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作恶多端且寿命不久的人与五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之间,根据利益最大化的原则,牺牲少数人的幸福,来追求最多数人的幸福。
这样的决定,真的没有问题吗?
我开始查找电车难题的相关介绍。
却看到这样的解释。
“……这个思想实验主要设计来攻击功利主义与源自康德主义的道德义务论见解。
功利主义认为,为追求对最大多数人来说的最大效益,应该牺牲少数人来拯救多数人。因此,在上述的思想实验中,应该要牺牲一个人,来拯救五个人。
康德主义认为,道德应该建立在必要的义务责任上。如果不可以杀人是一种道德义务,在上述的思想实验中,不应该动手让一个人牺牲,即使这个行为的后果是牺牲五个人。”
道德义务啊。
对我这样一个利用道德来达到自己目的的人,还谈什么道德义务?
更何况,选择与不选择,终归有一方的利益要受到侵害,而我恰恰属于其中的一方——啊,关键点在这里。
我心中豁然开朗。
这不是电车困境。
电车困境的一个主要假设在于,拉动拉杆的那个人是独立于被绑在轨道上的人质之外的。他是能够自由行动的。有选择的余地。
总会有人死,但不会是那个能够拉动拉杆的人。
而我,则是被绑在轨道上,需要进行自救的当事人。没有选择的空间。
要么她死,要么我承担风险。
这根本不是电车困境,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困境。
就像最初将于兰赶出这座城市一样,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自救。
在你死我活的结果下,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做出合理的选择。
而现在,只不过是在这个必然结果出现之前,将于兰所剩无几的寿命捐献出去,让寿命得到更加充沛的利用而已。
只要于兰死去,我安全,穆振远额外获得五个月寿命,陈苾宏一家不必继续支付高额医疗费。
一切都很完美。
那么,何乐而不为?
就是这么简单。
那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于兰的五个月寿命,就如同商纣王的象牙筷,唐哥家的金牌匾。
它们是滚下雪山的雪球。
是热带雨林里的蝴蝶翅膀。
是旱季草原上的火星。
我自己亲手打磨的石头,开始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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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在卓惠子的见一下,我去医院最后见了于兰一面。
于兰对于我的到来,依旧采取无视态度。
倒是在离开的时候见到了沈微琪,她说是给连着值班的姐姐送换洗衣服,我倒觉得,像是来看望病人。
毕竟,给姐姐送换洗衣服,没有必要还拎着果篮和方方正正形状怪异的箱子吧。
于是和沈微琪告别之后,我转身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进了于兰的病房。
来看望于兰?
为什么?
这两个人,在这次的轮回里应该只见过一面才对,沈微琪没有道理带着水果来看她。
还是说,仅仅是那一面,就让这两人建立起联系?
我在病房前徘徊,来往的医生、护士和病人纷纷围观我,不太妙,还是先离开吧。
至少弄清楚了那个四方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化妆品。
于兰已经憔悴不堪,皮肤干燥泛黄,一点也不像是十六七岁的女生。沈微琪带化妆箱过来的目的,再清楚不过。
如果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来看这两人,当真是一对好朋友。
但对于我来说,这是个额危险的信号。
她们两个人一旦结为同盟,对我而言,是个超级**烦。
必须及早下手。
从医院出来之后,我直接钻进停在路边的车。
车子是穆小暮的,司机却是卓惠子。
我开车门的时候,她正低头在一个六十四开的硬封面圆背笔记本上飞快得写着什么。
我瞟了一眼,用的果然是左手。
当初若不是注意到手绘图鉴上的字用左手写,以及临摹字体的时候会在原本的纸上留下痕迹,或许我也不会那么快想出李惠的目的,更想不到那种还击方式。
或许在冥冥之中,这也是卓惠子给我的一种暗示。
她这个人太神秘,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秘密。
今天也是。
昨晚突然约我去医院看望于兰,说是最后一次,然后要借我一样东西。
借什么呢?我家有什么是她没有的呢?
先说好,凯文的凯蒂绝对不外借。
考虑到她已经有了定青那样美丽的宠物猫,应该也看不上流浪猫出身的凯蒂吧。
我漫无边际得想着,卓惠子“啪”得一声合上笔记本,一面将本子放回手包,一面转头对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我说:“情况如何。”
“不理想。她自己也开始自暴自弃。”
这是我从主治医生那里了解到的。
不知道是谁将于兰父亲再次抛弃她的消息告诉于兰,这几天于兰既不开口也不吃饭,整天抱着双腿望着天花板发呆。
只有沈微琪来的时候,还开朗些。
与记忆中的于兰,差别太大了。
虽然上次轮回里,我和她没有直接的矛盾,因此没有太过关注她,但是依稀记得那时候的于兰有多生动活泼。
说她与沈微琪,是班上最瞩目的二人组也不为过。
可是现在啊……
我告诉卓惠子自己看到听到的一切,连同沈微琪的部分也没有遗漏。
卓惠子点点头:“哦,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
“喂!”
心口被巨石闷住一样,我瞬间就说不出话。
无关紧要你还问什么?一面思考一面点头,我还以为是很重要的东西,特意着重说了很多啊!
见我皱起眉头,卓惠子眨着她那双奇异的紫色双眼,反问:“有什么问题吗?这些的确是没必要理会的细节啊。现在要考虑的就只有一件事。”
“哼。”
“如何让于兰心甘情愿拿出自己的寿命。”
“啊。”
我注意到卓惠子的重音落在了“心甘情愿”四个字上。
要转移寿命,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条件,可以说如果这个条件无法达成,那么寿命转移的仪式就无法成功,就算强制进行,也会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
这个条件就是心甘情愿。
“感情这种东西,最不好控制。如果说你的武器是道德与舆论,我的武器就是情感和思维。”
卓惠子很轻易的就说出这种话,我则猛地愣住。
“我的武器是道德与舆论?”
这种标签还是第一次听到。
“这是题外话。”卓惠子摆摆手,“这次的事情,棘手之处就在于我和于兰没有打过交道,要怎么才能让她自愿交出寿命呢?”
卓惠子说完,很认真的看着我。
是在问我吗?
我指指自己,卓惠子点头:“只有你和她比较熟悉。”
话是不错,但是……
我还以为她们已经有了万全之策,才会做出这种决定的。
原来仅仅是想法,连具体实施的计划都没有。
这样的话……
“稍微有些思路,不过还没有具体整理。所以——”“那就说思路。”
说着,卓惠子又掏出刚才的笔记本,随手翻开一页,开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