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涯去据说是姓薛的卤味铺子前后转了几圈,果然在一个角落发现了云诺的马车,卸去了亲王的徽也挺好认,毕竟数遍京城也没有几家奢侈到用沉香木雕马车的。
但这珍稀的马车挺可怜,一只轮子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车栽歪在路边,马则是无辜地看着,甩着尾巴,时不时“咴咴”两声,提醒不知猫在什么地方的主人好歹别忘了它。
马车旁只留了两三个便装侍卫守着,也都认识云涯,想要见礼却被制止。云涯上前两步,掀来帘子,便见车窗之下有些许淡色淤泥,却不显得脏,反而透着一丝淡淡的清香。
……大概明白他是出来干什么的了。
云涯这才问侍卫:“他去哪儿了?车又是怎么回事?”
侍卫一脸的苦笑,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旭王殿下今日有意避了众人,也不知道鼓捣了什么,总之,他们接到的第一个明白的任务,就是看守这辆跛了的马车……没法子,太贵,随手扔路边怕被人拖去卖了。
云涯叹一声,左右看看,见周围大都是民居,临街的除了那家卤味铺子,还有一个很不起眼的二层小酒馆。
云涯往酒馆去,在二楼简陋的“雅间”里头,终于找到了敲着二郎腿、晃晃悠悠的旭王殿下。
——怪不得弄月她们没找着人,酒馆都是男人,味道又大,她们不愿进来。云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觉得欣慰,至少,那无法无天的公主殿下在嫌脏的前提下,还稍微晓得些“避嫌”。
云诺并没有喝酒,只是捻着个杯子玩儿,看他过来只瞥一眼:“你来了啊。”
云涯摇了摇头,顺着他的眼神从窗户往外看,看见不远处那连绵一片的四合院,摇了摇头:“还有十几日呢,何必现在就来磨。”
还有十几日,便是甄华莲的周年祭。
云诺翻白眼,嘴撇的老高:“早来晚来也没区别,老爷子不会放我进去的。”
“你进不去,蓝宜茜进得去。”云涯并不评断老师与云诺相悖的做法,只是道,“你可以折了花,让蓝宜茜帮你带进去供上。”
云诺蹦起来,嘴角直抽,对这个“竹马”有点心戚戚,自己干点什么都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实在吓人!
“你怎么知道我折了花?”
“你车上有淤泥,还有荷香。”云涯左右看看,皱眉,“花呢?”
屋里阴沉沉的,都是暗色,没看见哪怕一朵嫣红若血的红莲。
“让人带进去了,甄宝玉。”
原来是老师的孙儿,云涯也认识。幼年时,甄宝玉还曾侍读皇宫,只不过比起枯燥苦读,那白净水嫩的小哥儿更爱风月诗乐。甄老爷子大概觉得这孙儿给他丢人,或者怕带坏了皇子皇孙没法交代,便没再让他进来过。
云涯以为云诺是运气好恰巧撞见了甄宝玉,没想到,云诺只觉自己今天一直在走背字:“我没遇见甄宝玉,我遇见的是北静王。”
“然后?”姓薛的卤味铺子开在这儿,水溶估计又是跑过来看热闹的。
“然后他卸了我的车轮子!”
“……”
云诺很愤慨,真以为他乐意蹲在个破旧的酒馆里头么?他是在等府里再次套车来接,当然还得派人过来将那死沉死沉的跛子马车抬回去!
父皇被软禁,果然就没人再待见他,连个异姓王都敢如此“欺负”他。
云涯觉得有点理解不能:“你、做了什么?”
关键是云诺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或许做了些不该的,赌气似的哼两声,才老实交代:“我原先在老爷子家前头那条巷子口等,正巧撞上北静王从前头过来,他说我杵在那里不好,万一被人认出来,老爷子一家都有麻烦……然后我就被他骗到这儿来了,再然后,大概是为了让我不能再过去,他就卸了我的马车。”
摘掉马车一只轮子……似乎真是简单而有效的法子,尤其是用来对付云诺。
“那甄宝玉呢?”该不会碰巧也与北静王一道?
云诺继续翻白眼儿:“他把我骗到这里,自己却回去,翻墙进去把甄宝玉拎出来,又带到我这里,然后我就让帮着把莲花带进去了。”
“……”
云涯有点担心,老师那么大年纪,家里青天白日地闹飞贼,还是偷人的,别被吓着了。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云诺歪头往外一看:“总算来了,让他们套个车都这么慢。”如果不是大夏天,他就干脆走回去了。
可怜的侍卫们跑出了一身的汗,不是他们慢,而是旭王府离这儿实在有点儿远;而且北静王走的时候还嘱咐,套车出来得注意避着些人,千万别给认出来,给甄老爷子一家惹麻烦。
既然云诺准备乖乖回家,云涯也不再说什么,又陪他绕了一圈旭王府,将他送回去才回宫。不像云诺闲得发慌,可以在小酒馆里一坐就是半天,太子殿下可是政务繁忙,且有得忙着婚事,还得接着江南驻军整治的消息——皇帝陛下可以金口玉言,“这些都交给你全权处置”。
确实发现些各方势力的渗透,但至今为止并未发现有过分的,只能暂且按兵不动。
……
再说黛玉那头,她对所谓“薛家的卤味铺”十分的好奇,正想哪天有空去拜望一番。谁知,当天下午卤味铺便送来了些点心,说是薛郡君请林县主尝尝的;然后,第二天,黛玉便气势汹汹地杀到了铺子——宝姐姐,咱们来、算账!
卤味铺与薛家新租的小宅相距不远,宝钗并不亲自去铺子,只在家里,嗯,也是算账。刑部的案子还在查,或多或少、或明或暗,总有些人“保护”她,宝钗闭门不出,也是不给别人惹麻烦。
见黛玉拧着张漂亮的脸儿,宝钗不由发笑:“昨晚的点心尝了没?”
黛玉“哼”了一声,宝钗一叹:“这是什么模样,莫不是、我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昨晚公主在我那里!”刚好你送来点心,黛玉是咬牙切齿,“她说有菜无酒实属遗憾,闹着要喝酒!”黛玉当然不给,弄月还在吃药,不能沾酒;结果那小公主就提前发了酒疯,长公主府糟了好一场劫难,幸亏有蓝宜茜能拖住她,要不然黛玉昨晚就得给闹散一身骨头!
“这……”宝钗愣了愣,忍着满肚子的笑,劝慰并赔罪,“好、好,是我不对。”
黛玉还没来得及噎两句,就听“砰”得一声响,门竟给整个踹开了,还伴着一声:“当然都是你不对!”
“云儿?”宝钗发觉是湘云,赶紧过去,看她踹门踹门欢,还没放下腿呢——宝钗随手取来称银子的小秤杆,对准了膝盖就是一敲,湘云疼得一哆嗦,这才把脚缩回去。
宝钗这才板着脸训斥:“都嫁了人,怎么还这么毛躁。”
“还不是你!”湘云瞪她一眼,眼儿一转却又看见黛玉,赶紧蹦过去,“林姐姐也在?不对,现在改叫太子妃了……唔唔!”
湘云好生可怜,刚被宝钗一敲,又遭黛玉捂了嘴。黛玉下手挺重,捂得湘云无辜至极又挣个不停,黛玉森森磨着牙儿,睨着眼“提醒”:“现在说的是她的事儿,咱们都是来找她麻烦的,别扯些没关系的。她一向狡猾,千万别给她机会转移话题或者引咱们‘内讧’,专心致志才能对付她!”
湘云赶紧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一致对外,“内讧”的问题么,待会再说也不迟!
黛玉这才将手放开,却还揪着没让走,她得看着这傻丫头如何算账呢,没得又给带跑了!
宝钗苦笑一声,转看湘云:“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还不是你昨晚送去的那些个鸭头鸭脖子之类,他说下酒正好,我拦着不让多喝,他好歹是听了……但今天早上配粥的时候,我婆婆说挺好吃,还想遣人出来买!”
“噗!”宝钗倒还端得住,黛玉却已经笑得不行,“宝姐姐你那点心真惹大祸了,相公喝酒,云妹妹还能管管,婆婆贪嘴让儿媳妇怎么办?”要命的是那婆婆曾大病一场,正该吃得清淡呢!
“我就是怕闹腾,才没包多少。”宝钗做回桌子边,给两人倒茶,防止湘云说话说渴了,也防止黛玉笑岔气儿,“我本是好心,哪知道会惹出这些祸端来,早知道就不该想着你们两个小馋猫。”
黛玉狠瞪她一眼:“这倒成了我们的不对了?”
宝钗笑着摇头:“当然不敢,我哪敢诬赖太子妃?”
黛玉赶紧要上手去捂她的嘴,就像刚刚对湘云那样——湘云却忽然叫了一声儿:“宝姐姐,你家隔壁的墙上……这住的是谁啊!”
“哎?”黛玉停了手,顺着湘云指的往外看,顿觉满心的抽搐感,隔壁看样子也是个清净的小院,就是临墙挂了块幡,上头还写了几个大字:自付其事,我不参与赔偿。
宝钗长叹一声,难得遇到个连她也无可奈何的,只得命莺儿过去在幡划个钩儿,算是答应了。
湘云只觉得荒唐无比,黛玉却想起,好似有一人的作风……与这颇为相似。
宝钗看她神情,知她认了出来,便道:“这卤味铺子,房契是我的,但她出了一多半的钱和人。”薛家的铺子早荣伯府几番洗劫,靠谱的伙计散了个七七八八,若只凭薛家之力,光是人手就要找挺久,“也是她提醒我,别开得太大,一来夏天热,卤味放久了易变质,二来两个女子孤身无助,惹人红眼就麻烦了,慢慢来。”
黛玉蹙眉,听宝钗之意,果然是、许檀。
湘云觉得有点不懂:“这么奇怪的人啊……宝姐姐,你跟她一起做生意?”
“其实是我占她的便宜呢。”宝钗摇摇头,“我差不多出丧期了,至少出了杖期,没什么大的避讳;她却刚刚戴上孝,家里又只剩她一个,不好置办营生,只得借我的名。实际上,我俩各占一半的股。”
西宁王府抄家,原先的奴仆也都被发卖,许檀便托人辗转买了回来,还都是尽量全家买回。有契在手的家生子比外头单个买来的奴婢要忠心的多,可许檀丧父服斩衰,家里近三年不办营生?靠她手里的金银倒是养得起,可就怕三年无所事事,反让人心散了,不如与人合办,她多出些钱,多出力的则是宝钗,许檀只顾坐等在家收钱。
——还有一个原因,许檀早已向水溶了解了宝钗家的情况,薛家在金陵一共八房,可以说至少五六房都怨着薛蟠惹下这场大祸,都看香菱生下的那个遗腹子不顺眼,宝钗回京作证带着香菱与薛姨妈,其实,也是压根也就不想回去的意思。
黛玉感慨非常:“她还真是,想得周密。”
宝钗笑着,又感概更甚:“周密与否,都是被逼出来的。”
谁都不认命,那就相反设法努力地活着,总有机缘,总有运势。
作者有话要说:这卷终于完结了,撒花~~
明天是最后一卷:如仙缘好事终成,如此情深;如人间新章伊始,如期完劫
高速首发[红楼]黛玉重生本章节是第144章马车轮引出少年心卤味铺牵扯韧执意地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