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痕吞吐杀意,滔天之汹涌,仿佛涵盖了古今来往所有的煞气与怨念,悉数蕴藏一点锋芒里,挥斩即裂地辟渊暗。
渊暗中黑恶深深,流转不详气机。
然青衫客笃定,这柄名为“终岁”的剑是纯粹的,不分正邪,黑白不能定义性质,浪迹尘世只为贯彻与生俱来的宿命。
为杀而杀,本心不曾受蛊惑,万世指责无能动摇,天地诘问敢以坦荡,即使最终落幕去,化作匆匆一掠影也不悔。
不禁向前去。
探手触摸,时光回溯下,韶旭眼中却是看到了黑夜,侧耳能闻朗朗声:“天地当我开,一掌定乾坤。”
多么熟悉,多么悦耳。
不知何人在述说,但定是尊可谓至伟的存在。
话语始落,茫茫黑暗便有光芒绽开,将混沌绞碎,破灭成地风水火,沸腾着重立大世,构造新的繁华。
有九天有十地,有黔山有舆云,有淳城有清漪。
韶旭陡然明悟:“这,就是开世之器!”
而终岁的持有者也正是开世那位!
难怪昆吾不敌,断裂致残缺,苍凉伤痕满了心头,盖因那位徒手就能击败万千凶恶敌,何况持有剑器时。
剑道造诣怕是真正达到“开天”——这个哪怕旻葛远赴岁月,杳无音讯前都未能达到的极致!
现在韶旭疑惑,后来大梦红尘再见开世那位时,那位手上已无了剑,纵使比拼剑术也是持拿凡铁制御,而非终岁。
那么,终岁到那里去了?
“被供着了。”突然有声音说。
那是素来沉默的衡天尺在说话,它很了解这些隐秘,此刻韶旭稍有疑惑,很轻松地就跳出解答了,尚补充:
“亘古……我是说,亘古纪,也就是上一纪。在那旧纪里,遗落凡尘的祭祀鼎初始便为脾性相近的真武后裔供奉。”
“至于这纪,蕴涵杀伐气的终岁剑,则是由脾性最适合的孟章后裔把守。”
“而且不比祭祀鼎,可能根本不会让终岁流出,因为终岁遭受的伤势太严重了,连番征战,已然严重到无法修复。”
语气好似有唏嘘。
韶旭闻言却镇静非常,不冷不淡地评价道:“那真是可惜。”
他以小观大,从青锋上窥见世间万有,早已看透杀生剑的宿命,对终岁结局一点也不意外。
墨尺竟说:“可惜吗?我不觉得可惜。”
韶旭神色霍然地变了。
有些话,真的只是嘴上说说的客套而已,一旦有人真信了,那才是真正地叫人炸毛!
“何以见得?”青衫客慢声问。
语调无波,辨不出喜怒与哀乐。
墨尺道:“与其他人不同,你能看到得更多。”
韶旭拧眉,但没有选择去反驳,黑暗中默默点头,便加持法力于双睛,使因果牵连之法朝这剑痕投目去,眼前光景骤然转变。
他眺望见一片山。
那山是何等的宏伟,背映七色虹霞,天上有银河奔腾,地上有万马嘶鸣,奇异走兽驰骋其间,青翠草木欣欣向荣。
然少旭心头一跳。
“有些眼熟。”
他背地呢喃,神色则苦涩,盖因他打出生以来,其实也就真正瞻仰过一座山——黔山。
云蒸霞蔚,仙境如画。
甚至韶旭识认出,那青翠竹林正是他来时的丛箐,而那映衬霞光的山头,下面正是曾见过的青龙渊!
“难道……!”
韶旭正惊疑,忽闻震天龙吟起。
那龙吟从未闻过的浑厚,近在咫尺且法力通天,不见其人便为其威势所慑,遥遥苍穹更是淅淅沥沥地降落雨来。
雨势初始微弱。
可伴着那声长啸不止的龙吟的咆哮亦逐渐盛大了起来,最终狂风暴雨里,有无匹潜龙乘崖暴起,骇然现世,泛得渊海荡涟漪,惹得举世尽瞩目!
“苍龙!”
韶旭相信,这就是他见过的那位不朽之尊!
这个时间段的苍龙太强大了,青绿瞳眸一片冰冷,就像盛传的苍天那般无情,但韶旭认为这形容其实并不适合。
与其说冷酷,不若说是漠然——洞悉万古之漠然。
立在半空,扫了一圈。
韶旭浑身顿时如坠冰窖的寒冷,敢以笃定:这尊凌驾命运,眼观三生的可怖存在绝对是发现了他。
但却没有理会韶旭,而是有如注视般,朝看另一个方位。
韶旭循之能见,那是下山的道路。
此刻道路上有一道人影正头戴斗笠,慢慢悠悠地走来,步伐看似不快,可迈跨的距离却极远。
仅仅数息,便越过楠竹林莅临此间,抬首望向苍龙,深邃瞳眸藏纳无垠星空,浩淼宇宙,有万千尘世生灭其间。
彼此对峙半晌。
苍龙开口了,道:“我无法以己薄弱念想,动摇另外他人不疑之信。既然你确定了,那就来吧。”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头。
继而剑光起!
韶旭从未见过这样的剑法与使剑人。
将剑脱手斩向苍龙,整个人又赤手空拳地迎上,要用那副血肉之躯抗击无磨不朽之身!
嗤!
苍龙遭剑给伤到了,一大片红艳赤血在飞扬,但没有朝地洒,而是为云所引,混入这场盛世浩大的化形雨里。
可它的反击也是如此的凌厉。
横击三千世。
开世之尊被逼退。
错身而过,剑体上尚存在血迹的终岁更瞬间断裂。于纷飞离去,远遁的沿途,纵然秩序神链悉数显形,交织成天罗地网,却仍旧拦截不下这把余势未消,通体正寸寸瓦解的利器,反而自身崩断,锵锵作剧响!
“要继续么?”苍龙问。
雨还在落。
落在躯体上,化作伟力流转周遭,伤痕刹那愈合,并且使它越加的强大了。
若说之前不朽,则现在已臻至不朽不灭的层次,即使大道亲临,也不能擒拿使湮灭,得花费颇多手脚方能永镇混沌边缘。
开世那位闻言则摇头。
已经不需要继续了。
即使他还能战,甚至能够战胜。
雨中呢喃:“辰宿亘沧溟,浩淼峙渊渟。”在苍龙注视下,如此踏歌远走,登崖步虚空玉阶而出,脚下尽是金莲盛开。
隐隐的。
似有回声相和,云中遥遥赋歌来:“终岁与鼙鼓,不见故人迎,不见……故人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