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猛地想起了什么,突然跪下:“刘皇叔,还请皇叔不要怪罪夏天姑娘。”
“呃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怪罪她呢?”刘备有些想笑,但又想表现自己的大义凛然和刚正清明:“你放心,我不会怪罪家妹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夏天妹妹素来节俭随和,又大方正义,最好打抱不平、惩恶除奸。前一段时日她还和我们一起上了战场,时间匆忙,事情又多,想来她也不是故意拖欠你的账不还。若给你带了不便之处,还请你见谅,我替家妹和你真心说一声‘抱歉’。”
“诶,刘皇叔,这可使不得”那人摆摆手惶恐。
“这样吧,夏天妹妹欠你多少,我双倍奉还给你。想那钱庄当铺借债出去都要算上额外钱两,我们也正经一点,不能让外人说我们占老百姓的便宜。”刘备也是个要面子的,区区钱两现在对他而言是不在话下。
“不是回刘皇叔的话,草民不是指刘皇叔为这事怪罪夏天姑娘。”那人说话有些支吾。
“哦?那你是指什么?”刘备好奇地问道,不止是他,其他人也跟着新奇。
那人瞥了眼向夏天,眼中有几分纠结,又有几分畏惧,他知道向夏天的功夫厉害。向夏天和他对视上,皱着眉头,手中的拳头也握紧。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人望见向夏天面色不善后,更加惊惧。接着又有意无意地向她身后看去,倏然转过脑袋磕在地板上,闭着眼咬着牙大声道:“草民是指夏天姑娘和那名男子私奔一事。”
“什么?!”
“私奔?!”
众人皆为之一震,惊讶得嘴巴里都能塞下一个大鸡蛋。赵云的脸顿时黑沉,一双握紧的拳头在隐隐散发着怒气。向夏天始料未及,整个人定在原地,脸色变得十分惨白。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意识全无,魂魄也被吓到九霄云外。
堂上一阵哗然,那人继续大声说道:“夏天姑娘那日告诉草民,她要救得那名男子是她的情郎,他们俩不顾家中人反对逃脱家门。那名男子路上遇险受重伤,夏天姑娘十分着急心疼,草民当时看在眼里也甚为感动。刘皇叔和赵将军又都是夏天姑娘的哥哥,还容草民说一句公道话,草民觉得夏天姑娘和那名男子是真心相爱。草民记得,当时那名男子衣不蔽体,奄奄一息,夏天姑娘费了很大的心血和力气才将男子救活。他们是一对历经生死考验的苦命鸳鸯,还请皇叔和将军成全他们。草民羞愧上门叨扰到主公和诸位将军,主公和将军若能听草民一言,草民心中的惭愧也能稍减一些。这也算是为草民积善行德,刘皇叔平易近人,心善慈恩,这不仅能成全草民行善事报皇恩,也能成全他们一片感天动地的真心啊。”
他这一番话说得才真是感天动地,慷慨激昂。可这却令堂上的人唏嘘!有些人假装没听见,尴尬地吃着酒菜;有些人仔细地瞥着云天二人的脸色;还有些暴脾气
张飞拍桌子跳起来,指着那人的鼻子破口大骂:“嘿,你这厮休要胡说八道!什么感天动地,什么真心,呸!俺的子龙兄弟和小夏天那才叫真心相爱!你再胡言乱语,别怪你张飞爷爷俺的这双拳头打得你祖宗都不认识!”边骂还边走向那人,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饶命,饶命啊”那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忙忙后退。
“三弟,不得无礼。”刘备正声正色。关平、刘封两个小将赶快上前拉住张飞:“叔叔消消气啊”
二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张飞拉下,刘备严板着脸,清了清嗓子,问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确定你口中的夏天姑娘真的是我家妹子?”
那人赶快再跪趴下,“刘皇叔,千真万确,我非常确定。是她,就是她”说着,他指向向夏天,大堂突然陷入静默。
在众人灼灼目光的注视下,向夏天再想神思飘忽都难。她的脸灼烧红烫着,衣袖下的一双拳头渗出红血,她的手指甲嵌入手掌心中。她感觉自己好像不能呼吸了,她不知该看向何处,该看向哪里?哪里都是人,哪里仿佛都是质问的目光她该怎么办?!谁能告诉她,现在该怎么办?谁能救救她,带她逃离这是非之地
不晓得僵持了多久,众人屏息凝视,谁都不敢率先打破这样的僵局。唯有他敢——
赵云始终端坐着,他侧过身,看向她。眼眸平淡如水,他静静地望着她。他的内心也在斗争挣扎着,他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说服自己。他启着薄唇,云淡风轻地问道:“他说得,是真的吗?”
此刻,向夏天最怕他的出声,最怕他的发问。她一点点转过身,望向他。
他们俩相望着。
向夏天看着他的眼睛,渐渐清醒过来。她痛苦地深呼吸着,她的心似被什么用力地绞着。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看向他的眼睛。也许是,她不想对他撒谎吧只有面对他的那双眼睛,她才不敢违背本心说出谎话。
她不想对他撒谎。
而他也只需要她的一句答案,是还是不是。只要那个答案是出自她口,他都会义无反顾地相信。
那人说得没错,那些话是向夏天曾亲口说得。但是要她怎么对赵云说出‘是’,要她如何当着众人的面承认?就算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是赵云的面子往哪放?赵云的心里会怎么想?
她不能承认。她垂下脑袋,躲开他的眼,拳头握得更紧了些。她痛得‘嘶’一声,大吸一口凉气,理智恢复了不少。
对,她绝对不能承认。只要她现在摇摇头,先稳住局面,她可以私下和赵云解释。只要她摇摇头,赵云一定会相信她
向夏天深闭上眼,正欲摇头。可是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以前和赵云在一起的画面。
他又何曾欺骗过自己呢?
向夏天倏然睁眼,猛然站起身往外跑开。她也许知道这一跑开意味着什么,也许又只是下意识地躲避
有人反应过来后,眼神剐着罪魁祸首,忿忿大声喊道:“切!这有什么?堂上这坐着的就夏天一个姑娘,换我我也知道指她。”
“唉,别说了。”身旁的人扯扯他的衣袖轻声提醒道。
可是她分明有辩解的机会,可是她却选择了一言不发地逃开。
赵云的一双清眸望着她跑开,随着她背影的远走,清眸也如镜碎裂。
本该是一场喜庆欢快的宴会,谁人都没想到会是以不欢而散结尾。不知道堂上后来发生了些什么,只知道每个人都怏怏离府,包括赵云。赵云只身送走宾客后,也随之离去,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向夏天只一味地埋头狂奔,她也不知道该跑去哪里。但是仿佛只要离开那个地方,心里就会好受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怎么可能会是真的?那人怎么会在大堂上抖搂出那些羞耻的往事?不可能,这都不是真的吧。一定是她在做梦
可是她跑着跑着,两行泪不由自主地落下。她边抽泣着边擦着泪,泪湿的感觉,心绞的感觉,都在提醒着她,这一切真的发生过。
这是一场天昏地暗的奔跑,她未曾停下,不愿停下。还是脚下一个趔趄,她整个人向前摔去。她趴在地上,没有第一时间站起。她多想就这样一趴不起,就算以前也遇到过不少艰难险阻,可是她都有信心一一捱过。可是这次,她有些不确定了,她的心里空落落的
她将脸贴在土地上,现在能安慰她的只有万物自然了吧。
又是漫长的僵持,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她清醒过来,冷不丁地打个冷颤。许是时间的沉淀,许是寒意的侵袭,她渐渐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她肩上的使命不仅仅关系到她自身,也关系到天下黎民和历史车轮。
她站起身来,四处张望了下,这个地方、这条蜿蜒小溪都有些眼熟。她记起来了,这里是上次她和赵云依偎诉话的地方。越是想逃开,反而越是逃不开。
她的心中不免生起凉意,才燃起的希望又被当头浇了盆冷水。她瞥见一方亭,她拖沓着脚步走向亭子,扶着石柱倚靠亭座蜷缩在地上。哭累了,她逐渐昏睡过去。
她梦到了子龙,梦中他笑得如沐春风,正朝她挥着手温柔喊她:“娘子。”
可是下一秒,画面突然转换。他面若冰霜,甩开她的手。再切换,他红着眼,连连对她说:“对不起”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对不起?
为什么
“夏天,夏天”有人在拍打着她的脸唤醒她,是个熟悉的声音。
是子龙?!是子龙寻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