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已经抵达的蕲年宫的消息传开,一众先行抵达雍城的大臣们纷纷前来拜见。
嬴政在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应付走了之后,只留下了两位真正的亲信大臣在身边的陪侍。
左丞相,昌平君熊启,以及内史蒙毅。
当宫殿之中仅剩下五人的时候,昌平君左右看看,上前两步,低声说道:
“王上,这蕲年宫中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
之前倒是没看出来,这个熊启还颇为敏锐啊!
听了昌平君的话,嬴政心里暗道,同时饶有兴趣地发出了一声疑问。
“哦?”
昌平君小心翼翼地看了嬴政一眼,发现他的脸上并没有焦急不安之类的情绪,只有好奇和审视,他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今天臣一大早就来到了这里,发现这雍城之中驻守的军队少之又少,似乎都被派出去了。”
稍稍顿了顿,他的目光瞥了一眼外面,再度压低了声音。
“而这蕲年宫中留守的寺人却又多的超出了规制,臣本来想要提前拜谒一下太后,却也被他们给挡了回来。说是太后正在休息,不便打扰。”
说完这些,他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地提议道:“王上,此行恐有变故。”
看着他焦急慌张的样子,恐怕不是装出来的,嬴政暗暗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昌平君的肩膀。
“寡人是大秦的王,在我秦国的土地之上,还能遇到什么危险?”
这一刻,浓郁的威严霸气自然而然地喷薄而出,殿中众人恍惚之间仿佛真的看到了一条黑龙在嬴政的头顶盘旋咆哮,威服四方。
昌平君看着眼前年轻的过分的秦王,心里第一次对自己的计划生出了怀疑。
面对这样一位王,他们真的能从他的眼皮底下拯救楚国吗?
......
而就在此时,嫪毐一方也在积极磋商他们的计划。
“侯爷,咱们的计划可能已经暴露了!”
“你说什么?!”
嫪毐一把提起刚才出声的那个寺人,目光凶恶。
“侯、侯爷,小的是说,今天昌平君和大王都曾经提出要去见太后,他们会不会已经知道咱们把太后转移了,在有意试探?”
那人被提在空中也不敢挣扎,勉强说完话,脸都已经憋紫了。
“哼!”
听他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嫪毐松开手,让那名寺人落地,然后思索道:
“试探么?有什么用?这蕲年宫中三千寺人全都是我的人,雍城的驻军也被早我以太后的名义调走,小皇帝既然来了,那就别想活着出去!”
他的脸上闪过一抹狠厉之色,转头问另一个手下:
“吕不韦呢?他怎么还没到蕲年宫?”
“回侯爷,我们留在咸阳的人说吕不韦一大早就出城了,为什么现在还没到,这,他们也不知道。”
那人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在嫪毐凶狠的逼视下,“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
“哼!算了,在等等,如果吕不韦还不来的话,那就算他命大!我们直接去蕲年宫杀了小皇帝,再慢慢收拾他!”
嫪毐看了一眼天色,定下了行动的时间。
......
雍城之外。
一只全副武装的黑甲骑兵正隐藏在雍水河的堤岸旁边。
领兵之人与蒙毅的面容略有几分相似,却更加饱经风霜。
此时,他对着身旁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说道:
“吕相,您与大王同时下令,让我带兵驰援雍城,难道还有人胆敢在我大秦国君的加冠大典上捣乱?”
“蒙武将军稍安勿躁。”
吕不韦轻轻摇着一柄扇子,颇有些羽扇纶巾的智士风采。
“其中详情该我们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
作为给嬴政上书捅破嫪毐和太后赵姬关系的人,吕不韦无疑是清楚其中的缘由的。
只是这件事涉及到王室**和声誉,能不能透露出去要看嬴政的想法,否则一个败坏王室声誉的罪名扣下来,他也吃不消。
别看他现在表现得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其实在嫪毐事发之后,吕不韦就没有睡过一天的安稳觉。
不管怎么说,当初为了及时将赵姬给推出去,他送上嫪毐的操作并不隐秘,这件事情只要肯查,是隐藏不了的。
如今嫪毐胆大包天,犯下死罪,作为举荐人的吕不韦到底应该负多少责任,全凭秦王的心意。
如若嬴政顾念旧情,判他个一时失察那还好,就怕有人从中作梗,非要给他扣上嫪毐同谋的帽子。
所以这一次,明明嬴政只是让他去通知蒙武就行,但是吕不韦却强子忍耐着跟随黄金火骑兵一路前行,就是为了在支援的时候能在露一次脸。
随着嬴政的成长,吕不韦的日子也变得越发难过。
本来他这个卫国商人占据高位,就已经让秦国宗室不满意了,不过那时候他跟华阳夫人的楚系外戚势力关系不错,那些宗室翻不起什么浪花。
可是自从长安君成蛟死后,华阳夫人的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弯,连带着原本在他手下的昌平君、昌文君两兄弟也背离了他。
尤其是昌平君熊启,竟然还被封为左丞相,削弱了他的相权。
这一回,如果说谁最想让自己的万劫不复,那么一定非他莫属!
秦国的军队一向不参与这些党派争斗,各位领军大将都纷纷带兵在外驻守。
“如今我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聚拢在一起的各国客卿了。”
望着雍水河的滔滔流水,吕不韦颇为萧瑟的叹了口气,一时间颇有些英雄迟暮的感觉。
“或许,秦国真的已经不再需要我了?”
就在他伤春悲秋的时候,一道焰火从雍城之中扶摇而上,在半空中炸开了一道醒目的记号。
“是信号!大王发信号了!”
与吕不韦不同,自从知道雍城之中会有人捣乱,蒙武就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直注意着约定的支援信号。
因此在看到焰火的瞬间,立刻大吼出声:
“全军上马!随我冲锋!”
轰隆隆!
黄金火骑兵化作一道汹涌的浪潮,向着雍城的城门冲去。
哒哒的马蹄响彻夜空,整座雍城仿佛都在兵锋之下瑟瑟发抖。
......
天色渐晚,但是蕲年宫中却没有一个人想要休息。
“蒙毅,你出去问问那些人,现在能去拜见太后了吗?”
嬴政的语气里透出了一股不耐烦的意思。
“陛下,这......”
昌平君一惊,这不是在故意刺激那些人吗?
“哼!孤堂堂一国之君,在这里陪他们等了半日,已经不想继续等下去!嫪毐此人不过如此,寡人不想再陪他演戏了。蒙毅,等他们动手了,你就直接发信号!”
嬴政甩了甩衣袖,不屑道。
“是,大王!”
蒙毅穿上了铠甲,虽然他是一名文臣,但是既然出身蒙氏将门,那么自然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不仅如此,他甚至精通兵法韬略,这次带来的三百名的王宫禁卫就由来指挥防御。
只要他们能顶住嫪毐手下那些寺人的攻击,等大军攻破了雍城,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完全理解了嬴政心思的蒙毅走出房门,抓过一名寺人的衣领,颇为粗鲁的喝道:
“大王想要拜见太后,赶紧给我领路!”
能被派来就近监视嬴政的人当然不会什么都不知道,他连忙解释道:
“太后在休息......”
“休息休息,我们来的时候是未时,太后在休息,现在都戌时了,太后还在休息!说!你们到底把太后怎么样了?!”
蒙毅怒喝道。
“这......咳咳,蒙将军,太后可能已经醒了,且容小的去询问一下,询问一下。”
那人被蒙毅这么一吓唬,顿时有些慌了,连忙推脱自己不知,需要去询问一下。
“行,就再信你一次,赶紧滚吧!”
蒙毅手上一用力,将那人推搡出去,险些跌倒在地。
看着那名寺人极力掌握住了平衡,避免了摔倒了厄运,蒙毅眼神微眯。
他刚才用了多少力自己最清楚,因为本来就是故意想要让那人出丑,以刺激背后的嫪毐赶紧动手。
可是没想到,这个小宦官竟然还能勉强保持平衡,这让蒙毅瞬间警惕起来。
众所周知,因为寺人从小身体残缺,所以体质并不怎么好,可以说比起普通的成年男子还要显得虚弱一些,除了一些特例。
而这个寺人却能在他有意施为的情况下勉强保持平衡,这已经不是一个普通寺人应该有的能力了。
要不然此人是半路入宫,以前练过武艺,要不然的话......
想到这里,蒙毅在心中提高了警惕。
被蒙毅质问惊吓推搡了半天的寺人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嫪毐面前。
“大人!大王他们非要立刻见到太后不可,怎么拦都拦不住啊!”
他哭丧着脸,指着自己凌乱的衣袍说道:“他们还打了小人,说让大人你滚过去见他!”
“什么?!”
嫪毐闻言大怒。
自从与太后赵姬私通并且生下两个孩子之后,嫪毐已经将自己视为嬴政的父辈了,平时在蕲年宫中甚至会以秦王假父自居。
如今这个“假儿”居然这么不给自己这个老父亲面子......
嫪毐的面色阴沉如水,他看了一眼天色,虽然天还没黑,但是也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算了,不等了!”
他转身对着自己亲信下令:
“立刻召集所有人手,包围蕲年宫!”
当那名亲信下去之后,嫪毐对着房间的阴影沉声道:
“魍魉,你负责保护我的安全,没有我的命令,不可擅离!”
“遵命。”
嫪毐一声令下,整个雍城就好像是被激活了一样,蕲年宫中涌出了无数手持利刃宦官。
他们步伐沉稳,呼吸有度,显然是经受过一番训练的,虽然没有披甲,但实力也不可小觑。
一只只火把涌入了蕲年宫,将秦王所在的那座宫殿映照得灯火通明。
三百名身披精铁铠甲,带着铁虎面具,装备精良的王宫禁卫在蒙毅的指挥下,构筑了五层防线。
他们以宫殿的大门为依托,只漏出很小的几扇缺口,以保证同时接敌的人数不会太多。
刀盾兵在前,长枪兵在后,将门口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当嫪毐来到现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在宫殿大门的前的台阶上还零零散散躺着十几个寺人的尸体,其他人或持火把,或持刀剑,围在门前,可就是没人上前攻击。
这可把嫪毐给气坏了!
“你们都在等什么?!赶快给我上!本侯就在这里督战,谁敢退缩,立斩不饶!”
嫪毐一脚踹倒身旁之人,抽出长剑凌空挥舞了几下,大声喊道。
在他的威逼之下,包围了秦王宫殿的寺人们终于再次向着大门发起了冲击。
“杀呀!”
他们高举着刀剑,重重地劈砍在禁军的盾牌上,溅起一溜火花,震得手腕发麻。
结果纷纷被盾牌后面伸出来的长枪扎入了身体,惨呼着连忙倒退。
唰!
嫪毐黑着脸直接斩杀了一名退下来的寺人,大喊道:
“如有退缩,便是此等下场!”
当然了,他也不是只会威胁,利诱的手段也少不了。
“只要杀了嬴政,等本王的孩儿的继位,你们统统封爵!斩杀秦王者,封侯,赏千金!”
在威逼利诱的双重夹击下,嫪毐手下的寺人们一个个仿佛打了鸡血一样,涨红着脸,“嗷嗷”叫着冲向了禁军的盾墙。
这一刻,前方对他们来说不再是生死威胁,而是**裸的利益和未来。
当他们抛却了恐惧之后,罗网的训练成果也随之开始体现。
他们对武器的使用都颇为娴熟,还很会找空子攻击人体要害,三千寺人连绵不绝地冲击下,王宫禁卫也渐渐开始有了伤亡。
不过在蒙毅的指挥下,通过及时的补充和轮换,他们的防线并没有后退,依旧如同坚硬的礁石一般,将所有冲击牢牢抵挡在宫门之外,不让一丝一毫的敌人影响到宫殿之中的王。
当第一个王宫禁卫倒下的时候,寺人们甚至发出了一声欢呼,战斗热情越发高涨。
嫪毐在魍魉的保护下站在后方,见手下的攻击终于有了成效也是激动地挥了挥手,随即又加了一条激励:
“杀死一名禁卫,赏赐百金!”
这一声令下,嫪毐手下的士气已经开始爆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