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阅海并没有回答任春华的话,而是示意门口岗亭里值班的卫兵,“把这位同志带到接待室去。”
所谓的接待室,并不是军分区里面会客的地方,而是在门卫旁边的几间房子,并不在军分区大院里边,是外来人员不被允许进入的时候等待或者处理事情的地方。
确切地说,这是个临时处理那些不受欢迎又不想在军分区门口造成不良影响的人和事的地方。
任春华并不知道这个,她只知道周阅海搭理她了,还要带她去接待室。
这虽然跟她原本的打算有些出入——她是希望能直接进入周阅海家门跟他独处的,但至少也是个不错的开始。
任春华回头看了周阅海一眼,带着欣喜和依恋,一副到了陌生环境很害怕,想让周阅海跟上来安慰的样子。
警卫这时候对她可就不客气了,“这位同志,这边登记。”
话是没什么,语气却很是严肃,甚至带上了呵斥。
这位已经被贴上了不受欢迎的标签,竟然还敢用那种眼神看他们政委!
卫兵在门口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可不是刚进城几个月的傻小子小梁,看人眼睛毒着呢!
一看就知道政委为什么连门都不让这个女人进了!这种不要脸的,可不能让她进去,再脏了咱们军区的地!
任春华却很委屈,一副被卫兵吓坏了的样子,怯怯地看向周阅海,“周政委,我刚才登完记了……”
周阅海并没看她,也没有搭她的话,而是当着她的面示意门卫值班的警卫班长过来,“这位任春华同志在不在你们门卫的名单上?”
至于什么名单,就不用周阅海点明了。
周小安也在名单上,每次进门跟进自己家一样自由,警卫们熟悉了还会跟她打招呼。
而任春华所在的那份名单,是连她靠近军分区门口一定范围都不允许的。
警卫班长知道自己犯了错误,赶紧解释,“政委,这位任同志说是小周让她来的。我错了,我没按接待规则办事,请您处分我。”
周阅海的眼睛一沉,任春华竟然敢打着周小安的幌子!他们这一家人是就盯着周小安欺负了!
他脸上不带一丝表情,示意警卫班长,“换岗以后去找肖营长汇报今天的事。”肖营长是军分区警卫营营长,要处分也得由他来。
处理完卫兵,周阅海走向接待室,并没有进去,而是命令接待室门外的卫兵,“看好这位同志,不要让她离开。”
然后叫来另一个卫兵去请政工科的马科长。
马科长很快跑步过来,周阅海把任春华的登记表交给他,“去请任春华的母亲和钢厂组织部、工会的人,让他们一起过来领人。”
马科长马上意识到事情很严重了。
他在政工科处理过无数这样大大小小的麻烦,一般他们请家人和单位来领人分两种情况,一种就是请组织部来,作为组织内部警告。
组织部会替当事人保密,并不会张扬出来,只是带回去批评教育,并不会影响当事人的名誉。
而另一种,就是请组织部和单位工会一起来,那就是要把事情扩大影响的意思了。
他在政工科干了不少年,除非对待行为特别恶劣的人,一般对待未婚的姑娘,他们不会采取这种方式。
被部队当众撵走,家人也要叫来批评一番,在档案上留下污点,还弄得人尽皆知,名誉和前途一起毁掉,对一个姑娘来说,几乎是活不成的事了。
可马科长从周阅海的表情上看得出来,今天对这个任春华,是势必要这么做了。
他赶紧打起精神,询问了任春华两次来军区的所有细节,调取了她上次过来的登记表,又经过周阅海的同意,将万大姐请过来作证。
准备得非常详细充分。
人民军队办事,向来讲究有理有据,要请任春华的家人和单位,当然得让他们心服口服地把她带回去批评教育,也要证据充足地堵住所有人的嘴,让他们没有任何诟病部队和周阅海本人的可能。
钢厂组织部和工会的负责人很快就被请来了,任春华的母亲也头发蓬乱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直到见到所有人,任春华才明白,周阅海让她等在这里并不是要好好听她说话,而是要让她在家人和单位面前丢脸!
甚至她来了这么半天,周阅海别说跟她说一句话,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她!
既然已经决定不留余地,马科长和万大姐也就不考虑任春华的脸面问题了。
当着她的面,把她打着访友的幌子来部队,进单身军官的宿舍,第一次见面就要给人家洗衣服的事说了出来。
又把她缠着单身男军官,谎称是受家属所托要再次进人家家门的事说了个清清楚楚。
这个单身军官是谁当然没有点名,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有她两次来的登记表,表上详细得访问事由都写得清清楚楚,还有万大姐这个全程见证的,任春华完全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
周阅海全程面沉如水地坐在旁边看着,只说了一句话,“她头上的纱布是怎么回事?哪个大夫给包扎的?请医务室的医生过来看看。”
这当然不是关心任春华,只是不想让她弄出什么幺蛾子再攀扯周小安和沈玫而已。
当然不是哪个大夫给包扎的,不用任春华自己说什么,看到佩枪站岗的卫兵就腿软冒虚汗说话都不利索的任老太太马上招认,是任春华自己在家包扎的,纱布上的痕迹是碘酒和红色墨水!
这个姑娘也太能作了!心机这么深!怪不得政委要对她使用这么严厉的手段!
就这个姑娘,毒蛇一样,给她一点机会她就能凑上来死死要你一口!
马科长和万大姐更不敢放松了,言语非常犀利,没有留一点情面,把一向胡搅蛮缠的任老太太说得满脸通红,羞愧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任春华已经完全没脸见人了。
钢厂组织部和工会的人也非常羞愧,又觉得这事也不算意外,这任家兄妹可真是一家人!
哥哥陷害胁迫人家姑娘,想毁了姑娘的名声占人家房子,妹妹就不要脸地往人家军官身上贴!
这一家子都是些什么人啊!太给厂里丢脸了!
钢厂代表道歉又检讨,办好了交接手续,保证会把任春华带回去严格教育管制,在她的档案上好好写一趣÷阁,绝不会再给人民军队添麻烦,才带着脑袋要扎到地上的母女俩离开。
一走出接待室,任老太太就抓住任春华的头发厮打起来,污言秽语简直让人听不下去。
钢厂的人赶紧把他们分开,还嫌不够丢人吗!?要打回家关起门来打!他们绝不拦着!
其实他们也想狠狠收拾任春华这个不要脸的一顿!实在太给厂里丢人了!
既然已经捂不住了,那就得拿出态度来!回去不仅要给她上档案,还得让她写检讨,开全厂大会!狠狠批判!引以为戒以儆效尤!
任老太跟着走出去几十米,听钢厂的两位干部说那个一直沉着脸,吓得人头皮发麻的大官就是周阅海,一拍大腿又跑了回来。
在军区门口叫住周阅海,任老太太扯扯补丁摞补丁的衣襟,笼笼花白凌乱的头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周首长,我是任春来他妈!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你说咱们亲家都见面了还没认出来!”
任老太太没看到周阅海骤然冷下去的脸色,自顾自地干笑两声。
“周首长,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就来给我们家春来跟你侄女提亲!这俩孩子都这么亲近了,咱们也别讲究那些虚套了,赶紧把事儿给他们办了吧!”
任老太太狡猾地笑了,开了个自己认为很高明的玩笑,“看那小两口亲热的!赶紧让他们结婚!咱们也能早点抱上大孙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