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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如花的岁月(1 / 1)

农天一是在他母亲如花的时光里成长起来的。

那日子浸透在花香茶香之中,无比甜蜜,充盈着醇香……

“过日子怎么可以没有花呢!”这是巫青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

记得小时候农天一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家院子里那两棵硕大的石榴树。

每年初夏,一簇簇火红的花朵竞相开放,满院飘香。而至后来,当农天一第一次读到韩愈的那句“五月榴花照眼明”时,顿生亲切之感,心想这位可爱的昌黎先生所描述的不正是我们家院子里的那两棵石榴吗!

石榴树是农天一的母亲嫁给父亲后的第二年春天,其母专门从山里移栽过来的,而且是一棵酸石榴,一棵甜石榴。

一天,巫青跟农天一说:“这日子本来就有酸有甜,但石榴花却都是一样红红火火地开。”

农天一这才恍然,原来母亲之所以从山里特意移栽石榴树过来,除了美化院落,还有更深层的期许在里面,那就是以火红的石榴花寓意农家日子的红火!

可是石榴花再好看,花期也只有一个月左右。

巫青便在院子里的东墙根下栽上了一排月季,最不可思议的是,她还特意在大门外的两边也栽上了十几株。

农庐笑她:“我们这穷家穷院的,又不是啥有气派的大门楼,不配栽花的。”

巫青却说:“门,再怎么简陋也是门,这花开得久,万一有亲戚朋友的来我们家,偏偏遇到铁将军把门,这时他们要是看到门口这些花开得正艳,兴许心里就不会太凉了。”

农天一母亲的这个诠释,让他一下子想到人在草木间的“茶”字,这就像是在说:“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吧。”

巫青自然没有这样表达,但她的善意却与之不谋而合。当然,之所以是月季,巫青还看中了它的另一特性,那就是:“谁道花无百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

夏天,院子里除了石榴花、月季花之外,并蒂而开的还有丝瓜花。就在靠西墙根的地方,每年一开春,巫青都会点上几粒种子,等小嫩芽破土而出,她便开始忙活着刨坑栽杆,绳捆索绑地搭建丝瓜架了。

入了五月,丝瓜秧便疯了似的猛长,很快藤蔓就爬满了整个架子,随后丝瓜花也开了,密密麻麻的,满架都是。

丝瓜架还有一个很妙的用途,这就是避暑。盛夏的午后,农庐经常会搬着小方桌在这里喝茶,农天一则拿张草席一铺,然后四脚朝天地躺在上面纳凉。

茉莉茶香,伴着丝瓜花的芬芳,一阵阵袭来,农天一便在这一阵阵的芳香里酣然入梦。

到了冬季,冰天雪地的,万物凋零,而农天一家依然有盎然的春意。

在他的记忆里,窗台上一年四季永远都是一片生机勃勃,有时候是死不了、仙人掌、芦荟、吊兰,有时候是应季的菊花,或者翠绿的蒜苗;有时候则直接就地取材,吃剩下的白菜疙瘩、萝卜头、小葱根,农天一的祖母稍加打整,不久就郁郁葱葱地长起来了。

花盘也是就地取材,闲置的瓦罐、废旧的水壶、抑或已漏水的搪瓷茶缸、破了点边儿的碗,经巫青一拾掇,就变成了各式各样的“花盆”。

农庐常说:“我们家呀是铁打的窗台,流水的花。”

巫青听后就在一旁抿着嘴很恣意的笑。

之于这些花花草草,巫青不仅仅是喜爱,而且十分敬畏。倘若见到街头路边有谁丢弃的花,她都会小心翼翼地拿回家栽进盆里,只几天工夫,原本半死不活蔫儿吧唧的花儿便又焕发了新生。

她常说:“别看这花啊草的不吱声,但它们也是有心的,你不养它无妨,养就得用心,不高兴了就随便丢弃,多可怜啊!”

农天一家还有一种常开不败的花,是开在窗户上的,叫窗花。其祖母打小跟外婆学了剪纸的手艺,大公鸡、小燕子、红鲤鱼,在祖母手下栩栩如生。当然村子里不管哪家办喜事,新房里的大红喜字、双飞燕,也都是出自祖母之手。

巫青爱花,几近痴迷,在她眼里可谓无处不花。平日里很多根本与花不搭边的东西,她也能别出心裁地叫出“花样”的名儿来。

房顶上的炊烟,她说那是咱乡里人灶台上开出的花,花一开,就有饭香;熬小米粥,她说那是小米粒在锅里乐开了花;农庐脸上密布的皱纹,她说那是父亲看到儿孙满堂高兴的脸上都开了花;最有意思的一回是刚过门儿媳汪紫薇第一次下厨蒸包子,大概是厨艺不精,一掀锅盖,包子褶居然全绽开了。

汪紫薇臊得脸通红,这时巫青过来大声说:“这是包子开花,好兆头,新媳妇到咱家,包子全笑啦!”

当时闻听此言,汪紫薇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后来农天一终于明白,母亲是心里有花,眼睛就会望见美好;心里有花,就会努力把庸常的日子过成花;日子如花,他们才得以在茶花的芬芳里幸福地长大。

现在,农天一又与花息息相关,这就是茉莉花茶。这也许是一种“天缘”吧!

早年,其母曾经跟他讲过茶缘之中有“天缘”这么一说。农天一现在想来,冥冥之中,仿佛有了天意——是老天注定让他做茉莉花茶。

想到这里,农天一暗自一笑,喃喃自语,真是有意思。

这正是生长谷物的大地,也在生长一种机缘,一种巧合吧。

这天午后,农天一不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乌衣巷,走在这天狭窄的有着几百年的青石铺就的路上,就好像那一块块石头都成了灵敏的琴键,他充满弹性的步履走上去,一步一步弹奏,一条长长的巷子尽是美妙的琴音,那琴音扑进了“云雾山茶坊”这栋老宅子,在屋子里面鸣响,回荡,之后那琴音丝丝缠绵,又幻化成经久不息的古乐,一直弹拨着,鸣音着……

老宅子大门紧闭,现在忽然觉得陌生,似乎与他无关了。

然而他的年少时光都留在了里面,那些嬉笑打闹的日子仿佛还在里面散发,母亲伺候的小花园不知是否还开花,小水池不知是否还清澈,包括他活色生香的梦境也栖息在里面了,也在老宅子萦绕,散发……

他隔着落满灰尘的木窗,朝屋里面望了又望,一切已是屋在人非了。他带着几分伤感极不情愿地离开了曾经温馨的茶坊,一种失落袭来,鼻子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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