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春天,来得很早。绿草藏在冬雪下,在杏月中,渐渐苏醒。刚过了大年,青城重新活跃起来。春风温柔的时刻,人们踏春、赏花、作诗,文人墨客们拾起旧年的情绪,举办各种娱乐活动。他们把诗写在桃花笺上,放入流波荡漾的江中。美丽的姑娘们游唱、煮茶,随手捡起才子们落在水中的诗词,三三两两一群,谈论着哪家公子更俊俏。
在这些风俗活动中,总有青年男女在江流夜光中瞥过最美好的相遇,也总会有人等在灯火阑珊后,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一步。或许很多年后,会有人想起许多年前,怀念那已经消失在时光长河中的丽人。
在青城所有的迎春风俗中,大家最为推崇的,是花宴。青城最为出色的才子和才女,都将诞生于此处。青城尚文,不论出身,其对才学的景仰,整个江南都十分出名。
九岁多的粉衣女孩儿走在人流中,她的美丽和灵动,向来拥有让人目不转睛的力量。但人们只目中惊艳,却无一人上前攀谈,只因女孩儿的手,被一少年牵着。
而那翩翩少年郎,丰神俊朗,鲜衣怒马,世间对美男子的定义放在他身上一点不为过。而他站在人群中,目若寒星,和众人已是珠玉和瓦砾的区别。
少年少女并肩走在一起,都是那么精致,“金童玉女”不过如此。
这两位正是慕兰音和姬司言。
慕兰音转头跟他笑,“我没骗你吧,这里挺热闹的。”
姬司言道,“我还是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来这里。”
慕兰音眉眼含笑,“因为陈誉要参加这一年的花宴啊,他要是成功了,那就会被几大书院联合推荐给朝廷。他要是再在今年的秋试中取得名,那前途不可限量啊。我们身为朋友,当然不能错过这个十分有意义的时刻啊。”
姬司言脸绷着,“陈誉?他不是我朋友。”
“知道知道,”慕兰音笑着敷衍他,世子殿下眼光多高啊,天下有几人能被他认为是朋友?陈誉肯定不在此列。慕兰音只摇着他手臂,“陈誉是我朋友嘛,我的朋友,你总不能一次面子都不给人家吧?司言哥哥,人家可是也搬到我们家隔壁好几年了……你都没跟人家说过话。”最后一句是偷偷觑着他,小声抱怨的。
姬司言冷声,“我为什么要跟他说话?”
“你不主动开口,冷着一张脸,谁敢招你啊。”慕兰音小声,“大家好歹相处了几年,你也知道陈誉想考取功名……你要是主动往朝廷开一句口,那成功率不就大增吗?就一句话的功夫,你连理都不理。陈誉每次见到你,都很尴尬的。”
姬司言眉峰挑起,“你在责怪我?”陈誉想考功名,关他姬司言什么事?
慕兰音解释,“没有啦,我就是想,你替陈誉说一句话,日后他入了朝廷,对你不也有好处吗?你总也要会回天京的啊,不可能一辈子呆在这里的。”
姬司言甩开她的手,不悦,“陈誉如何,他能否有大成就,日后是敌是友,我都不在乎。你要是跟他站在一起,就离我远一点,省的我烦他的时候,把你连累上。”
慕兰音赶紧道,“没有的,我就是一个建议嘛,你不喜欢就罢了。我还是向着你的呀,司言哥哥。”她又说了一车好话,才把姬司言的情绪给安抚下来。可慕兰音又好奇啊,她觉得陈誉温文尔雅的,这些年也没得罪姬司言啊,姬司言怎么就是不喜欢陈誉?“司言哥哥,你为什么讨厌陈誉啊?他无意中得罪你了?”
姬司言道,“他没有得罪我,我就是看不上他这个人。”
“他这个人怎么了?”
“优柔寡断,心性不定。”姬司言下结论,看慕兰音微囧的表情,捏捏她的脸,“所以你悠着点儿,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了,省的被带的跟他一个样。”
“还、还好吧。”慕兰音干笑两声,她能说,她还挺喜欢陈誉这脾气的吗?要不是陈誉性子好,能由她作威作福?姬司言这结论也不科学,世间男子千万种,他总不能因为人家脾气好,就觉得人家难成大器。又不是天下每个人都跟他姬司言一样眼高于顶。不过这些,慕兰音不打算说了。
姬司言很明显和陈誉不对付,她持观望态度,还是不要掺和了。慕兰音从来不喜欢把人家的事情,给折腾成自己的。姬司言和陈誉之间的矛盾是他们两人的,她夹在中间,和两个人关系都不错,敏感的话题,就装聋作哑吧。
姬司言虽然不喜欢陈誉,可还不是被她拉出去看花宴了吗?
慕兰音想着,如果陈誉成功了,那这就是陈誉留在青城的最后一年了。身为朋友,即使之前不逛花宴,今年,慕兰音也要拉着姬司言,一起支持陈誉!
姬司言漫不经心地被慕兰音拉着走,目光沉静,对四周卖纸笺和书册的声音充耳不闻。慕兰音却很好奇,时不时停下来看几眼。有些人围在一起猜谜斗诗,慕兰音和姬司言也会停下来看看。两人这一路走走停停,倒也轻松惬意的很。
一路行来,姬司言得到了许多少女含羞带怯的目光,有大胆的,将花扔向他。
慕兰音也是第一次来逛,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听了旁边有人的解释,才知道这是少女示爱的表示。慕兰音心中一沉,有些不太高兴,怎么能这样呢?她侧头,看姬司言几分兴趣地把玩着手里收到的花,更加不开心了。
慕兰音抓过他的手,迎上他探寻的目光,理直气壮道,“你这样沾花惹草,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花宴中心啊?”
姬司言不在乎,“到不了就到不了呗。”反正观看陈誉比才什么的,他也没兴趣。
慕兰音郁卒,却找不到话反驳他。她偏头想一想,一个主意上心。她立即笑起来,跑到一边,花了几枚铜钱跟人买来一枝花,插在他腰间,笑嘻嘻,“好了,这样大家都以为你已经接受了某位姑娘的爱意,不会再给你丢花了。”
“你?”姬司言低头,神色古怪,“你送我花?”
在他这种目光下,自以为心中坦率的慕兰音都被他弄得不自在了,她侧头,躲开他目光,小声,“干嘛这样看我?我就是想走快一点啊。”她的长发乌黑如云,一绺垂落在耳际,随着紫色耳珠轻轻摇晃,露出小姑娘发红的耳尖。
姬司言眉目展开,心情蓦地舒畅,因要去见陈誉的几分不快,也被她这个可爱的动作给逗没了。他待要逗她几句,却是抬头的一瞬,目光看到前方,神色转暗。
正向着他们走来的方向,有两位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都是眉目清俊,玉树临风,身后跟着好几个贴身侍卫。两位少年公子一路行来,不知道收到了多少花束,惹了多少年轻女子的爱慕。他们偶尔交谈一两句,大部分时候,却是只含笑看着四周女子们,全是一派好奇。
慕兰音也抬头,看到了那两位,找到了话题来转移了,“咦,那两位公子,收到的花不比司言哥哥你少嘛。”
她的手被姬司言拉住,慕兰音疑惑看姬司言,姬司言目光沉沉地盯着前方,却不再向前走。
那两位少年公子的目光扫到了他们身上,目中先是流露对慕兰音美貌的惊燕,然后落在姬司言身上时,不动了。两位公子走过来,其中稍年长的一位笑道,“姬司言,早听说你在青城了,没想到这都能遇上……”垂头看向姬司言身旁那灵气逼人的小姑娘,“想必这位就是你借住人家家中的慕姑娘吧?”
姬司言皱眉,“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那年纪稍小一些的公子道,“你见到太子殿下,也不请安吗?姬司言,这些年,你的礼数真是越来越差劲了。”
太子?!
慕兰音微诧异,看向那为首的少年公子,目光温润而宽和,贵气逼人。比起姬司言的锋锐,这位太子殿下多了几分儒雅之气。慕兰音眼珠转了转,不是说姬司言小时候,经常和这位太子殿下大打出手吗?可看太子这模样,完全不像是能跟姬司言打得起来的样子啊。
慕兰音只这样想着,却也没有上前去请安,因她的手背姬司言握着,想动也动不了。
姬司言看向那位小一些的,讽笑,“说起来,我和当朝圣上是平辈,太子的辈分,还要比我小吧?他得叫我‘叔叔’,他没有向我行礼,我为什么要先行礼?还有你,”他微笑,“论辈分你是我的小辈,论身份你也差我那么一些,你怎么不记得给我请安啊?”
年纪稍小的公子被姬司言气得脸憋红,侧过头,忍了忍,只马马虎虎向他一拱手,算是行了礼。
姬司言无视他,转向太子姬修易,“你和姬修清不应该在天京么,跑青城来干什么?皇帝竟然没说你们?”
太子道,“这个,和你没关系吧?”姬司言这种说话风格,真是让人生不起好感。
姬司言看他们两个半天,若有所思,“你们两个是偷跑出来的?”他观察二人一时僵住的神色,眉毛一扬,“我还真的猜对了?”
他奇怪道,“你们来青城做什么?”
太子僵硬道,“你不也在青城吗?我们只是在天京呆得烦了,想南下四处看看。听说这里每年的花宴很出名,才过来的。”
姬修清道,“是啊,我们就随便逛逛的。你不用去跟父皇打报告,我玩好了,自己就会回去的。”
姬司言扬唇,“随便你们,爱怎样就怎样。”他拉着慕兰音,和那两人擦肩而过,无视对方忍耐的神色。
等那少年少女都走远了,姬修清才气冲冲道,“他神奇什么?我们到青城来,怎么也算相识一场,算是朋友吧?他不请我们去坐坐聊聊也就算了,还就这么走了?殿下,你就这么认了?”
太子看这个冲动的弟弟一眼,“修清,你还记得我们是为什么来这里吗?你确定我们真的有必要和姬司言去联络感情?他如今当做我们不在,不就是对我们最大的相助了吗?”
因年少还未封王的姬修清这才想起他们此来的目的,却闪了闪目光,笑道,“我不知道殿下你是为什么南下的,我却只是为了看看好风景,没有别的意思。”
姬修易看这个和自己也不怎么对盘的弟弟一眼,心中叹气。他默默想着,姬司言已经知道他在青城了,依姬司言的脾气,有人问起,姬司言是不可能替他们隐瞒的。而父皇为了找他们,肯定会问姬司言。看来他得抓紧时间了,可不能什么都没做成,就被父皇派来的人给抓回天京去。
至于姬修清怎么想,姬修易不关心,只希望姬修清不要坏自己的事情就好。想到这他就郁闷,本来都安排妥当,溜出天京城门了,却中途被姬修清缠上,为了防止泄密,两人只能一起同行。
不过姬修清此行目的和自己不一样?太子殿下绝对不信。
不管那两人怎么纠结,姬司言的心情,完全没有因为遇见两个故人而受到影响,他只是有些若有所思罢了。慕兰音问他,“那两个公子到底是谁呀。”
姬司言解释,“姬修易是先皇后的嫡子,出生后就被圣上宣为太子了。另一个年少些的,是姬修清,姬修清是现皇后的嫡子,日后至少会被封王。”
慕兰音恍然,可也奇怪,“他们来青城做什么呀?好好的皇亲国戚,呆在天京,也会觉得烦闷?”
姬司言想了片刻,“若我猜的没错,他们应该是为了‘有凤来仪’的命谱下江南的。”
慕兰音好奇的杏眼微瞠,等着姬司言的解释。两人边走,姬司言边把什么预言说给慕兰音听。他去年年底回京的时候,就听说了,钦天监深夜找皇帝,算出了未来皇后的人,说是位于江南,名字中带一个“兰”字。姬司言认为那是无稽之谈,皇帝姬司凌也努力说服众人这只是一个卜算、代表不了什么,但广大的皇子臣子,显然不相信。在姬司言在天京过年的那段时间,朝廷就一直蠢蠢欲动。年过了,太子和姬修易一起下江南,这还不够说明大家的心思吗?
慕兰音瞪大眼,“他们好大的胆子!皇帝还健在啊,他们就敢下江南去找那什么‘天女’?这不是给皇帝添堵吗?”
姬司言笑,“谁说不是呢,估计皇帝现在被这两个人气得快吐血了。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千秋万代,可是屁股下的皇位被人时时刻刻惦记的滋味,肯定十分不好受。”
慕兰音走了半晌,突道,“位于江南,名字带一个‘兰’字……我挺符合的啊,司言哥哥。”
姬司言捏着她手腕的手猛地一紧,慕兰音吃痛,脸都煞白了,“疼!”
姬司言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手,却扶着她的小肩,警告她,“不许胡说!”
慕兰音闭紧嘴,眨着乌黑的大眼睛,再不多话了。她是穿越人士,从来对古代的皇权没有太大的尊重。而姬司言因为身份的原因,他对皇帝的尊重也不太明显。两个人经常对皇室品头评足,姬司言从来没说过慕兰音不该这样。这是第一次,姬司言因为这种话题斥责她。
但是慕兰音知道他对自己的关心,成为什么预言的选中人,对她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慕兰音眼珠转了两转,讨好地拉着他的手,“我胡说的,我才不会是那什么什么呢。我虽然住在江南,但我名字里的‘兰’字,并不是我爹取的,这是我们慕家这辈姑娘名字里都带的字眼儿,不是我独有的。那什么什么,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啦。”
姬司言这才缓和了态度,“你说的很对。”
他牵着小姑娘继续走,心中却在思索了:慕兰音刚才无意中说自己符合条件,别人也会这么想。尤其是太子和姬修清,他们只知道那天女在江南,却不知道具体,只能凭猜测。而他们刚刚和姬司言相遇,思维很容易被带到姬司言这边。姬司言这么多年都住在慕家,他们还真有可能第一时间注意到慕兰音……不行,姬司言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他是绝对不会让慕兰音牵扯上这桩麻烦事的。
先不说慕兰音是不是天女,就算真的是,在这个敏感时刻被人找到,被杀的可能都比被追捧的可能性高。若姬司言还小,他没能力做什么。但他现在已经有能力了,他不会让人伤害阿音的。
姬司言沉沉想着:那么,他就得真去找一个天女给太子他们了。这应该不难吧?青城里名字带“兰”的姑娘,应该也不少。当然也不能随便找一个就说是天女,太子他们也不会相信的。这个要找到的女子,必须得有出色之处。
姬司言大脑一片空白,他这些年,根本没和几个小姑娘打交道。在这个时候,他完全想不起青城有哪位比较出名的姑娘,名字里带个“兰”字。
陈誉参加的这场花宴,是在五鹿书院举办的。慕兰音和姬司言过去时,这里已经被无数男女包围了。但他们一进来,就察觉气氛不太一样。平时大家都各抒己见,散漫无比,但慕兰音和姬司言进来时,却觉得几分安静。
“难道有贵人前来?”慕兰音嘟囔,第一时间就想到那位刚碰上的太子殿下和姬修清,可是不应该啊。他们如果真的是偷偷溜到青城来的话,应该不至于笨到当众公开身份吧?
一位丫鬟到他们身边,行礼,“慕姑娘,世子殿下,我们姑娘已经为两位占好了位置,让我带两位过去呢。”
慕兰音认出这是陆静跟前的小丫头,连连笑着点头。姬司言讶然,“陆静那丫头居然喜欢看这样无聊的比赛?”
慕兰音深深看他一眼,“陆静姐姐明年就要嫁人了,她要离开青城的。这也算她在青城的最后一年了,所有风俗都值得她怀念。”
姬司言没有理解慕兰音这一眼的含义,只淡淡点头,附和她道,“陆静这么快就要出嫁了,你到时提醒我一下,我怕我忘了。”
“……嗯,”慕兰音无奈,姬司言越来越忙了,陆静的亲事,在他看来是小事,他记不得很正常。只是慕兰音为陆静觉得心酸啊,“你会在陆静姐姐成亲时去吧!”
姬司言反问,“我为什么不去?那丫头,从小也是和我玩大的。”
慕兰音酸酸道,“难为你居然记得。”陆静姐姐在他眼里的印象,估计也就只剩下这个了。
慕兰音和姬司言跟着丫鬟过去,果然见到了陆静,陆静跳得高高的跟他们两个招手,“我在这里呢!”旁人有温柔的大家小姐瞥去鄙夷的一眼:大呼小叫,真没教养。
慕兰音完全不在乎陆静这乍看没教养的举动,她松开姬司言的手,跑过去拥抱陆静,“陆静姐姐,好久没见到你了。”
陆静笑道,“是啊,阿音长得更漂亮了。我听说你认识的那个陈公子要参加这一次花宴,就想着你们肯定会来。”
慕兰音奇怪,“我会来是肯定的,你怎么知道司言哥哥也会来啊?”
陆静笑容微顿,目光轻飘飘看眼淡然自若的世子殿下,小声,“我只是猜的……他若是能来,也只可能是被阿音你拉来的。”谁都不能左右姬司言,只有慕兰音能说动他。
慕兰音看气氛有些快,赶紧转移话题,跟着陆静往前看,问她,“我看今天秩序这么好,是不是哪位大人物来了?”
“是啊,”陆静答道,目光落在姬司言身上,终于和他有个话题可以说了,少女脸都有些发红,声音微颤,“你认识韶阳公主么?”
“韶阳?”姬司言一想,道,“原来是她来了,她可真闲。”
慕兰音拉扯他袖子,“不是吧,青城现在还真热闹。”太子和姬修清都来了,现在连一位公主殿下也来了?她好奇问,“韶阳公主是谁?”
姬司言答得漫不经心,“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和陆静差不多大吧?你们不用多理会,她好玩,经常离开天京去各地玩耍。今年估计是求了陛下,来青城玩了。”
陆静点头,“是的,我刚来的时候,看到华县令亲自陪在公主左右,一点儿错都不敢有呢。”她对慕兰音说,“那位韶阳公主好有风采的,她现在进书馆去参观了,一会儿比才的活动开始了,她就应该出来了。”
慕兰音点头,这场花宴,不仅属于众才子,也属于众才女。在这里拔头,至少一年,都不会有人忘记你的。她好奇问姬司言,“韶阳公主该不是想当这一届的花神吧?”一位公主殿下,有这种兴致,也是很正常的。
姬司言嗤笑,“就韶阳那笔墨水平?她也就马马虎虎……不过她应该不会吧,她虽然好玩,但不图名。”
慕兰音侧头,看他,“你对韶阳公主的评价很不错呀。”按照姬司言的脾气,谁他都看不上眼的。但提起这位韶阳公主,姬司言竟然没有说难听的话。可见韶阳公主平时,和姬司言的关系应该差不多。
姬司言笑,“我对你的评价也很好。”
慕兰音小脸俏红,白他一眼,转头不理他这突然兴来的调戏了。旁边有位姑娘则一直听着他们几人的谈话,看到慕兰音转头,就问,“这样说,那位公主殿下并不会跟咱们抢花神之名了?”
慕兰音看去,见是平时和自己尚能说上话的几位姑娘,就答道,“应该吧。”她知道在青城,花神的名号对有才华的年轻姑娘都很重要。这几个看向自己的姑娘,都一直想赢得“花神”之名呢。
因为知道慕兰音和姬司言的关系,一位姑娘小心看眼旁边那位正跟陆静说着话的少年,拉拉慕兰音的袖子,小声,“世子殿下不是和那位公主相识吗?慕姑娘,你和世子殿下那样要好,不能请世子殿下去帮大家问一问那位韶阳公主?若是公主真的志在于此……我们几个,现在就回家去啦。”
慕兰音尴尬,“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说动司言哥哥?他才不会帮我干那种无聊事。”
但几个姑娘都怂恿着她去说,慕兰音无法,只好硬着头皮去问。然后几位小姑娘就瞪大眼,看到少年世子侧耳听了慕兰音的话,伸手就在她头上敲了一下,目光冷冷往这边看一眼,转过头去了。慕兰音回来,对她们露出无奈的耸肩表情,“别让我问啦,我都说司言哥哥不可能听我的啊。”
几位姑娘失望,但也不敢说什么了。因平时都见世子殿下和慕姑娘挺好的,还以为慕姑娘能在世子殿下跟前说上话呢,可刚才他们已经看到了,那是不可能的。被世子那种目光扫一眼,她们再不敢抱有别的幻想了,只好说些别的,转移话题。
一位姑娘笑问她,“慕姑娘,你爹是五鹿书院的山长,你也是咱们青城都知道的有名才女,今年你还是不参加花宴啊?”
慕兰音尴尬,转头瞪陆静一眼。陆静也听到这边姑娘们的聊天了,心中叫道糟糕,就看到了阿音的白眼,她只好转过头,装作没看见没听见。
因为慕兰音这什么“才女”之名,可以说是陆静帮她宣传出来的。
慕兰音前些年,经常跟陆静讲些故事。陆静后来无聊,竟然把那些故事都写了下来,在闺阁中相流传。没想到,众位姑娘们斗很喜欢看这些姑娘,纷纷追问陆静出处。那时候,因为华采玲连续几年夺得青城花神之名,陆静一直很不喜欢这个小时候跟自己有过过节的华姑娘,再说,陆静后来跟自己父亲证实过:慕兰音曾经说那些故事都是从慕琅的藏书中找来的,可是陆静的父亲陆江,虽然现在从商了,但陆家是有名的书香世家,陆江年轻的时候,什么书就算没看过,封皮也见过。陆江说,世上绝对没有这些故事的版本存在。那时候,陆静就怀疑这些故事都是慕兰音自己写下来印出来的,她毕竟也见过好几次慕兰音印书了。
所以,陆静就直接跟姑娘们说,这些故事都是慕兰音写的。姑娘们竞相传看,纷纷夸慕兰音的才华。
这个时候,慕兰音还是不知道的。但后来,一位姑娘的时候,不小心将书册让自己的哥哥看到了,哥哥惊为天人,将书册带出去给自己的朋友看。一传十十传百,这些故事传遍了青城,最后终于惊动了五鹿书院的山长慕琅。慕琅本来不知情,但每个人都跑来恭喜他生了个小才女,让他疑惑不得。等慕琅知道真相时,可算是被慕兰音给弄得又气又笑。
慕琅为人内敛低调,不喜欢到处宣传才华。他的女儿却偏偏成了青城的小才女!当晚回家,慕琅就第一次罚了慕兰音。为怕爹爹被气着,慕兰音稀里糊涂地受了罚。当她后来终于知道真相后,直接杀到陆家,掐死陆静的冲动都有了。不过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总不能把人们的嘴都给堵上吧?就算说这些故事不是她写的,是另有他人……青城是文都啊,是才子才女的聚集地啊,谁会相信她的鬼话?慕兰音到哪里去找故事的原作者去?
再加上后来,因为陈誉在五鹿书院读书,慕兰音无聊的时候,也经常去书院看他和父亲,大家渐渐都认识她了。也有些不服气的考问慕兰音才学,慕兰音又不是非要扮猪吃老虎,既然她担了才女之名,总不能表现成草包吧?那也太丢脸了。一来二去,慕兰音的才女之名,算是坐实了。
虽然慕兰音从来没有参加过什么花宴,但她的才名,并不下于每一年的花神之名。大家甚至猜测,若是慕兰音去参加花宴,花神的争夺,肯定要比现在精彩很多。
因此,想起这些往事,都因为陆静的不服输引起,慕兰音少不得要瞪陆静几眼,才笑着回答几个姑娘的问题,“我不参加花宴啊,我今年是来看陈公子的。”
一姑娘笑道,“那真可惜,若是慕姑娘来,华姑娘肯定不会向现在这么风光了。”
慕兰音一笑,不以为然。她知道,大家说的华姑娘,就是小时候和她发生冲突的那位华县令的爱女华采玲,这些年中,慕兰音一次花宴也没参加过,但华采玲,却是每年的两次都会参加,八场花宴,她夺魁四次,在青城,也是十分有名的。但慕兰音从来没想过和那位华姑娘争什么花神之名,这也太无聊了。
比赛很快开始了,有各位书院山长坐镇,慕兰音也看到了自己父亲在列,她对父亲招手笑,但慕琅并不知道女儿在人群里,只微笑和一旁的人说话。想参加的才子才女们都走入了场中,按照各位山长给出的题,开始作答。
比赛并不局限于一种,琴棋书画书,任何一种,都能拿出来比试。五种才学比赛结束后,再相互竞争对方的。一轮轮淘汰而下,场中最后剩下的,就是第一名了。这并不苛刻,因要担此名,是绝对不可能只要求一种绝学的。
慕兰音专注看着陈誉的身影,叫道,“陈誉,陈誉!”
少年恍惚听到了熟悉的叫声,往人群里看去,就见到粉衣小姑娘向他扬手握拳,他面上露出笑,直到看到慕兰音旁边的姬司言,笑容才顿了一顿。如同姬司言不喜欢看到他一样,陈誉每次看到姬司言,心神也十分复杂,不太痛快。不过他又安慰自己,姬司言肯来,必然是因为阿音的劝说。阿音为了他,连姬司言都喊来了,想必是极为希望他得到第一的。
陈誉低下头,让自己放松,不要影响自己的发挥。他需要这个机会,来证实自己!
慕兰音看陈誉低了头,也不喊了,只捧着腮帮,扁嘴,“要是我爹肯放放水就好了……”
姬司言讽刺她,“那你还不如下药把现在的所有人给放倒,陈誉就成了绝对的第一了,多好。”
慕兰音瞪他一眼,“你就不会说一句好听的话儿,我只是担心陈誉啊。”
姬司言漫不经心,“不用担心,该他的就是他的,不该他的,你担心也没用。”
慕兰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也不再多想了。她又去看女儿家这边的比赛,之前的几位姑娘都上场了,这块儿空下了地方,只有她和陆静站着。两个姑娘正低着头说话,猛察觉周围一静。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