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宗有一个记名弟子,十岁入门,和寻常弟子一样,从做杂物开始,时间一晃十五年,还在做杂物。
于是紫阳宗的外门之人,吃惯了他做的饭菜,偶尔突然换人做饭,当天的饭菜铁定会剩下来。
天还没有亮,他就起来挑起水桶往山下走去,手上拿着一本快翻烂的书本,封面题字无极一重天,是紫阳宗
无极混元心经的入门篇。
从山下取水的地方,要途径五千六百三十五阶,两只挑水的大桶加起来少说有三四十斤,装个七八分满,少说有个两百斤。
整个紫阳宗记名弟子近两万人,光是喝水就得把负责杂物的人累趴下,更别说还要做中午的饭菜,所幸早上和晚上,门人都是简单的用一些瓜果充填肚子。
起初,这个被称为万年一遇的废物,一次水都挑不上山,就累得昏死了过去。十五年过去后,这个门人口中的废物,花一个早上的时间,就能把一天的用水全部打进山上的大水桶中。
他先把水桶放在一边,将手中的入门篇小心翼翼合拢,生怕弄坏了,然后用一块托好友从外面购来的锦布好生包好,再塞进怀里,俯下身在河里洗了一个脸后,站起来用扁担勾起水桶,将两个水桶打的满满的,一般来说最多打七分满,再多也会在山路上溢出去,反而浪费力气,可是他似乎就要与众不同。
挑起两桶水,看着有些陡峭的台阶,像一条白蛇,蜿蜒在山上,他微微一笑,深吸一口气,然后奔跑了起来,在台阶上健步如飞,桶中的水却一滴也未撒出来,好家伙,是个挑水的材料的。
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山上大桶里的水也装满了,他把沾满汗水的衣服换下后,抬头望了望天空,自言自语的笑道:“又快了一些。”
想起还要做午饭,他把才拿出来包裹了书本的锦布,又塞进了怀里,然后赶紧走向厨房,厨房里,和他一起打杂的门人正在淘米洗菜切菜,他则在厨房外拿起柴刀开始劈柴。
仔细看来,打杂的重活都是被他一个人做完了,等会儿劈完柴后,也差不多到做饭的时间了。
竖起一根手臂粗细的柴,举起柴刀还没劈下去,一道寒光“呼”的一声从那根柴的中间闪过,接着,柴便变成了两半,他抬起头一看,一个笑起来眼睛快眯着成一的人,得意洋洋地看着他,看上去二十岁出头,一身白色的衣衫,配上那英俊的模样,挺玉树临风的。
他一声冷笑,讥讽道:“不错嘛,我们的未来掌门白玉楼,修为又精进一点儿了,不愧是掌门的关门弟子。”
是的,显露了一手的,正是和澹台婆娑齐名的白玉楼,他才历练回来,就被被眼前这个他人口中的废物讽刺,偏偏白玉楼也没有半点恼火的意思,而是收起得意的样子,愤愤不平地叫骂道:“吴涛,瞎了你狗眼,我离山前才六品反虚,现在已经一品了!什么眼光,活该你打杂十几年。”
吴涛听了眉毛一扬,把柴刀往地上一扔,挽起袖子做出一副让白玉楼以为要打架的样子,然而,让白玉楼很无语的是,吴涛又坐了下去,拿起柴刀一边劈柴,一边骂道:“没时间跟你瞎扯,砍完柴还要做饭呢。”
白玉楼回过神来,哈哈大笑,然后走到吴涛身边蹲下,小声地说道:“好吧,我承认,我是半只脚踏进了一品反虚。”
吴涛劈完一根柴后,放下柴刀,鄙夷的看了白玉楼一样,一副审视的样子,道:“什么时候的事?”
白玉楼毫不脸红地自夸道:“我惊才绝艳,就这两天的事情。”
虽然是老朋友一年没见,但是吴涛还是不留余地地打击道:“咱们掌门好像二十岁的时候就八品长生了,算了,不说掌门,就说大师兄吧,他二十岁的时候,也九品长生了,你哪里来的勇气说自己惊才绝艳?”
换做以前,白玉楼早就挽起袖子跟吴涛干上一架。现在,他笑眯眯地反击道:“我第一次踏进紫阳宗时,就看到你在劈柴,一年前出去历练的前一天来找你,你还是在劈柴,现在我历练回来了,你怎么还在劈柴?你想劈的什么时候?难道劈柴就能劈成你口中的天下第一?咦,你的眼角怎么跳了一下?难道是进沙子了?”
吴涛仿佛被戳中了痛处,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是不是想打架?”
“你有赢过我吗?”白玉楼得势不饶人,嘻嘻哈哈,然后又一本正经的样子,道:“告诉你,只要我愿意,一念之间就能成为八方朝拜的高手,但是,高手是寂寞的,像我这样举手之间就能让天下遭殃的男人,你不会懂。”
吴涛脸部的肌肉再次抽搐,一次历练,就能让白玉楼更加的无耻,能有点儿未来掌门的样子吗?
以前打不过白玉楼,还说的过,白玉楼打的他越狠,他说的越欢快。现在说不过更打不过,于是,吴涛少有的郁闷了。
终于在嘴巴上找回场子的白玉楼微微一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舒畅感,他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双手抱着后脑扫就躺下,通过树叶间的空隙看着天空,蓝蓝的。
“吴涛,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有出息,而且是大出息,这不是安慰的话。”
被好友肯定,吴涛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一边举起柴刀一边有些自嘲笑道:“行了,你见过修道十几年都达不到一品引气的人有出息?还是大出息。跟我一起入门的那些师兄弟,现在最差的也是一品归元了,就连你小子都后来居上半只脚踏进一品反虚,马上又要开山门让一批新弟子入门,十有**我还会继续劈柴。老实说,我现在都很疑惑,我千辛万苦带着九分运气拜入了紫阳宗,到底是不是错误。”
白玉楼闭上眼睛,轻笑道:“当你迷惑时,并不可怜;当你不迷惑时,才真正的可怜,那些自认为前途无量门人,他们在可怜你,但是却不知道,最可怜的是他们。而且,欲为诸佛龙象,先做众生牛马,你说你以后会不会出息?”
此话一出,吴涛眼前一亮,一阵深思之后,摇了摇白玉楼,问道:“我不是很懂,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白玉楼睁开眼睛,又笑得眯起了眼睛,嘿嘿道:“我历练时从一个和尚的嘴里听来的。其实,我也是似懂非懂。”
吴涛很干脆的翻了个白眼,刚才还真差点以为白玉楼历练后真的不一样了,正准备继续劈柴,哪知白玉楼伸出右手对着那堆柴挥了几下,寒光唰唰的从中穿过,然后一柄巴掌长短的小飞剑悬在吴涛眼前,一堆柴劈好了。
吴涛羡慕的望了一眼那堆柴,然后从怀里摸出入门篇,再将白玉楼拉起来,笑道:“今天早上我又看到了一妙处,你看这里。”
说着就翻开几页,指着其中一行,白玉楼无力的歪过头,看都不想看,一册入门篇,能有什么精妙的地方?想起吴涛十多年如一日的捧着一本入门篇如痴如醉,甚至有时候还要眉飞色舞的大声叫好。白玉楼还真有一点佩服,痴儿,也许就是形容吴涛这样的人吧。
须弥芥子。
白玉楼的右手光芒一闪,一本古籍和一枚玉简出现在手中,然后伸出另外一只手,抢过吴涛的入门篇,接着将那本入门骗扔的老远,将从须弥芥子里取出来的东西递到吴涛的面前,道:“别再看那个东西了,这是我从经阁里找到了,再看那入门篇,你真的把自己看傻。”
哪知,吴涛突然脸色大变,看了一眼白玉楼递过来的东西,然后接过猛然的将其扔的更远,然后大声地咆哮着道:“没错,我是笨,是没天赋,但是我还在坚持,师父对我否定,师兄弟们也嘲笑我,我都不怕!因为我根本就不在乎他们的眼光,但是你不同!你以为你给我什么高深的法决是让我看到希望吗?错!你把我十多年的坚持全部否定了!你都不认可我,谁还能认可我?”
错然之色出现在白玉楼的脸上,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的一片好心,会让吴涛有这么大的反常,看着吴涛有些绝望的眼神,李元初赶紧站起来,跑过去将那本被他扔的很远的入门篇,却发现已经有些破损了。
不知道为什么,白玉楼突然感觉这本入门篇,沉重的自己快拿不起来,他步履有些艰难地走到嚎嚎大哭的吴涛身边,在厨房里打杂的门人,根本不敢看一眼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因为白玉楼冷峻的脸色,让他们望而生畏,在紫阳宗,白玉楼就是人之所畏,不可不畏的存在。
蹲下后,白玉楼将秘籍放在吴涛的手里,低头道:“对不起,摔坏了。”
言毕,“唰”的一声,一道鲜血射了出来,其中几滴还溅到了吴涛的入门篇上面,吴涛抬头一看,发现白玉楼用刚才劈柴的飞剑,刺穿了自己的手掌,是那只将入门篇扔出去的手。
吴涛急忙站起来,丝毫没注意到惜如珍宝的入门篇,随着这一站,也掉到了地上,只听吴涛大声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即便是修为深厚,白玉楼的脸色因为疼痛变了有些惨白,显然他没有用真元去缓解疼痛,只见他笑道:“我现在才明白,什么是毁一个人的信心只需要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塑造一个人却要几年甚至几十年成千上万句的鼓励,吴涛,对不起,以后,我陪着你看入门篇,然后,等你修炼有成,我们一起去揍澹台婆娑那个混蛋。”
吴涛又哭有笑,用力地点头,第一次,他看到了真正的希望。
对一个修道者来说,才想着活几百年,也许就会突然被天雷劈死;又或许对一个痴儿来说,捧着一本入门篇,就已经是天下第一。
说到澹台婆娑,白玉楼微微眯起眼睛,心道,澹台婆娑,我已得一木支山,下次再交手,你别让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