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身后有名动天下的倾国皇后。那女子,当天在谷中的惊鸿一瞥,就足以让他这生都记住了。虽然倾国皇后有孕在身,不再出现在天下人的视线中,可是这双夫妻一动一静,一主外一主内,无论是运筹帷幄,还是朝政苍生,早已是天下公认的绝配。
何况,现在他们和郝国联手了。若加上楚瑜,只怕自己凶多吉少。
杜锗心中忽然后悔起来:看来,如今要再走出这树林,必定没有那么容易。
果然,越走越深,树林里越发瘴气弥漫。渐渐地,便伸手不见五指。杜锗愈发小心起来。弥漫中,不时仿佛有人影闪过,不久便听到有人大叫着倒下,却无法看见情形。
杜锗越来越心焦,大声呼喊脱儿图的名字。可依然只有惨叫声不绝于耳。
他深呼吸一口气,但因为难以看清周围情况,只得依然骑着马缓缓前进。
忽然,从那边飞来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朝他面门直扑过来。他大惊,举剑狠狠砍了过去。只听“铛”一声巨响,虎口阵阵发麻,手中的剑几乎震得跌飞出去。
那东西擦着他的手臂跌到地上,发出了极其沉重的响声。落地时,那块地皮竟跳动起来。他只觉得被擦过的地方一阵火辣辣的痛。低头一看,吓了一跳。竟在这样不经意中,那东西已经在他臂上擦出几道口子,其中一道比较深,甚至渗出几点血珠。
尚武之人素来对这些小伤不以为意。可再往地上一看,他却完全不知所措。
原来那东西竟是一个黑乎乎的铁圆球,上面连着一小段被砍断了的链子。这是用来做什么的?而且,这圆球上还有无数锋利的小尖刺。
这些奇怪的小刺上竟还挂着一滴滴液体,颜色红得几乎比依然在空中飘荡的瘴气更鲜艳。但是看样子,也不太像人血。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杜锗不由得蹙起眉头来了。
他咬牙翻身下马,刚想弯腰捧起来看个究竟,忽然有人从旁边冲了过来。
猛然回首,只见此人身穿狄夷兵服,看上去有点面熟。这人满头满脸的鲜血,身上军服早已破烂不堪。见了杜锗,他惊喜道:“杜军师!”
杜锗终于在这走了许久的林子里见到人,心里也是高兴。可是,他却更被这人的外表吓到了。出发时,狄夷军一个个衣装整齐,精神烁烁,可怎么眨眼间竟变成这样了?按说,要变成这样也应该经过一场肉搏战了,但这一路走来,丝毫声响没有听到。
他忙拉住那人手臂,问道:“大军刚才都去哪里了?我只不过稍慢了几步,竟怎么也找不着人了?”
刚才就已经够心焦了,人又找不着,还落入了这么个不可知的境地中去。如今,看到自己辛苦重新打造的狄夷军竟瞬间就变成这样,他心中更是又气又急。那莽夫不听他的话,肯定在石青云和康寻手中吃大亏了。
狄夷兵听他问,跌脚叹道:“原来杜军师竟不在阵中。难怪群龙无首!”众所周知,杜锗才能堪比大国之将,但是他做人行事低调,很受狄夷兵的欢迎。加上自从他来到狄夷以后,狄夷军纪律严明,作战能力一直不断增加,这都是有目共睹的事。
因此,杜锗在军中威望甚高,在某些不服脱儿图的人心里,他的话比脱儿图更有力。其实,这也是为何脱儿图担心他会夺权的原因。
可是,此刻,杜锗也无暇顾及这些,只因他听了这话,更是心惊:“大王呢?”
狄夷兵竟说“群龙无首”?难道脱儿图竟遭遇不测了?虽然他的确有勇无谋,可毕竟武功高强,要随意就置他于死地,似是不太可能吧?
那人却摇头,道:“自我们入了林子,就被这瘴气迷了眼。越走,身边的人就越少。到了最后,小人竟只和走得最近的五个人在一起,其他人去了哪里,我们既听不见声响,也看不到人影。”
杜锗暗暗心惊。原来入了这林中,不是只有他才会这样。看来,这便是计谋之一了。随着进入林子的人的脚步,一点一点地将他们打散,隔开,然后就逐个击破,把所有的狄夷军都无声无息地消灭掉,连痕迹都不留下一点。
可是,康寻他们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能做到这点?因为利用树林中的隐蔽来布阵,遮掩视线,这点倒是容易做到。可连声响都可以隐藏得一干二净,这倒是让他想不通。
见他一脸惊诧,那狄夷兵只是以为杜锗被他的话吓到了,便说:“军师,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杜锗心里一惊,忙问:“还有什么?”
那狄夷兵深呼吸一口气,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猛兽在面前一样,还没有说,脸色就已经开始发白,嘴唇都有些发白。
见杜锗定睛等着,他才缓缓说:“走着走着,忽然从地里出现一条条长链子。每个链环上有很多尖刺,每间隔一段还栓着黑色的铁球,球上也同样布满尖刺。弟兄们被这些链子绊倒以后,都会被尖刺所伤。”
听了他的话,杜锗忙指着不远处那个刚跌下来的东西,问:“可是这个?”
那狄夷兵一看,眼睛睁得老圆,忙喊着说:“对对对!就是它!”
杜锗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战术在等着他们。
可是,他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么,熊兵呢?”那些驯熊兵早已赶着熊兵,跟着脱儿图进了林子。
狄夷兵摇头叹息道:“熊兵皮肉虽然粗厚,可再粗厚的皮肉也毕竟不能和这些锋利的东西比。加上那些东西竟像长了眼睛似的,一条接着一条朝它们飞过去,早把它们扎得嗷嗷直叫。方才我来时看见一头熊兵躺着地上鲜血直流,只怕早已是凶多吉少。”
杜锗一怔。若是连熊兵都凶多吉少,那脱儿图手中还有什么法宝是能战胜俞国的?
他忽然想起刚才那一幕,说:“你刚才从哪里来?快带我原路回去!”
可是话未说完,他却见到那人惊得跳起来,道:“军师······军师······快点走!”
回头一看,杜锗只感到连心跳都停了。
只见几十头熊兵,浩浩荡荡地从那边奔来。
熊兵,不过只是上了战场以后对它们的美称,其实说白了,也不过就是在西北常见的黑熊。虽然不过也就是畜生,可它们却是让人惊栗的动物。
自从开战以后,这些熊兵就已经横扫了战场。杜锗从来见到的都不过是它们疯狂扫荡俞**的场面,何尝见过它们也会有如此惊恐不安的情况?
可当它们朝他逐渐靠近后,他便从后面那冲天的火光得知它们惊恐什么了。
如此多的熊,最矮的都有一个半人那么高,疯狂嘶吼着奔来。它们眼中早没有了撕开俞国士兵身体时的血腥暴戾,有的,只是对火这种天敌的恐惧。杜锗和那个狄夷兵都生怕它们会伤到自己,忙四顾想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可是,身后那震天的爆炸声,却告诉他们,这些熊根本就没有打算袭击他们,只因此时它们连逃都来不及。
只见后面有几只熊因为逃避不及,被惊天的爆炸将身体炸得四分五裂,竟有一两只熊爪子被震得飞到了杜锗头上的树枝挂着,淋漓的鲜血忽然便滴得杜锗满身都是。
被这爆炸声惊吓了,其余的黑熊更是奔跑得飞快,与杜锗和那个狄夷兵擦肩而过,却连冷眼都没有看他们。可是爆炸声竟像是尾随着它们一般,无论它们跑得有多快,始终都躲不开。
看着后面越来越多黑熊被炸得粉身碎骨,杜锗心知,若是再不走的话,只怕在黑熊被炸死的同时,自己也命丧黄泉。他迅速环顾一下,只见那边不远处竟能隐约看到,几缕光线穿透了赤色瘴气,照入了林中。能射入光线,便说明应该有树林的出口,于是,他忙对那狄夷兵使了个眼色,便朝那边跳跃而去。
那个狄夷兵倒也不是蠢材。见杜锗忽然飞身掠出去,就连忙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刚掠过十来棵树,便听到身后一阵巨响,接着就是一阵热浪滚滚地朝他们的后背直扑过来。那热浪的温度之高,几乎能把他们的背都烤熟了。
热浪之后,紧接着就是天翻地覆的震动。那震动大得如同有只无形的手,在他们背后狠狠用力一推,竟将本来在树间跳跃的二人推得连翻了好几个跟头。杜锗心知不妙,看见身边刚好有棵大树,便一把抓住树枝,稳住自己。
刚站稳,杜锗便不由自主回头去看。一看,方知那场爆炸的惨烈。
只见遍地俱是熊尸,不要说活着的黑熊,就连一头完整的都找不到了。满地鲜血中,浸泡着泥土,居然已经在一些地面上汇成了小溪般的血水。树上、地上,俱是黑熊的肢体、头、爪子、眼睛。虽然只是畜生,却同样让人不敢直视。
杜锗心中一凉。刚才目测这里的黑熊,大概已经占了全部熊兵的九成。如今一旦都死了,那也就是说,狄夷军最能威吓俞国的工具,就这样没了。
他只觉得一阵彷徨。若连最有力的工具都没有,那他们还打得过俞郝联军?
或者说,其实这次就是俞郝联军的计谋?
他狠狠地一拳捶身边的大树上。树干不堪重力,竟慢慢裂开几道口子,最后在被他捶打的地方断裂了。看着大树的倒下,杜锗忽然悲从中来:只怕,此次狄夷也会如此树,只需对方一拳重击,便立刻倒地不治,从此无法再重新站起来。
想到这里,杜锗更是深恨脱儿图这个莽夫。若非他的愚鲁,事情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又哪里会发展成如今这样的颓势?!虽然俞国和狄夷的实力相差真的很远,可是当初在自己的精心布置下,一步步稳居上风,何时轮到康寻这小毛头威风?!
为今之计,若不重新冲入树林将脱儿图带出,那只能回狄夷军中再作打算。
只是,他抬头看看刚跑出来的那个方向,火光冲天,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依然一个接着一个,震得地动山摇。在这声与光的轮番施虐,间杂了惨叫哀嚎的声音。
杜锗眼中顿时一灰:看里面这番骇人景象,虽然脱儿图武功高强,可毕竟只是一介武夫。即使他真的顺利冲入树林,却只怕也无力回天,救不了脱儿图。
林中热浪越发汹涌而出,竟连那些还没有死绝的黑熊也惊叫着奔跑出来。可是跑着跑着,它们就被燃烧着掉下的树枝砸中身体,点燃那身厚厚的皮毛。
看着黑熊如一个个巨大的火球那样在林中哀嚎惊叫,慢慢无声无息地蜷在地上死去,杜锗狠狠地闭上眼。
梁逍,楚瑜,你们的计谋用得好!
若本王找到安身之处,定不会再在你们手上吃亏!
发狠一咬牙,他转身朝来时路走去。
身后狄夷兵惊叫:“军师!你去哪里?大王还没有出来呢!你不去救他?”只是,话未说完,他却被一枚飞来的短刀插入了喉咙,登时气绝倒地。
杜锗收回飞刀的手,冷冷地继续转身离开。
若要人不知,只得不留活口。这位兄弟,怪只怪你话说得太不及时了。
他知道自己要回去报仇的。不仅报天狼的仇,也要报在俞国手上吃亏的仇。
杜锗飞快在林间小路上奔跑着。越往外走,瘴气就越稀薄。果然,这瘴气不过是俞**的迎敌之计。
大好局势瞬间就被扭转,杜锗的心都死了一半。
因为是康寻主动邀战,担心其中有诈,所以脱儿图将军中的精锐都带了来。但没想到这一万军,包括所有熊兵,全部死在了莫名其妙的瘴气和形状古怪的铁链上,竟连与俞国交手的机会都没有。
身边景色不断变换,眼前却不停闪现出这两三个月来的情景,胸中的怒火几乎能把碰到的一切都吞噬了。此时若遇上人,他只怕会将所有怒气都发泄出来。
出逃天狼,狄夷求助,排兵列阵,大战康寻......若不是要重兴天狼,他乐得在小皇帝手下做一个悠闲王爷。
虽然这样的变化实在一下子让杜锗难以接受。可他毕竟久经沙场,也见惯不少生死离别,更知道在沙场上成败往往就是一线间的事。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要趁着脱儿图死了的机会,一举将狄夷变成原来的天狼,让梁逍知道,得罪了元王,是他今生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天狼被灭了快半年了。期间发生的事,让他痛心:那个小皇帝,居然轻松地就被倾国皇后给收服了,据说在他来俞国后,天天都跟着倾国皇后。临到走,还依依不舍地拉着,比离开自己亲生母亲还难过。
于是,天下都笑,天狼无人。
听到亲侄子竟做出这样的行径,他多少夜里辗转难眠。天狼虽然不是天下第一大国,可也是以善战闻名于世的。当日隆光帝虽然不善计谋,可好歹还是沙场一条铮铮铁汉。如今,竟由一个不足七岁的黄苕小儿来称帝。
恐怕全天下都忘了天狼曾经有个铁军之王——元王,更忘了他其实是和宣王梁逸、翟王楚瑕齐名天下的。
从小辛苦创立下来的一切,*间被愚蠢的皇兄毁了。本来,自己应该在这时坐上皇位,君临天下。
有谁知道,他曾经是如何苦苦地在父皇众多的子嗣中努力求存?
因为*幸皇后,父皇直接将皇位给了那个好大喜功的皇兄。可是他知道,即使再不服气,只有天狼强大了,他才有一席之地。所以这些年,即使再辛苦,他一直默默等着机会,同时也不容许有人觊觎天狼一分一毫。
但那日却得了消息,说皇兄被楚瑜授计将倾国皇后带入宫中。
他吓了一跳。楚瑜那样的人,皇兄居然没脑子到敢和这天下计谋第一的人作交易?!这不是被人卖了还笑着帮人数钱呢!
不过回念一想,自己也许倒还可以趁这个时候,将天狼国君的位置拿到手上。于是,他便连日带兵悄悄入了京。
果然,刚到京城就听到,当着二万御林军的面,楚瑕一箭射杀了皇兄。
二万御林军,竟抓不住两个人,更不用说再已先走一步的梁逍,还有他早已知道的,潜伏在京城郊外的闵国君主,莫然。
这三个男人,实在太强,早已跳出他从前所有的认知。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事情就发展得让他措手不及。
他灵机一动,便带兵以报仇的名字,想将那几个男人射杀在谷中。还有可以挽回的机会,但是,却被那三个男人救苏清雨的时候,给误打误撞地坏了事。
辛苦这么些年,谁会想到曾经叱咤风云的元王如今却要像丧家犬一样四处流浪,还偏偏撞上一个不太听话的莽夫,让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
女人对他元王而言,从来不就是祸水,就是衣服。但这个女人,却坏了他的事。以后若真的能成事,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女人。
如今脱儿图不知道是生是死,他要先回去,抢在所有人之前,夺了狄夷兵符。若脱儿图能回来,那是稳定军心;若不能回来,那就是取了先机。
这样想着,他的脚下更是跳跃得飞快。
再拐一个弯便到沧茫河,过了河,很快就能回到狄夷军营。脑中正盘算着应该如何稳定军心,同时也顺利成章地将兵符拿到手,可是脚步却忽然刹住了。
一见到这人,眼中本已旺盛的火苗窜得更高。他一言不发,只是冷笑。
眼前的身影自是久已熟悉的那般高大威武,深邃的五官一如当日般不怒自威,却又带了官场的文雅习气。截然不同的气息在这人身上,居然像是天生就如此,让人过目难忘。
二人对视着,脸上虽都挂着笑,可与元王的冷笑不同的是,那人脸上的,尽是了然一切的笑。
风吹过二人之间,掀起了彼此身上的衣衫,也让二人对视的静默中,带了重重的萧杀之气。
杜锗,如今该叫他元王了,见了这人笑,倒也不惊慌,反而眼中更是沉凝。见他的样子,对方眼中倒是泛起了赞赏,笑道:“果然是身经百战的元王殿下。与那有勇无谋的脱儿图,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啊!”
元王冷哼两声,一脸不屑:“不必多费口舌了。翟王殿下今日过来可有要事?若没有,本王先走了。”说着,他就想绕过楚瑕身边走开。
楚瑕轻轻一推,只见如虹长剑立刻出鞘。他反手随意一挡,将剑横在元王身前,却也只是轻轻碰到了元王衣衫,角度轻重拿捏得极其精确。
他微微笑着说:“故人见面,何必着急离开?再说,本王当日投军帐下,幸而有殿下青睐,不然还不知道应该带着觉茗去哪里容身呢!殿下大恩,楚瑕自当相报!”
他这话显然激起了元王的怒气。元王用力一推,怒声喝道:“报?你不是用我天狼国君的头颅报了吗?可笑之至!若你这样也算要报,那本王如今何尝不是在报当日明烨帝对天狼所做的一切?!”
说着,他不再多说什么,一掌就挥向楚瑕胸口。
楚瑕朗声道:“当日若不是隆光帝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国君纵有万条妙计,也无法让隆光帝上钩。只是,元王既然说了,那为何不说说自己?”他边说,身子边飞快向后推去,敏捷地躲开了元王狠戾掌风。
元王怒道:“本王所做之事,对得起天地更对得住天狼历代祖先。你不过他国一个郡王,有什么资格对本王说三道四?倒是你们,该偿了杀我国君的血债!”说着,他出掌速度更快,几乎肉眼都看不清那掌的招式和次数,只有一阵又一阵的掌风,不断扫过周围的树木草地,接二连三地听到树木断裂的声音。
楚瑕轻易躲开那掌风,高声笑道:“元王殿下,想当年,你那折刃掌可是独步武林的啊!怎么去了狄夷这么些日子,连武功也退步了?”他边说边挡,却只守不攻,似乎并无迎战的打算。
元王怒火攻心,哪里还和他废话?虽然心中也有点诧异他为何只守不攻,可是怒由心起,便不再顾忌什么。他再一招过去,拔出袖中藏着的短刀,倏地就朝楚瑕甩去。
那就是刚才一招毙命的小刀。可惜,如今小刀的那头并不是狄夷兵,而是在天下与之齐名的翟王。
见小刀招式凌厉,楚瑕毫无惧色。轻松腾空翻身,他又一次躲开。轻巧落地后,他脸上却笑容不再,冷声道:“元王,本王敬你是条汉子,故没有还手。如今你连暗器都使出来了,可不是贻笑大方?既然要打,那便痛快与本王来一场。”
说着,他随意将长剑扔在一边,正色道:“不过,本王还是那句。本王一向敬你是条汉子,也不屑于做偷偷摸摸的丑事。既然你如今除了暗器什么都没有,那本王自是不用武器,方才显得光明正大。”
元王哼了一声,说:“你少在这里装好人。若说光明正大,你和你家主子就没那个资格!若是光明正大,你当初能这么快入得了天狼宫中作歼细?!”说着,他挥拳朝楚瑕面门攻去。
“若要说人,那就先说说隆光帝自己。要不是他利欲熏心,又见色起心,难道我们还能找到空子吗?”楚瑕冷笑一声,双掌左右开弓。
只见他一掌拦住已经来到面前的拳头,一掌同时推向元王胸口。反手一扯,拽住了元王袖子,他伸手就想将元王的手臂拉住。
元王眼见楚瑕招式灵活得和他高大的身材一点都不像,心里也暗暗吃惊。虽然当日是他亲眼见过楚瑕的射术,但楚瑕却始终未曾在他面前演示过拳脚功夫。如今一见,方才知道,原来楚瑕并非只是在射术上有高深造诣而已。
既然这样,他更不敢轻敌。匆匆一个闪身,他便趁势躲开楚瑕的手。站定马步,他将气运行一周天,双臂在半空划出圆圈,双掌往前一推。众人顿时只觉得一股凌厉气息由远而近地过来,那气势竟能使得地动山摇,推动得周围树木都左右摇摆起来。
楚瑕心里赞叹,世间之大,实在不可随意轻敌。自己虽然武功高强,但人外有人。不说梁逍他们这三个人,即便是与自己齐名的梁逸和元王,也各自有其高强之处。
见元王掌风凌厉,他心里虽然也没有底,但是却腹中暗暗提气,准备接了此招。
正在此时,却忽然听到有人轻笑:“怎么?元王殿下想杀了翟王,以报国仇?!”这声音慵懒无比,可话中的尊贵威严却丝毫不由人忽视。
元王愣住,可箭在弦上,此时收回真气只会误伤自己。他不管这么多,双掌一推,只见一股掌风狠戾扑向楚瑕。
楚瑕早有了准备,不过依然没有想到那掌风竟会如斯厉害。
只见那掌风如黑色巨龙一般,瞬间就已经来到他的胸前。那力拔山兮的气势,此时若要硬接,只怕不死也会喷几口血。登时他便愣住了,只是下意识地同样推掌出去,打算以力卸力。
就在他已经报了必伤的决心时,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明黄身影不知何时就已经来到他前面,随手一掌过去,在楚瑕出招之前就接了元王那招。
双掌相接,他竟将元王那招轻松化去。
元王那掌风的确狠戾,只见明黄身影虽没有伤着,却也被它推得连续后退两步。
楚瑕眼疾手快,伸手接住那挺拔颀长的身子,忙问道:“陛下可安好?”若他为了救自己而有事,那自己还如何面对倾国皇后和觉茗?只恐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但梁逍却轻松回头,一双墨眸晶光闪亮。他邪魅笑了,俊美无俦的脸上依然一片慵懒,丝毫不像刚接了元王拼尽全力的一招:“无事!朕还等着结束这事就赶回去陪皇后呢!”
楚瑕见他神情自若,俊美无俦的脸上依然谈笑风生,心才放了下来。
可是,展眼看过去,只见在那边,元王却被一掌击得口吐鲜血,往后退了几步,便跌坐在地上,只有喘气的份儿。
看着武功与自己相当的元王,坐在地上一脸灰败的狼狈相,楚瑕心里对梁逍更是佩服。他深深一拱手,道:“乾嘉帝果然是凌霄子高徒,身手不凡,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楚瑕敬佩!”
梁逍随意摆手,不以为然地说:“翟王不必客气!朕素来不喜这些,还请翟王先做了正事要紧。”说着,他回头看向身后。
元王虽被梁逍一掌便击得口吐鲜血,脸色灰败,但是他素来宁可输了阵也不肯丢人现眼。于是依然尽力维持稳坐的姿势。
他这样的气度,倒是让梁逍与楚瑕看了,心中默默起了几分赞赏。梁逍墨眸中精光闪动,心里更是拿定了主意。
那日动身之前,苏清雨便对他说过,元王此人虽对隆光帝有叛逆之心,可依然年年为天狼守卫边疆,可见其人还是包有一颗赤子之心。若加以赏识,并与他谈好条件,放他回天狼,倒比俞国派重兵守卫天狼更是轻松放心。
由此,梁逍才决定先将脱儿图这个最大的麻烦斩除掉,然后就收服元王的心。
元王正惊讶为何梁逍和楚瑕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可是却忽然看见梁逍往后看去。他不由得也顺着梁逍的眼光看去。
只这一眼,元王就惊讶地看到,本来空无一人的偌大草原上,竟不知道从何处冒出了许多俞国兵。而带兵的,正是康寻和石青云。离梁逍近一些的,还有小麟和宸惊风。
这样数以千计的兵,竟然能不动声色地暗中潜入。足见俞国兵的能耐。更可见梁逍治军的本事。
都说乾嘉帝惊采绝艳,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元王不禁跌足。可见今日果然是落入了梁逍的圈套中了。从邀战书,到瘴气林,再到如今。这连环计,不花一兵一卒就将狄夷所有精锐部队都歼灭了。而且,他们连自己都算到了。
成王败寇,这是沙场上永恒的真理。如今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难道还轮到他不服输吗?
看着梁逍一身明黄的帝服,虽只是束腰长衣,可却依然俊美尊贵。想到自己即将死在这人手中,元王却不禁放声大笑。
看元王笑了,楚瑕倒明白他此时的感受。素日听说天狼元王是条硬汉,不但武功高强,排兵列阵更是与自己不相上下。他早已对元王生了惺惺相惜的念头。只是,各为其主,难以两全。
元王放声大笑,虽然衣襟上满是刚才受了梁逍一掌以后所喷出的鲜血,可是他那强大的内力从笑声中爆发出来,竟震得离他最近的几名士兵连连倒退。
不仅那些士兵,即使是空气,也仿佛起了震荡,一波一波地朝周围传扬开去。
他一直在笑,丝毫不像即将要被俘的人,带了颓丧和灰心失望,反而,像是在嘲笑什么好笑之极的事情一样,那样的肆无忌惮,那样的肆意张扬。
不过,倒是确实能从那笑声中看得出来,他当真受了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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