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一声又一声。鲜血顺着剑尖缓缓流下,在玉阶之上晕出了一团暗红色的浸渍。
萧若繁嘴角溢出鲜血,缓缓软倒在地,萧氏不由站起了身子,却又缓缓坐下,不出一言。
弄月依然是那副模样,静静站着,冷冷看着。
刚刚那一瞬间,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回过神来,云朔厉声呵斥:“弄月,你做什么!”
“报仇。父皇,不,五皇叔,您该明白的。”弄月回答得很理智,手一抬,倒拎起鲜血淋漓的宝剑,一旁的侍卫赶紧要上来抢剑,却不想云征比他们更快,一手夺下宝剑,往外一扔,剑尖钉入地板,云征冷着脸训斥:“简直胡闹,你疯了不成!”
“我没胡闹,四叔,我清醒得很。”弄月瞥一言血流不止、陷入昏迷的萧若繁,冷冷一笑,“他自己承认,他爹杀了我爹,为人子,我该杀他报仇;而且,他谋害公主与驸马,从国法而言,难道不该死?”
“我一向是个无法无天的,不在乎名声。不过么,这案子,怎么都不能拿到顺天府、大理寺来审吧。”弄月环视着屋内的一个个,挑起眉梢,几乎是挑衅,“既定了罪,那也就是一杯毒酒或者一丈白绫的功夫,倒不如让我亲手杀了他,有始、有终。”
“理还真多。”云朔冷笑,“你为人子……呵,朕养了你十年,连句父皇都听不着了!”
“没办法,我就是这样,您看不惯,叫人拖出去打板子就是了。”弄月又瞥了一言萧若繁,更加讽刺,“我这样的公主,分明是倒贴都没人要的,他居然还巴巴地赶着要算计,简直蠢得无药可救了。”
眯起眼睛,公主殿下更是嘲讽:“而且,这么多年,他居然还没看明白——我就算是守寡、就算是出家、哪怕是拿刀抹了脖子,也绝对不会嫁给他!而且,谁要是敢逼我,我可不会没出息地暗地里吊死自个儿,我绝对拖着他一起死!”
云朔陷入沉默,眼中晦暗难言。
柔兰公主站在兄长身后,心急如焚,却又说不清自己到底在着急些什么。
倒是云征,看了弄月一眼,忽然转身去把那把鲜血淋漓的剑拔了递过来,又指了指沉默的赵蒲和一帮战战兢兢的太医:“还有这些人,你也要杀?”
云征一向没什么感情,说的话也冷冰冰的,让一众跪得摇摇摆摆的太医又狠狠打了个寒颤。
“多谢四伯。”弄月毫不客气地接过剑,又冲云朔看了一眼,竟恢复了平日里的一分调皮,“父皇,还是四伯疼我,您看……”
“给朕住手!”云朔终于忍无可忍,下令,“将弄月公主带回去,禁足沁芳苑,闭门思过!”
弄月无所谓的模样,任由侍卫过来抢了剑,乖乖任带走,却又稍稍回了头——就见云朔快步走到那帮跪地的太医跟前,下令:“给你们一个机会,给朕治好萧若繁,案子还没审清楚,还不到他死的时候!”
弄月心下明了,不由微微弯了弧形的唇线,正要回头,却又无意中瞥见太皇太后的眼神:竟是从来没有过的,深深的疲惫。
……
沁芳苑外头一片闹哄哄的,刚从兵部赶回的云涯还没下马就听说了大公主跑了,还刺了萧若繁一剑,顿觉不好,赶紧来沁芳苑。果然,弄月不见了,而黛玉和蓝宜茜,一个伏在软榻上,一个趴在床边,皆是昏迷不醒的模样。
云涯心惊不已,冲过去抱起黛玉,就见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脸色有些白,发鬓也散了,好不可怜。
“这、是迷药?”云涯不油皱眉,敏锐地发现屋里的熏笼子里不断散出让人昏昏欲睡的沉重香气,赶紧要开窗通风并叫太医,却忽然觉得前襟处有人施力,原来是一只玉笋般的小手,竭力拉扯着他。
蒙汗药厉害得很,黛玉全身瘫软,唇儿轻颤,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等、等……”
云涯赶紧将她平放在软榻上,凑近问道:“我听着,你慢慢说。”
“药、是我帮公主配的……”黛玉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轻轻解释,“我哥哥、教过。”
沁芳苑备着小厨房,弄月这两天也没少吃药,凑点药材配点最简单的迷药,不是大事;就是靠着这迷药,弄月迷晕了一个侍卫,抢了剑搁自己脖子上,才冲出了沁芳苑。
“你……”云涯语结,半晌才道,“你知不知道她出去是要干什么!”
“我、知道,她是去萧大哥那边。她、说,她在宫里这么多年……给人当惯了枪杆子、高炮台,但是,这次,她不想被人利用。”黛玉咬着牙儿,坚持着说,眼里带着哀戚的悲色,“她说,她求我……她第一次开口求我……”
云涯不知说什么好,伸手为黛玉理了理发鬓,摇头,“她就是吃定了你心软。”
黛玉强撑着笑了笑:“若对她都不心软,我、还算有心么……”
云涯不由觉得心中一疼,皱眉:“你怎会如此胡思乱想。”
黛玉又扯了扯云涯的袖子,抿了抿唇,轻声求着:“我也求你,把弄月和萧大哥的事,告诉我哥哥、还有北静王……他们俩是萧大哥最好的朋友,弄月也说,他们、说不定会知道当年萧家、与太子的旧事……”
云涯手一顿,脸色暗了些:“连你都知道了。”枉他还特意命人封锁消息。
也是,沁芳苑这一亩三分地,谁敢瞒那猫性子的公主殿下;一不小心,不是她自己,而是伺候的人两头不讨好,被逼得一哭二闹三上吊。
黛玉轻轻点了点头,盈着双目:“……拜托你了。”
“好,你的请求,我一定会办到。”云涯又拢了拢黛玉耳畔的碎发,将之全部拢好,才低声道,“你好好休息,接下来,交给我。”
“……嗯。”昏昏沉沉着,强打着精神,心情好不忐忑;直到现在,黛玉才觉得心安了些。
外头还热闹着,现在不是走脱的时机。是以,云涯先去开窗通了风,而后又坐会软榻侧,见黛玉正睁着眼睛看他,不由叹息:“若我不同意,你、弄月,还有蓝姑娘,打算用什么法子把这事捅出去?”
蓝宜茜定然也是“帮凶”之一,镇国公亲自教养出的好女儿,弯弓射箭无所不能,怎会轻易栽在迷香上头。就现在,听到云涯这番话,本该睡死过去的蓝宜茜还稍稍僵了一下,当然,那厢立刻又响起了均匀的小呼噜声。
凉风吹入,驱散了些许混沌之意,黛玉眨了眨眼睛,扛着困倦,悄悄从袖口掏出一个小包,竟是也带着淡淡的香味。
“……又是蒙汗药?”云涯真怀疑,这份蒙汗药是拿来对付他的。
黛玉撑着坐起身,轻轻地解释:“只是、麻沸散而已,公主让我也拆散了放在熏香笼子里。”闹得宫人都四肢瘫软,才能把外头的侍卫都引进来,到时候再让蓝宜茜打晕几个,趁着乱,偷天换日,传消息也更加容易。
不过,黛玉觉得着实在太闹,没同意陪公主这般折腾。
云涯忽然觉得庆幸,幸亏自己及时来了一趟沁芳苑,要不然,天知道这帮胆大包天的小姑娘会闹到什么地步。
当晚,宫里的消息终于传出,翘首盼了三天的林霁风终于明白,这次出事的不是自家妹子,而是那个可怜的损友——就因为姓萧,就因为是外戚,算算看这些年摊了多少破事儿!
水溶得知消息,匆匆赶来,眉头紧皱,难得的严肃:“公主刺了萧若繁一剑,却在右胸,未伤及要害。依你之见,这次他会昏迷几天?”
“说不准,得看‘判官’们想不想给他时间。”林霁风盘算着,也皱眉,“可再怎么拖,决不会超过三天。”
也就是说,这个证据不知道确不确凿、更不知萧若繁为何会认了的破案子,他们只有不到三天的时间去“翻案”。
“你在卫家遭袭竟然也与此有关。”赵蒲的药同样是当年萧父所制,卫家遭劫又失窃,同样也被诬陷为萧若繁的“狗急跳墙、湮灭证据”,还差点连累林霁风赔上一条命。
林霁风想想就憋屈:“他就算再伪君子,也是个君子,干嘛平白认小人的事儿?”
“若他不认,难道太皇太后认下么。”水溶一语道破,“萧家人丁单薄,既然萧若繁坚持自己没有追杀赵蒲,那暗中命令萧家的家将去杀人的,还能是谁?”
而萧若繁父亲私会前太子,还害得前太子大病一场……水太深,深得萧若繁自己都不想要知道。
是以萧若繁干脆全认了,既然后面这遭杀人都认下了,前面那遭子下药也不算什么;定不会给人以把柄,去攀扯太皇太后。
林霁风忍不住翻白眼:“还真是前人作孽,后人遭殃,真没个完了!”
“其实,当年之事……”难得的,水溶居然欲言又止,好像在避讳什么。
“我大概有数,待会先去一趟卫家。如果我想的不错,求小叔带我进宫去见皇帝,我应该能撬开那个赵蒲的嘴。”也不知林霁风到底明不明白水溶的顾虑,直接略过这个话题不谈,又皱眉,“你的话,寺庙那头?”
水溶是异姓王,若擅自插手皇家之事,不方便,且容易给人留把柄。但他也有另外的线索、或者说怀疑:林姑娘进宫,就带了一副许檀所送的棋盘,而昨夜驿馆传来消息,许檀县主要去寺庙为亡母祈福,与卫若兰母亲“修行”并带回了四个刺客的寺庙,只隔了小半个山头。
很是、巧合。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殿下刺的是右胸哦,有意避开了心脏,不是杀人,是救人滴~~
黛玉:许檀的棋……糟了,我把这茬忘干净了!
喵:摸摸,不急,北静王过去了~
许檀:耽误时间,五百两。
喵:妹纸别这样,谈钱多伤感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许檀:冥冥之中自有喵意吧~神展开太多,烧脑子,精神损失费五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