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到底是怎么赢的,身在局中的人是无法看的清楚的,段明玉只是被动地随在田令孜身边,跃马,过河,径扑敌阵,用他的剑斩杀迎面而来的敌人,随着手持缤大枪,杀神一般闯来闯去亲自杀敌的王彦章在敌营中后冲直撞,在杀声中厮杀,杀得汗透重甲,直到在巨浪澎湃似的杀声中听到一声不协调的呐喊:“唐人强劲,不可力敌,退,据城而守!”
这一声喊就像瘟疫一般,吴军立即兵败如山倒,唐军被他们裹挟着,边追边杀,吴军在抛下无数死尸之后,残兵退回城里,于是……唐军胜了。 w<w≦w<.﹤8≦1≤z≦w.
朱延寿也不明白唐军是怎么败的,他丢盔卸甲地逃回城去,灌了一大碗水,惊魂未定地坐在椅上,魂儿这才回到身上。他官至黑云统军都指挥使,是吴国有数的大将,他的姐姐又是王妃,杨行密的正室夫人,自然身份不同一般,但是他从来没有打过声势如此浩大的仗,万马千军中,每一个浪潮汹涌,都是无数的生命消失,就像一丛浪花的消逝。
他在亲兵拱卫下拼命地厮杀,眼中看到的似乎全是唐军的身影,耳中听到的似乎全是唐军的呐喊声,终于,他觉得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再打下去拱卫扬州的这支武装就得全部耗光,他一定得为大王做点什么,于是他便喊出了自己的心声:“唐人强劲,不可力敌……”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吴军果然败了不是?
北风带着恼人的寒潮笼罩了夜色下的整个金陵城。
杨行密的宫殿里,内侍、宫人脚步匆匆,神色都有些不安,七万大军一朝溃败的消息他们已经听说了,杨行密呆呆地坐在御座上,寒气从心底传到了指尖。
接近十万大军背城一战,就落得这样的结果,他如何不心寒?监军死在战场上了,杨行密统兵多年,身经百战,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这么多大军怎么说败就败了,当初自己虽然打过败仗,可也不是败得这么惨…
难道真是天要亡我么?否则,十万大军怎会败得这么痛快?
杨行密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大王,兵部侍郎陶雅求见。”
“快请…快请。”杨行密如同溺水之人,现在哪怕有一个人来为他出谋画策,他也要紧紧抓住。
陶雅一见杨行密,便愤怒地道:“大王,今日我军惨败…全因黑云都指挥朱延寿临阵脱逃,以致三军士气大挫…大王不斩此人以正国法,三军斗志焕散,再不可用了。”
杨行密吃惊地道:“什么?朱延寿?朱延寿是我家小舅子,怎么…,怎么去………”
陶雅痛心地跺脚道:“大王,朱延寿若有匹夫一半忠勇,我十万大军背城一战,也不致在唐军一攻之下溃不成军!”
陶雅把朱延寿临阵脱逃,还高呼“唐人强劲、不可力敌”的经过复述了一遍,又道:“此乃黑云都副指挥使楚三勘向臣说明的,当时他就在朱延寿左近,朱延寿此言既出,带头逃跑,三军再无斗志,这才一败涂地。他是黑云都都指挥使,主将畏敌如虎,未战先自言败,我军如何不败?今日战败,楚将军去见朱延寿,说唐军新胜,兵骄将傲,必疏于防备,可募敢死之士夜袭敌营,不料朱延寿闻之胆怯,反对楚将军,呵斥一番,楚将军稍有辩驳,他便恼羞成怒,斥责楚将军扰乱军心,令亲兵将他绑起,鞭苔了一顿,楚将军悲愤莫名,这才向臣举报,否则………………臣和大王一样,还被这朱延寿蒙在鼓里。”
杨行密一听气得浑身抖,怒不可遏地吼道:“来人,来人,将朱延寿下狱待罪!马上把他下狱!”
内侍匆匆跑去传旨,喊得声嘶力竭的杨行密却颓然倒回座位,喃喃地道:“如今……唐军已兵困金陵,本王……该如何是好?”
陶雅安慰道:“大王,江南诸多州府尚在我朝廷治下,湖口数万水军还毫无伤,事虽至此,未必不可为,大王切不可气馁。”
杨行密张目道:“如今情形,孤王能有何作为?”
陶雅道:“臣与诸位大人已计议了一番,臣以为,如今局面,大王已铲除奸佞,可委一骁勇善战之良将代其职务,死守城池,兵士不足么,可将城中青壮尽皆组织起来守城;同时派人突围出去,搬湖口大军赴援;再下旨意,号召各州府县组勤王之师。内外合力,唐人之危未必不可解。”
“臣愿意去唐营一趟,为大王多争取一些时日。”陶雅拱手道。
“陶卿,此番若能渡过此劫,我愿许君万世荣华富贵,尔等亲族但有一人,便与我大吴共享富贵。”
“陶雅?不见!若要本帅休兵,除非杨行密肉袒出城向本帅称降,陶雅来做什么?轰他回去。”田令孜一点也没有给陶雅面子,陶大人只得灰头土脸的回去了。
南方的冬季本来就潮湿阴冷。因为扬州被困久矣,王宫中储炭不足,不能再燃火盆取暖,空旷的大殿中阴寒阵阵,看着仓惶来去的宫娥、内侍就像一群群幽魂,杨行密神情落寞,呆坐如泥雕木塑。
大势去了,唐军来了,这一天,终究是没有拖过去。
此前,田令孜给段明玉穿了小鞋,段明玉已数次进入扬州议和,与他商谈投降事宜,当然,田令孜想要的结果是吴国恼羞成怒把段明玉给杀了,但是杨行密的人品无疑比他田某人好得多,杨行密并没有为难他,大势去也就去了,多杀几个人又有什么意思。
第一次来,段明玉劝杨行密:“扬州乃千古名城,殿宇楼阁、文化人物,俱是先人心血,这些存世瑰宝是否毁于战火,全在大王一念之间。如今大军围城,事已不可为。何必苦苦挣扎?扬州数十万人口,多年来辛勤劳作,以民脂民膏奉养王上,今王上无力维护社稷,总该为这么些多年来奉养王室的子民着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