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叮咚叮……”
一个玫红色衣裳的女子踏着这乐声从晚霞处飞来,赤脚立于那九龙屋脊之上。粉色的衣袖随着刮开颈部的头发划过她那尖尖的下巴,便听到下边响起了一个威严的声音。
“在上边待了三月有余了,也该是时候现(shēn)了吧。”
悦鸟玫红色的唇角像是绽开的水波,一个转(shēn)往屋中飞去。
刚批完奏折的少年闻声便搁下了朱笔,一个抬眼望去,见一抹玫红色掠门而进,两边脚腕上各戴着三个粉色玉镯碰撞出悦耳的环佩叮当声,玉足轻点,如同脚踩花瓣缓步而至。
“不是她,”皇上自顾地嘀咕了一句,随即起(shēn)拂了一下描龙的明黄袍子,看着她**的双脚笑了笑,“你是叫悦鸟吧,倒是个好名字。”
“五年前说的名字说得一字不差,天君真是好记(xìng),”她双手一上一下地安于(xiōng)前,上边的手捏了个兰花指,“只是,天君又如何得知我便是那(rì)初九口中的悦鸟,并且在这九龙脊上徘徊已久?”
他转到她的侧面,低头覆在她耳旁轻声说到:“若是这么快便被你知晓,那我岂不是失去了再见姑娘的借口。”
“天君想问便问,又何故兜起了圈子,”悦鸟举起兰花指绕过了耳旁的长发,侧着头弯起了那薄薄的唇,“唯独悦鸟此行的目的,无可奉告。”
“玉山瑶池金母掌管天下刑罚,五年前让初九送了朕一个蟠桃,”他沉沉地看了门口一眼,背过的手紧紧一握,“今(rì),特地命你前来,莫不是金母她老人家也管起了这人间俗事来啦?”
“天君多虑了,此乃悦鸟之私事,与那惩戒刑罚无半点联系。”
“既是如此,不如在皇宫先行住下,既方便行事又省去了在这屋顶(rì)晒雨淋的许多麻烦。”
悦鸟看着那张深沉的笑脸,心底的喜悦突然消去了一半。他到底还是天君,知道了自己是为了他而来又能如何,最终也只会觉得自己是另有所图的吧。
“悦鸟姑娘,里边请。”
魏公公领着悦鸟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无名院落,她看着那落(rì)映照得这里极为安静,与那高墙深深的皇宫中显得格格不入。她一路穿过了小径越过了亭子来到一处无匾额的宫(diàn)处,侍女一见到她立马跪地叩拜,说到:“奴婢云霞,见过悦鸟姑娘。”
“姑娘喜静,所以皇上只留了云霞一人伺候,姑娘若有需求只管吩咐下去。”
“魏公公,劳烦你回去转告天君一声,”她赤脚踏上阶梯,腕上的玉镯互相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我悦鸟既是因他而来,自然也可因他而去。若是无心对明月,我亦可乘风而去,永无归期。”
如此一夜无事,一直到了拂晓时分,悦鸟独自一人倚靠在亭子的石柱上发呆。不时,云霞便端了一盏茶过来,一边递茶盏一边偷偷地瞄了悦鸟几眼。
悦鸟接过了茶,见云霞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脚上又移开了,直攥着手里的方巾忸怩不语。她轻抿了一口茶,一边捧着茶盏一边笑到:“你若是做好了我吩咐的事大可到一旁歇着去,我又不是废人,你不必事事费心。”
“奴婢生来第一次见着姑娘这般长得似天仙的人物,才这般无礼地多瞧了瞧,”她一个跪地,慌乱间也不忘双手举着那块玫红色方巾,“奴婢怕这尘土污了姑娘的玉足,还请先让奴婢伺候您擦洗,再行处置。”
“正所谓各司其职,我不管你是装愚钝还是被这牢笼给刻上了恐慌,只要你在这儿一(rì)便给我煮一(rì)的茶,”悦鸟起(shēn)过去,弯腰将茶盏落入她有些抖动的手里,直起(shēn)子看着那丝丝(rè)起来的阳光,“之后,这院子里哪儿凉快哪呆着去。”
“好一句各司其职,”皇上从小径处缓步而来,接过魏公公青瓷白花碟中那株(jiāo)艳的牡丹花,轻声一笑,“早年间便听阿九说,瑶池金母(shēn)边有三青鸟,一个掌管玉山财物、一个负责传递信息,而那个帮着金母处理事务的刑罚掌司,想必就是悦鸟你了。”
“参见皇上”
“见过姑娘”
礼毕,魏公公拉着云霞纷纷退下。
“你没了高高在上的权利,我便不用再受那条例的约束,初九那破皮无赖有一句说得还是(tǐng)中的,”她坐于那石凳上,捡起棋桌上的一枚白棋把玩着,“这规矩,若是定得太严了便少了许多乐趣呢。”
皇上轻轻一笑,与她对面而坐,将花放到回青瓷盘中,那(jiāo)红的牡丹花覆在瓷盘的白色花纹上,像是六月间飘下的雪。他看着眼前绝美的花,弯起唇角说到:“那今(rì),你我也赌上一局,赢者不仅可以夺得这朵花中之王,还须得满足对方的一个请求。”
悦鸟两指夹着的白子往棋盘一落,抿嘴一笑,说到:“该你了,天君。”
如此,这棋盘就在一白一黑的点缀中布满画面,不觉已经艳阳高照,前来催促用膳的魏公公见两人专心对弈,便用手势阻止了后面过来的云霞,一左一右立于亭中。
皇上举着黑子,看着满盘的黑白思索了片刻,最终将其收回掌心,起(shēn)说到:“凭实力赢了朕的,你还是第一个。”
“君无戏言,我可得好好想想所‘求’何物了。”
“失策呀失策,悦鸟姑娘棋艺精湛,倒是朕轻敌了,”他拿起那花插到了悦鸟的发髻上,端详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连这花中之王都折在了姑娘的容颜之下,朕不过才输了一局,这输赢还未定呢。”
“悦鸟自然不敢当那棋艺精湛者,却也不是个畏惧强敌之人,”她伸长了原本就修长的脖子,紧紧地看着那明黄衣裳的男子,起(shēn)扬起那尖尖的下巴,“此番险胜,只是碰巧我比较了解天君罢了。”
“哦,莫非魏公公昨(rì)与我说的,并非玩笑话?”
皇上如此说着,视线却未曾离开那个玫红色女子一步,倒是一旁的魏公公闻言跪地,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到:“奴才怎敢欺瞒皇上,那话确是悦鸟姑娘亲口说言,特言明奴才转告给皇上的。”
悦鸟小心地取下了头上的牡丹花,指尖轻微拂过那有些卷曲的花瓣,低头说了一句“汝(ài)我心,我怜汝色。”便缓步离去了。
只留下一阵如同清泉击打石块的声音,在这闷(rè)的天气里显得尤为地清凉。
“姑娘,皇上亲自为你题了‘悦霞宫’的匾额,”云霞一边把一株有些卷曲的花拿出来,一边将手里绽放得极好的菊花插了进去,“如此殊荣,就是连皇后娘娘都不曾有的。”
“你倒是比我初见时活跃了几分,可若是过了头便成了冒犯。”她过去敲了一下云霞的额头,扶起那瓶中的花轻嗅芬芳,“其中的度量若是没掌握好,我看你到时离了我是怎么惹上事端的都不知道。”
“姑娘不知,这悦霞宫本是皇上生母的寝宫,自娘娘仙去后便只留了我在此打点,这许久以来皇上从未让哪个女子进来过,”云霞摸着自己的额头,指着那花笑了笑,“更何况,从夏入秋这悦霞宫的花便没有断过,可见皇上是真的想留住姑娘你的。”
悦鸟撕了一瓣菊花花瓣,在两指间转着圈。
他每(rì)送的花,是为了赴那个赌约还是表示倾心之意,她竟然不想再去猜测了。这样的美好转瞬即逝,哪怕他给自己一点点甜头她也还是会如同飞蛾一般扑过去的。
不觉已是深秋,独剩菊花傲立在这寒风之中,这(rì),悦鸟一早便随着云霞到了御花园去赏菊花,岂料此处的菊花都已被摘了个精光,只剩下了一堆残枝败叶。
悦鸟弯腰托起一张枯叶,横着那薄唇说到:“赌约,也该是时候了结了。”
“姑娘是不忍见着这满地的枯败,才特地让魏公公告知皇上今(rì)不用送花来悦霞宫的吗?”
“你莫不是忘了,前些天天君又与我对弈了一局。”
“哦,云霞想起来了,”她将手里的玫红色方巾递了过去,脸上雀跃的开心露在了大咧的嘴上,“皇上还说,今晚要与姑娘做个了结,莫不是……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彩云见悦鸟没有行礼,便替自家主子喊到:“好大的胆子,见了皇后娘娘还不行礼?”
“彩云,休得无礼。她既然能住在那儿,(shēn)份必然是与众不同的。又岂是本宫与你可比的,”她压眉横眼,翘起指尖掩嘴而笑,“哦,差点忘了,那儿如今已改头换面成了‘悦霞宫’了,就是不知那骨子里究竟存着几分黑又留着几分的白。”
“皇后费尽唇舌,只为了与我说黑辨白?”
皇后亲手掀开了彩云手里捧着的红布,摸着上边端着的一双金丝描凤的重台履说到:“这鞋拿去补了金线比不得往(rì)辉煌,可这图腾却是按照皇后的(shēn)份绣上去的凤凰,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什么翠鸟、莺歌的。”
说着又用手里的黄色方巾擦了手,翘起小指嗔地说到:“妹妹在这冷风萧瑟中赤足行走,姐姐瞧着怪可怜的,倘若妹妹不嫌便拿姐姐的先去顶一阵子,等你有了新的再将其弃了也不迟呀。”
“我活得久,骨子里比你们这儿的老人家还要执拗那么几分,”悦鸟走到皇后(shēn)旁,侧过脸瞥了一眼那个全(shēn)金黄的女子,“什么喜新厌旧、弃如敝履到了我这儿,是抵不过那些顽固不化的死理的。”
皇后怒瞪着那个衣裳单薄背影,手抓起那双金丝绣凤的重台履往那片残枝败叶的花圃中一扔,鞋子上精美的绣线被花枝割乱,躺在了泥土之中。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边擦手一边慢慢地吐出那口气,似笑非笑地说到:“你就算是个天仙,想当本宫的姐姐也还是嫩了些。”
刚刚离开的两人已来到一处假山环绕处,悦鸟寻着水声往那亭子中走去。
“皇后分明话里有话,句句都在指责我是个魅惑君心的狐狸精。”悦鸟看着那些精心布置的假山,一边听着水流一边理着耳旁的黑发,若无其事地看了云霞一眼,说到:“你还真是忠心,直到现在,天君生母的事(qíng)不该我知道的愣是一句都没说。”
“并非是奴婢有意瞒着姑娘,实在是皇命难违呀。”
悦鸟见她一脸为难地看着自己,还脱口而出了“奴婢”二字,便抬脚一边往亭外走去一边说到:“你就是不说,这么点小事也瞒不了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