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瑞出了房间,也不关门,外头观望的官员探头探脑隐约能看见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沈旋。
良久,沈旋低着头走出门来,“撤。”
“将军?”
陆泽宁上前一步,表示疑惑。
“我说撤。”沈旋重复了一遍,陆泽宁才点头朝身后站着的人使了眼色,不过片刻,将军府的人都撤离了翎王府。
秦旌看沈旋面色不佳,赶忙备了马车和他一道回了将军府,只是和薛翎简单说了声便走了。
众人看局势渐渐稳定,也都纷纷道别,翎王府进出的人络绎不绝。
薛瑞差人将薛风嬴的尸体放到了马车上,薛翎几次想出言阻止,都被皇后的警告的眼神拦了下来。
今日事发突然,往后行事更加艰难了。
“三弟先留在府上,父皇的遗体还需要做些处理,明日早朝来见。”薛瑞坐在马上,高高在上地俯瞰众人。
“本王愿同往……”
“不必了,父皇毕竟在翎王府出事,三弟还是别乱走,免得引人猜忌。”
薛翎张了张嘴,没往下说了。
正好他们也需要更多时间来缓冲,和重构谋划。
薛瑞护送着马车上冰凉的尸体,带着人浩浩荡荡回了宫。
皇后赵月本想借口和薛风嬴一辆马车,薛瑞却坚持以不能惊扰龙体为由给她单独安排了专人转护的马车。
也不知是谁走漏了皇帝驾崩的风声,薛瑞横刀立马开路回宫路上,百姓自发列队哀悼。
薛瑞看着街道两旁的百姓,第一次觉得软弱的父皇竟然还有些声望。
……
沈旋此时正在回将军府的马车上,秦旌看他眉头紧蹙,时不时唉声叹气,便贴心的帮他揉着心口。
穆忞亦坐在一侧作冥思苦想状,细看之下眉间还锁着一丝哀愁,她也没能算到薛瑞会越过查找刺客,直接对老皇帝下手。
待到了将军府,穆忞也不打招呼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往屋里去。
秦旌见了抿了抿嘴也没多说什么,扶着沈旋要下车。
“慢点。”
难道她温柔一回,沈旋却是无心调趣,下车时候一阵脚酸,踉跄几步。
秦旌慌张去接,沈旋自己已经站定,“还好还好。”秦旌拍了拍胸脯。
“噗——”下一刻,沈旋闷闷地吐出一口淤血。
“将军!”
才进门的穆忞听到声响也转过头来,急匆匆跑到俩人身边。
“我对不起皇上……”沈旋说着老泪纵横。
“先别说了,快进屋。”穆忞招呼着身旁随从。
陆泽宁接住老将军,将人半背半扶带进了屋子。
“穆忞,你留下来,我有话要说。”
沈旋依靠在床头,艰难地抓着穆忞地袖口。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共情点,穆忞此刻也默默咬着唇流着泪。
秦旌拍了拍一脸担忧的陆泽宁,“你去找大夫,我给将军打热水敷一敷。”
俩人走远了些,沈旋从床上支撑起来,噗通一下摔下了床,穆忞手忙脚乱去扶,“将军这是做什么?”
“娘娘——”沈旋就势跪在穆忞脚下,“臣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皇上枉死,臣无能啊——”
“起来说话。”穆忞一遍擦眼泪一遍试图拉起沈旋。
“臣明知此事情太子所为,却只能放任自流。”沈旋跪着不起来,“甚至抓了杀人凶手也不不能替皇上报仇……”
“将军,起来说,为什么不能揭发薛瑞……”穆忞坚持要扶沈旋。
门外偷听地秦旌咬紧了手帕不发出声音,一直以来她都误会,穆忞是沈旋娶来气她的。
从穆忞进门,他从不主动去见她,穆忞看着也对沈旋无意,她原本还有些同情穆忞做了俩人矛盾的牺牲品,没想到今日却从他口中听到娘娘二字。
秦旌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一直以来在将军府做妾的穆忞,压根不是什么烟花女子,分明就是易容后的秦衍,她的亲人!
秦旌气恼,这么多年明明感觉到她带给自己的熟悉感,怎么就没往那个方面想。
当然,这不是一个容易接受的事情,一般人怎么敢想象易容,重生这样的事情。
里面的人还在对话,“无论如何要护薛瑞坐上皇位,这是皇上的意思。”
“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儿子要对自己下手吗?”穆忞带着哭腔道。
“臣不敢多想,如今看来,就是这个意思。”
“他傻啊!”穆忞眼泪涓涓不断往外流。
她能理解薛风嬴的苦心,但还是不能容忍薛瑞一而再再而三的越界行为。
俩人抱在一起哭得昏天暗地,秦旌也颇为动容。
“夫人?”
陆泽宁带着大夫进了院门,就看见秦旌站在门外用帕子擦着眼泪,于是开口询问。
秦旌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但里面的俩人已经察觉。
“都进来吧。”
秦旌叹了口气,又擦了擦哭红的双眼,推开了门。
俩人已经简单擦过眼泪,沈旋坐在床上,眼泛泪光。
穆忞坐在床边,发型有些乱了。
“你听到了?”沈旋问。
秦旌点了点头。
大夫看这情况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有些战战兢兢。
“没事,先给他把把脉。”秦旌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大夫于是小心翼翼跪到床边给他把脉,片刻,“将军这是劳累过度加上急火攻心,伤了心脉,好好养养就没事了,我这就开方子。”
陆泽宁于是领了大夫写了方子,出门去忙了。
这下子屋子里只剩下仨人。
“如果不是被我听到,你们还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秦旌第一个开口,“是信不过我?”她登时觉得这么些年的闷醋都白吃了。
俩人的矛盾自沈妄起,一直没能得到正面解决。
“就是怕你说漏嘴。”沈旋道。
“就是信不过我。”
“有些事情不是知道了才好的。”穆忞,不,应该说秦衍插嘴道。
沈旋背过身子不去看秦旌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现在的局面。
当年薛风嬴做太子的时候,与沈旋一起征战沙场。
一开始沈旋心高气傲,很是不服这个宫里来的少爷做自己的上司。
他下意识认为这些人养尊处优,哪里懂什么带兵打仗,他们擅长的只怕是投个好胎。
哪里想到这位太子爷宛若天生战神,疆场上以一敌百的神话倒是闯出不少。更是为了无所牵绊,和沈旋一样久久未娶。
薛风嬴也看重沈旋一身好武功,不顾一开始俩人横眉冷对,坚持委以重任。沈旋渐渐放下心中芥蒂与他出生入死,那些年虽然刀尖舔血,朝不保夕,但真是让人怀念的日子啊。
后来薛瑞归来登基,带精兵凯旋,被禁锢宫中,他到越发不像他了。
他像从前那样,力排众议让沈旋做了大将军,但在其他大多数事情上,他作为一国之君却常常无能为力。
沈旋曾经常常进宫去陪他看他,看他愈发消沉模样,调笑道:“皇上甚至觉得这比先前的边疆磨砺还要折磨人吧。”
薛风嬴也无奈,“京中势力庞杂,以朕一己之力难以瓦解。”
沈旋一直都知道,他擅长的领域不是谋划,而是用人。
但有赵月的插手,他甚至不能表露自己看重谁。
经薛风嬴手提拔,除了掌兵的沈旋,其他的大多没什么好下场。
但凡他对人露出欣赏的意思,赵月都尽可能斩草除根。
他也越来越不像那个潇洒肆意的他,做事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也常常推脱不见沈旋。
“沈旋啊,让赵月觉得你我不和,这对将军府的发展才是最好的。”
“扶薛瑞……”
这是后来薛风嬴对沈旋说的最多的话。
……
至于与秦旌的矛盾,则来自于突然多出来的沈妄。
秦旌性子烈,沈旋却独独爱她。
后来俩人因为怀不上孩子而争吵,秦旌离家出走不过几天便带回了沈妄。
秦旌说,“既然是在冬天捡回来的,不遇到我,这个小家伙就该冻死了,便唤沈妄吧。”
沈旋抿嘴不语,周边人都是议论纷纷,说秦旌是不是婚前早有了孩子,这时候才抱回来说是捡来的。
沈旋心里半信半疑,但还是选择相信沈妄,更何况他有一个难以启齿的生理问题。
他一直都知道为什么俩人成亲这么久却怎么都不能怀上孩子。
早年他被敌军俘虏,在地牢受尽折磨,后来薛风嬴带人闯敌营救回他。
命是救回来了,大夫却说他丧失了生育能力,举而不发……
他一开始并不消沉,觉得大丈夫此生为国效力无憾便好,沈家人丁兴旺,断了他这脉也无妨。
只是后来遇到秦旌,才开始祈祷渴望上天给一个奇迹,他想和她有一个孩子。
总之,在沈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众人不敢再议论,沈妄就作为将军府唯一的长女快快乐乐成长起来。
俩人直接自此有了隔阂,谁也不捅破,但一直存在。
后来沈旋娶了穆忞,秦旌觉得他大概是误会自己真的有外遇才娶了来气她。
虽然的确也气到了她,但她仍然表现得毫不在意,俩人别别扭扭直到现在终于揭开了真相。
……
秦旌放下了矜持,走上前去抱住沈旋,“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