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皱了皱眉,他本来见李璟长相斯文,应该是个读书人,便想和他攀谈几句,没想到这家伙说话做事像个街头上的地痞。不过,他的修养很好,忍住不满道:“在下四川保宁府人,来贵地拜访一位朋友。到这位朋友家之后,长辈告诉在下,我的这位朋友来了这白衣庵上香。在下便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骚年,老子信你滴邪!”
李璟说着伸手去拍那少年的肩膀,少年脸色一变,向后倒退了两步,两名黑衣短打的汉子闪身护在了少年身前,目露杀机。
李璟没想到对方反应会这么大,愣了一下,随即无视了两名汉子杀人的眼神,冲着那少年哈哈大笑起来,“老子信了你滴邪,不是你们四川话吗?”
那少年额头上冒出几条黑线,不过很快镇定下来,挥退了那两名汉子,冲李璟拱了拱手,“公子真爱开玩笑。”
李璟捏了捏下巴,“我也觉得我很幽默,而且很孤独,就像狼一样,本来老子想唱首歌表达我现在的感受,但是老子又怕没人懂得欣赏。”
那少年目光一亮,他本来打算说两句客套话之后,不再和眼前这个粗人聊天,没想到这个粗人说的话又勾起了他的兴趣。
“哦,公子还会作歌?”
李璟给了少年一个白眼,“老子不但会作歌,还会作词,作诗,作文,反正什么都会作。”
那少年的额头再一次冒出几条黑线,他强忍着心中的鄙夷之色,淡淡道:“公子可有大作,让在下一饱耳福。”
李璟摸了摸干瘪的肚皮,早上哪点连油花都没有的饭菜,早就被消化了。他咂了咂嘴,“我这儿有个规矩,想听我作的歌,必须请吃饭。”
那少年盯着李璟看了很久,忽然说道:“你不会是想骗我请你吃饭吧!”
李璟撇了撇嘴,故意装出很生气样子说道:“你当老子没吃过饭吗?你看看你身后那四个大汉,我若是骗了你,你难道不会叫他们揍我吗!”
那少年尴尬的笑了笑,身后跟着的四个汉子是他父亲安排保护他的,他可从来没想过让他们欺负谁。转念又想,眼前这家伙似乎是在讥讽他,颇有些恼意,想要离开,可是又忍不住想和这个家伙聊天,因为在大清朝他还真没有见过这样聊天的人。他感觉这个家伙有点魏晋名士的放荡不羁,又有点明朝名士的癫狂放纵。
虽然心里恼火,但那种异样的吸引力,让他舍不得离开。
“若是我陪你去吃饭,万一我的朋友正出来怎么办?”
李璟听那少年这么说,眼睛瞟到庵前卖小吃的那里,手随意指一个摊位淡淡道:“我这个人不挑食,去那里吃也不错呀。”
那少年皱了皱眉,一脸的嫌弃,“这种地方又脏又乱,怎是吃饭的地方。”
李璟再一次给了他一个白眼,“是你请老子吃,又没说让你吃。”
“放肆,你这刁民竟然敢如此对我家公子说话,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那少年手下的一名汉子,终于听不下去了,冲着李璟一声怒喝。
李璟上下打量了说话的汉子一番,心里吓了一跳,要是换作以前,他可是部队里传说中‘绞肉机’呀,打发三四个汉子那不在话下。可是如今这副小身板,只怕是心有余而力足。
思量着年轻小伙子火气大,若真是惹恼了这少年,被打一顿,可没地方说理去。
正想换一副嘴脸,不想那少年比他快了一步,冲那名叫嚷的汉子喝斥道:“不得对这位公子无理,还不向公子道歉!”
那汉子虽然一脸的不情愿,对自家主子切不敢又丝毫的忤逆,不情不愿的朝李璟抱拳作揖道:“我王三是个粗人,有得罪公子的地方,还请公子原谅。”
那叫王三的汉子道歉之后,少年又抱拳向李璟道:“在下管教不严,在这里给公子赔不是了。”
李璟见这少年如此有涵养,想到以前他看的书和电影,里面的富二代、官二代一个比一个像傻X,不由心里对那些作者和导演鄙夷起来,心说那些家伙肯定和他一样都是矮穷矬。
他大度的挥了挥手,冲那少年笑道:“都是小事,我不会放在心上,走吧,吃饭去。”
那少年见李璟这么说,心里松了一口气,跟在他后面,向庵前一家小吃摊位走了过去。
李璟走到一名推着独轮板车老汉的跟前,那独轮板车招牌上用白漆写着‘包记大糖梨甜苕酥芽皮糖。’板车上面摆着各种水果和点心,还有一杆小称。
李璟低着头念道:“糖皮芽、酥苕、甜梨、大记包,老伯这是您写的?”
那老汉摇了摇头,“我一个穷汉子,哪里认得字,是请乡里的理书先生写的。”
理书先生也就是从事书写契据文书的人,相当于现代的公证员,通常由官府选佥保甲内有名望的读书人充任。
李璟笑道:“给我来斤糖皮芽偿偿,还有这个大记包是肉馅的还是菜馅的?”
老汉愣了一下,随即说道,“这位小哥儿,你也不认识字吧,我这里没有什么糖皮芽、大记包。”
那少年听到这里,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指着李璟说道:“这位公子和你开玩笑呢,他没有认错,只是反过来念了而已。”
尼玛!
经那少年这么一说,李璟这才想起古代和现代的读法是相反的。其实一路上他也都是看过了不少门匾题字,但是习惯一时半会哪里改得了。而且李璟认为‘糖皮花酥苕甜梨大记包’读起来也像是几种水果点心。
他嫩脸一红,尴尬的笑了笑,“老伯我跟你开玩笑呢,给我来两斤甜苕酥和芽皮糖。”
老汉又是一愣,“小哥儿,你又在拿老汉开耍吧,可没有谁一次买这么多去吃的。”
李璟撇了撇嘴,冲一旁还带着笑意的少年说道:“给钱呀,笑什么笑。”
那少年也是一愣,疑惑的说道:“给什么钱。”
李璟白了少年一眼,“当然是给老伯两斤甜苕酥和芽皮糖的钱。”
“哦,”少年随手从怀里掏出一两银,扔在板车上,问那老汉道:“够不够?”
老汉平时也就是赚几个铜子儿,哪里见什么银子,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拿起银子掂了掂,又在嘴里咬了咬,随后笑道:“够了够了。”
说话时,便给李璟各称了两斤甜苕酥和芽皮糖,用油纸包好。
李璟接了过来,揣进了怀里,他只喜欢吃肉,这种点心玩意,要来是给妹妹吃的。反正身旁有个人傻钱多主,不宰白不宰。
几人又来到一家食摊,开食摊的是一个中年妇女,还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那妇女见有客人过来,忙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擦的雪亮。
李璟大模大样的坐下,那少年犹豫了一会,也跟着从了下来。跟随少年来的四名大汉,则侍立在少年左右。
“老板娘,这里都有什么吃的?”
那妇女搓了搓手,似乎没有见过来吃饭还带着随从的主,显得很急促,“小本买卖,只有煎饼和面。”
李璟捏了捏下巴又道:“那就来碗面,要多放肉。煎饼先来五个偿偿,要肉馅的。”
那妇女愣了一下,随即回道:“这位大爷,菩萨门前不能吃肉。我们这里都是素的。”
“素就素吧,快点端上来。”李璟也不挑剔,随口回道。
没过一会,那妇女端上来一碗面,冒着热腾腾白气。李璟拿起筷子,也不跟那少年客气,大口吃起来,很快一碗面被他吃了个精光,连汤都喝了。
这时,那妇女又端过来一个盘子,里面盛了五个煎饼,李璟问那少年要不要吃?
那少年说不吃,让李璟随意,李璟也不客气,很快就把五个煎饼吃光了,他摸着肚皮有种想哭的冲动,心说老子终于吃上人吃的东西了。
那少年见李璟吃完,便说道:“公子,现在是否可以兑现刚才的承诺了吗?”
李璟伸手到嘴里,剔了剔塞在牙缝里的菜叶,“不就是唱歌嘛,哥给你即兴来一首。”
说着,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我滴老嘎就住在这个屯,偶第则个屯里土生土长滴羊,别看屯子不仔大呀,有山有水有速梭......”
那少年皱起了眉头,这种歌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像是民间小调,可是和民间小调又有很大的区别,等李璟唱完便问道:“公子这首歌不像是宜昌府的腔调,倒像是闽粤一带的腔调。”
李璟瞪大眼睛看着那少年,“你怎么听出来的?”
那少年笑道:“在下曾经随家兄到闽粤一带游历过,所以听得出公子的腔调。只是,我在闽粤却没听过这样的小调,清新中带着乡土气。”
“算你有见识,这是我游历广东时,偶有所感,用粤语编的一首小调。”李璟哈哈大笑,在那少年肩膀上拍了一下,那少年脸上现出一片红晕,但得意忘形的李璟并没有发现。
“公子有能力游历广东,想必出身不凡,只是看公子一身行头,家中应该并不富裕,可是遭了什么难?”
李璟撇了撇嘴,“我说我被蜘蛛咬了就成这样了,你信吗?”
那少年愣了一下,幸好他已经习惯了李璟这种神神怪怪的说话方式,“公子真爱说笑,公子既然会自编小调,想来诗词也是不凡,可否作一首来听听。”
李璟愣住了,他看过穿越小说,里面有很多主角歪歪抄古人诗句的桥段,可他娘的他穿的是清朝,抄个毛呀,他记得清朝以后的诗词也就老毛的那两首,难道让他抄‘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可是自比皇帝的大逆之言,在乾隆这个文字狱盛行的年代,有三个脑袋都不够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