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大规模械斗，同样被命名为战争，但水下的战争和地面上的战争完全就是两个概念，虽然其目的一致，都是以杀伤对方的战斗力为根本，但场地不同，战斗的方式完全不同，在水面之下，你不要指望什么大型的团队配合，不要指望指挥官的临场指挥，在人鱼的部队序列里，指挥官往往都是那个最武勇以及带头冲锋的人。原因很简单，只要战斗中出现伤亡，海水的能见度会迅速降低，好在，人鱼们都有一手超声波定位的本事，但范围却实在有限，这个可以算作物种进化走岔了路，当人鱼的祖先从深海阴暗的极寒中来到海面，并适应了浅海区域的光明以及温度后，当可以单纯靠视觉以及听觉来辨别食物或危险时，声呐系统的退化几乎是个必然。
文人感受着微微吹来的海风，看着不断翻腾的海水，与他印象中的战争不同，这战场显得有些平静，却似乎蕴藏着更加暴虐的杀伐气息。只有偶尔跃出海面的人鱼战士，才让人惊鸿一瞥间窥视到那种沙场浴血的惊艳。虽然能料想到那深沉海面下大概已经是浮尸枕藉，但毕竟没有亲见，所以文人感触不深，多念几遍天地咒也就心静如水了。
战斗一开始，文人就让周围的咔咔人都趴在了浮台上，自己则半跪下来时刻注意着海面下的动静，其实他并不是特别担心，因为他能清楚地看到两军交锋的海域正在逐渐远离浮台。大概二十分钟以后，当吊诡-激流从文人不远处的地方浮上来时，海面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鬼牙强盗团溃败了。
从人鱼副官报告的内容来看，虚妄子爵的部队损失不大，这预示了鬼牙强盗团的战斗力并不出众，他们所依仗的似乎也只有人数优势罢了。
这是一场让人看不懂的战斗，不只鬼牙强盗团发起战斗的原因让人疑惑不已，连对方悍不畏死的冲锋同样让人无法理解。
就在文人绞尽脑汁想从其中找到点原因的时候，远处的海平面上，一道更大的白色水浪再次来袭。
短兵相接，战斗，同样的结果，只是这一次，皇冠人鱼的士兵们在战斗后都显露出了疲态，伤亡比例也有所上升。但没办法，他们没得逃，行军速度上皇冠帝国的正规军不占优势，甚至，鬼牙强盗团可能还要比他们更快一些，因为之前文人看到了鬼牙强盗团的战士都是被一种长着双臂的怪鱼，抓着肩膀，在海中拖行，有的甚至会因为速度过快，要跃出海面以躲避同类的碰撞。
文人知道那怪鱼就是鼠豚，他们长于耐力，善于蹑踪，在这种生物面前，逃跑是最错误的选择。何况皇冠人鱼的部队还拖着这一船对深寒家族来说重要非常的“货物”。文人不知道的是，时刻都想着证明自己的虚妄子爵宁愿部队全都拼光了，也不可能放弃这一船的咔咔人，说白了，这一干手下都是嫡系没错，但他们的主要身份还是家族的卫队，损失了，也不用他虚妄-深寒来承担，而这船香料以及神使大人，可都是关乎到他个人命运的东西，前者能稳固他的地位，后者能带来的已经不可预见，因为整个帝国都没有类似的先例。所以，不能有任何闪失。
不管虚妄子爵怎么想的，文人此刻已经发现不对了，于是开始焦急地拍打水面。这是之前约定好的信号，只要他这么做，说明是有事情要和虚妄-深寒沟通。
很快，人鱼副官就游了过来，并把额头贴在了文人的手上。
“真神在上，您的信徒听从您的吩咐。”
“他们的目标并不是这些咔咔人。”文人几乎是笃定地说着，并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子爵大人也觉得奇怪，鬼牙强盗团的人太弱了，跟传言不符，他们除了冲锋几乎没有任何战斗技巧可言。他们就像狂信徒那样悍不畏死并战斗到最后，我们没有抓到任何俘虏。”解释完毕，吊诡-激流立即摆出一副聆听教诲的架势。
“除了这些……”文人指了指自己身后，“咱们的队伍还有什么值得一群强盗惦记？”
“我们还有海龙兽和武器。”人鱼副官几乎不假思索地回道。
“这都不值得他们浪费如此多忠诚的战士。”几乎没费什么脑子，文人便将这两种可能一一排除。
“大人，您的意思是？”吊诡-激流也几乎是瞬间想到了呼之欲出的答案，但他有些不敢相信。
“圣子才是他们的目标，虽然他们不知道圣子现在的身份，但他是帝国子爵，还是深寒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抓到他完全可以换取一大笔财富。”
“但其他继承人一定会阻止这种交易的，对于他们来说，子爵大人能退出爵位的争夺才是他们最愿意看到的。”人鱼副官显得有些焦急，“这是贵族们的游戏，没人不知道的，鬼牙的强盗头子也不例外，毕竟圣子大人并不是唯一的继承人，在深寒家族中，其他继承人同样优秀。”
听了吊诡-激流的解释，文人越发觉得不合理起来，“也就是说，鬼牙即便抓住了圣子，也不可能拿到更多的赎金？那他们为什么拼着不计伤亡，不计后果也要对咱们发动袭击呢？”
“或许只是想证明他们名声，神使大人，您该知道，下等人的思想是无法理喻的。”人鱼副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会不会是鬼牙的几个强盗头子内斗了？拿别人的部队来消耗？”文人顺着对方的思路开始展开联想。
吊诡-激流点头道：“这个可能性也很大，毕竟他们只是一些强盗，发展到现在这样，也该到了分化的时候了。”
“可是，这样没办法解释这些强盗士兵为什么如此悍不畏死。”文人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道：“不管怎样，他们的目的肯定不单纯，请你通知圣子，叫他注意安全，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退出战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当然，也不必过于担心，他是神选之人，即便是最坏的结果，我也会在敌人抓到他之前将他放逐到虚空之中，等时机成熟再召唤他归来。”
“谨遵圣谕。”吊诡-激流虔诚如故，微微颔首后潜回水中，去传达冒牌神使的旨意去了。
看着人鱼副官下潜造成的波纹逐渐平静，文人马上把四十多个咔咔人召集到了一起。关于人鱼，不论是从长相上，还是强者做派上，都很难让文人喜欢，更别说同情了，相比之下，他倒是把咔咔人看成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同族，所以，接下来的战争，他更担心的是这些咔咔人的安危。
“大人，您有什么要说的么？”相对于人鱼一族来说，咔咔人更愿意把文人当成一个智者。
“虽然我没有告诉这些人鱼，但我怀疑，鬼牙强盗团的目的是为了挑起战争，若他们杀死了虚妄子爵，并如传言那样证明自己的首领是飞翼帝国的皇子，那么，两个国家必有一战。也只有这时候，鬼牙强盗团才能从中渔利。”
“慈悲的智者，您在担心这些来自深海的恶魔么？”咔咔人的临时首领一边把文人的话传递给同族，一边复述着大家的想法。
“不，我担心的是你们，就算你们逃过了战争，在这片大海上，如果没有海龙兽拉着浮台前进，没有人鱼帮忙提供食物，你们无法坚持太久。”
“从离开家园的那一刻起，我们已经将命运交给了主神冕下，如果我们的死能洗脱咔咔人最后的罪，我们愿意慷慨赴难。”
“虔诚的信徒不应再受磨难了，消弭战争也是我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