想通了,没有再乱发脾气,而且还主动和三姨娘示好,经常去三姨娘的栖雁阁里谈些家常。
不过三姨娘在高府两年都没有身孕,一直都呆在她的栖雁阁很少走动。
黑子说,三姨娘的性子很沉静,不是爱争宠的人,每次见到府内其他人都是微笑示人。
府中下人对三姨娘也很爱戴。
而且达奚兰和母亲一样,经常沉默寡言,不动声色。
那时的贺大娘是侍候在母亲身边的,有时母亲会带着她去三姨娘的栖雁阁坐坐。
母亲可能觉得达奚兰和她是一种性格的人吧,所以才和她亲近了点。
贺大娘说,她也看不出来,达奚兰对父亲是有爱还是没爱,反正见她对任何人都是不温不火的,和父亲相敬如宾的。
不过,母亲去窜门的时候,她会和母亲聊上几句。
我低垂头听着这些,贺大娘停下手势,愣了愣神。
我抬眸瞅着她,脸上深疑的表情没有褪去。
游然很主动地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贺大娘添上水。
我继续等着贺大娘说说那夜高府发生的事情。
贺大娘知道推脱不了,又继续打着手势。
那夜高府进了贼后,三姨娘被刺,高府喧闹。
当时贺大娘在母亲的院里,听到喧闹声后,急急出来,就看到母亲不知从哪里回来,双手沾满血。
贺大娘问母亲出了什么事,母亲什么也没说,让贺大娘打盆水来,将她手上血给洗掉。
母亲责命贺大娘,哪也不能去,府里的热闹当没听见。
还要贺大娘向府里人说,母亲得了风寒,病了,躺在床上动不了。
后半夜,母亲自己用冷水淋头,将自己弄病。
当时,贺大娘不知母亲这是为何,但她也没向父亲说出来,而是帮母亲隐藏她要隐藏的。
贺大娘说,府里进刺客的那一晚,我也掉进荷塘,第二天才被人发现。
不过,幸好当时,府上路过一名隐士神医,把我救活了。
只是醒来后的我,有点犯痴,不爱说话,整天忧忧郁郁。
母亲就让贺大娘时刻在我身边照顾我。
说到这,我对母亲那夜到底出了什么事,很是好奇。
母亲为何会手上沾有血?
母亲肯定也遇到了什么,是不是也像我一样,那夜也遇到了那个贼人,狠心将我丢入荷塘。
贺大娘并不清楚母亲当夜的情况。
“真的不清楚吗?”
我反复地再次问道贺大娘。
贺大娘不再说起,只是摇头。
但我心里还是不信,贺大娘什么也不知,一定是不愿说。
我问道贺大娘,“那么你为什么后来离开高府了呢?还有你的声音怎么回事?”
关于她的问题,贺大娘眼神迷离,思绪落寞,像是悲伤,又像是害怕。
良久她才再次挥打着手势,黑子继续翻译着。
她说,她犯了个错误,不能饶恕,母亲才让她离开的。而她的失声,是因为误食了有毒的东西,才不能说话的。
贺大娘没有说出任何有关她失声的事件,就这么寥寥几句。
而我无法平静,怎么也不相信。
给贺大娘留下一包银子,还给黑子留下我一块随身的腰佩,让他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
出了贺大娘家后,我一直在思量她最后说的关于她自己的话,很是模棱两可。
我对游然道:“贺大娘说她自己的话,你信吗?”
游然摇摇头,道:“她像在掩盖什么,那肯定不是真相。”
我想的也是一样,贺大娘到底有什么不愿意说的,她连母亲那日做假病情都说出来了,为什么她自己的就不愿意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