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罟远远地看着议长和殿前司高官们的神态,心里只有冷笑。他心里非常清楚,这个国家之所以重文轻武,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执政文人们怀有一种顽固的愚蠢理念:军人具有武力威胁,只有军人成为一个个小绵羊,才是最安全的。如今,哪怕稍微的一点刺激,都会惊动文官们脆弱而敏感的神经,只能保持低调再低调,才不至于成为众矢之的或替罪羊。当然,再怎么躲避,恐怕也躲不过事成之后被顾忌。
分列式检阅结束,议长看了一眼副都指挥使,欲言又止,又转头看了一眼都指挥使,起驾回宫。
自始至终,议长没有召见唐罟,哪怕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别人也不觉得什么,但是唐罟的眼里看得却很清楚,这个小老头,紫红气团若华盖,局部色泽偏灰,有多处缺口,不仅运势在下滑,劫难正向他步步靠近,而且身患重疾,来日无多。看得出,副都指挥使是议长的嫡系,都指挥使却不是。小老头在刚才产生出一阵阵波动的情绪,明显想要与自己沟通,却又强忍住了**,那是要从长计议的心机。
唐罟是真心不愿意卷入高层的政治斗争,太残酷,也很无聊,他只想谋得更多的修炼资源。训练决死军团的三十天,他争取到了聚灵阵和一批灵石,除了惠及军团内的部分修炼者,他和孙正一边修炼,一边指挥训练,两不耽搁。
议长走后,副都指挥使招呼唐罟来见都指挥使。都指挥使上下打量了唐罟一番,却没有多言,只讲了三句话:三十天的应急训练还是有成效的,成绩予以肯定;要戒骄戒躁,总结经验,查找不足,圆满完成议长出使长生国的护卫任务;要清楚手中的权力是谁给的,要对国家知恩图报,服从命令,听凭调遣。
因为决死军团的存在还处于保密状态,除了五名支队长可以随同唐罟和孙正外出,其他人员,一律原地休整,两天后,将开始执行任务。
根据随身信使传来的消息,唐罟带领五名支队长,身着便衣,直奔天水河,名义上是购买所需物品,实则是看看星月楼的进展。
要说这张承恩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经他协调盘下来的店铺就在天都桥的附近,处于京城的繁华地带。即使张承恩雁过拔毛,收取一些中介费,与市面上的出售价格相比,依然省了不少银子。
拓展部部长樊胜见两位副楼主过来,紧忙招呼大家过来拜见,道:“启禀楼主,店铺契约已经拿到手,现在正组织装修,预计最近几日就可开张。初步计划经营客舍和边贸。朱西城那边的货物正往京城这边运输。刘垲文已带人去官道接货。”
“启禀楼主,信息部已经开始工作,招募专职和兼职的人员,建立信息网络。”信息部副手陈东倒是不等不靠,按照唐罟教授的方法,来京就展开工作。
“好,各位兄弟辛苦。相信大家在我们事业拓展的过程中,能感受到其中的乐趣,尤其是视野和想法,都会上一个台阶。京城星月楼的发展,只是一个起点。下一步,如果所料不差,我们的星月楼将会拓展到国外。此外,从京城反向发展,在沿途城池建立星月楼,连通朱西城,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还需要各位兄弟勤加勉励,同甘共苦,磨练出精兵强将,更需广纳贤才,让每一座星月楼都要扎得下、坐得稳、经营好、实力强。特别要注意,每一步的发展,以及大家的好想法,都要及时报告楼主,便于楼主总体把握和决策!”
唐罟和风细雨地讲道,大家不住点头,满眼的钦佩之色。这么快、这么顺利就把势力拓展到了京城,这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又没想到的是,刚站在京城这边看不一样的风景,副楼主已经把视野拓展到了国外,大家都有一种跟不上的感觉,更有一种创业的神圣感。
唐罟想了想,又道:“京城这边不太平,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我们是外来势力,不能贸然行事,也不能急于找靠山,暂不需要。陈东那里要注意搜集掌握十大家族动向,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人员调整,社会突发事件相关人员的背景,注意分析其中的内在联系。涉及到京城形势和动向的信息,要在星月楼高层共享,便于各部开展工作时趋利避害。”
星月楼已经扎下,正逐步开始运转,樊胜带领的几个人都很敬业,让唐罟放心了不少,又嘱咐了几句,取了定制好的一百枚钢针,与孙正一起离去。两名信使依然作为随员,跟随左右。
当晚,副都指挥使带领殿前司一行数人,来到训练场,代表都指挥使,祝贺决死军团训练结束,并为开始执行任务践行。议长专门赏赐了流香酒和鹿头酒,这些可是朝中大臣都垂涎的内中酒,前者一般都是赏赐给大臣,后者则通常在宴会快结束时才启封呈上,是酒中之皇。
大战之前,犒赏三军,鼓舞士气,也是军中常见,舍得如此多的内中酒,显得议长对这五百将士很上心。众将士更是激动,精忠之志溢于言表。副都指挥使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对任务的成功又增加了几分把握。他歪头看了看正与几个支队长碰杯的唐罟,问道:“小唐,三十天前,你是不是救过一次火?”
唐罟闻听此言,面色依旧,心中却是一愣,道:“大人何出此言呢?”
副都指挥使哈哈一乐,道:“你也别怕,也不是坏事儿。你记得那夜大火里高喊‘让大人先走’的几位吗?哈哈。要说这事儿若发生在别人身上可能没啥,但身为天都府尹,在自己的地牌,遇到大火,不想着灭火救人,只想着自己跑,还是刀斧手前面砍杀开路,这事儿就大了,京城舆论一片哗然。京官儿就别当了,只能外放。”
说到这里,他又低低的声音道:“知道吗?这个府尹,可是议长大人一手提携扶上来的,没有议长大人的坚持,哪儿有他的亨通!没想到,这家伙上任没几个月,居然倒向了宰相,以为傍上许家就了不起。这下好了,遭报应了不是。呵呵,若是没有这些,顶多也就是处置那五个小官差了事儿。”
这话里不仅透漏出京城官场恶斗的程度,也有敲打唐罟的意味。
那双意味深长的眼神与一双淡淡的眼神,只是轻轻交汇,两厢都明白咋回事儿,啥也没说,上鹿头酒!
副都指挥使被一行人簇拥着告辞,还不忘扭头微微一笑,道:“小唐啊,你那天救出来的那个伶人,可是找你找了很久了,执行任务回来,可以去见见哦!”
出行之日,因为正炎国皇帝出行不禁街,城内商业店铺侵街严重,只能在东门外摆开仪仗。大队人马前呼后拥,门下侍郎、中书侍郎、礼部尚书、殿前都指挥使、兵部侍郎、工部侍郎等官吏将士五千五百人,记里鼓、指南车、白鹭旗车、崇德车等辂、辇、舆、车三十五种五十八乘,白泽旗、朱雀旗、青龙旗、白虎旗、辟邪旗、玄武旗、北斗旗、左右摄提旗、电母旗等旗、旃、纛九十杆,大鼓、长鸣、铙鼓等乐器八百六十件,一个个戎服大袍、绣袍绣衫、大袴银带,威风凛凛。
即使正炎国一直宣称要轻车简行,但此次出行代表的是国家的脸面,必要的仪仗还是不能少。
按正炎国官制,文官四品以上公服为紫色,六品以上为绯色,九品以上为绿色。武官则被严格排斥在外,只能使用紫色、绯色、绿色和黄色以外的青、白、朱、黑等颜色,所以,唐罟率五百决死军团,与其他御前近卫一样,身着五色鍪甲,臂套锦臂鞲,脚穿鞵袜,大口袴,束银带,脚蹬一双乌皮靴。外围还有身着五色花袍、白袍银甲的亲卫。
因为都是骑马,行进的速度不慢。
半个多月的功夫,已经进入长生国国界,早有长生国官员迎候。
“哎,长生国派出了‘三公’之一的太傅来迎接议长。估计那边迎接霁月国皇帝的,不是太师,就是太保。这份面子给的还蛮足的。”
“此次会盟,最安全的地方理应是三国交界的霁河城,但是因为不久前河水凌汛,冲毁了半个城池,加上长生国国君指天誓地,担保会盟安全,霁月国皇帝和正炎国议长,才敢深入他国国都。”
身边官员的小声议论,已经清晰地传到唐罟的耳朵里。
看那长生国的太傅,头戴衮冕,冕板前后各12旒,玉珠200余粒,身穿玄端,上衣画龙、山、华虫、火等五种文饰,下裳绣藻、粉米等四种纹饰,大带垂绅,革带紧束,腰间挂玉璜、绿松石珠、玛瑙石珠等组玉佩。
再看那迎接的队伍,旗帜飘扬,素锦绸杠,竿首装有青铜戟、羽毛等为饰,旗帜上绘日月、交龙、熊虎、鸟集、龟蛇等图案。
“丂,这不是‘东周九旗’吗?难道长生国与那人见人欺的东周还有什么联系?”唐罟心里禁不住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正炎国随行的官员们,都在别有兴致地欣赏异国风情,而唐罟则用心去感受周边数里以内的动向,越是靠近长生国的都城太微城,紧张的气氛越浓,这一股紧张情绪,主要来自于议长的车架。
这天晚上,趁着唐罟当班值守,议长终于憋不住心中的压力,轻声问道:“卿家一路走来,可有什么发现?”
“回禀议长大人,至今未发现什么危险。”唐罟淡淡地照实说道。
“你那五百人忠诚度如何?可否给我交一个实底儿?”议长又道。
“大人可曾听过田横五百士的故事?”唐罟问道。
“卿家讲来!”议长倒是很有耐心。
唐罟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讲道:“这是一个忠君节义的故事。曾有一个齐国的王爷,名叫田横,其胞兄齐王被杀,田横辅佐幼王,主政齐国,手下贤士云集。恰逢两个大国相争,都想强拉齐国为盟,几经征战,田横依然不从,率余部五百人被逼入海。
不久,一大国胜,为及早清除隐患,遣使传话愿拜田横为国相,想笼络这股力量。田横再次拒绝。大国皇帝穷追不舍,再派使者传话:奉诏而入朝,大者封王,小者封侯,如不应召,出兵征讨!
田横无奈,只身前往去见大国皇帝,行至京城外驿馆,告诉随从:为亡国俘虏、他国之臣,是极大耻辱,此距京都不远,提我首级前去,形貌不坏。说罢,拔剑自刎。
大国皇帝见到田横首级,假作悲泣落泪状,厚葬田横,再遣使召田横五百士来京,愿厚礼待之。然,五百人闻田横已死,遂全部自杀以殉,后人乃敬之谓‘田横五百士’。
五百壮士不惧死,忠肝义胆随田横。雄杰傲骨立苍穹,千古留名有其风。
而今,决死军团五百将士,其血性与田横五百士,有过之而无不及,其战力尤胜。”
“这五百人的确值得世人敬佩。无论何人执政,有此忠肝义胆的五百士,可以放心不少!”议长倒也没那么多忌讳,却对决死军团的五百将士,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这一路随行,唐罟也搞明白了,议长姓宋,为正炎国十大家族宋家的代表,过去是懒得打听,也不想知道,现在自然而然就了解到了一些内情:这一次会盟,实际上就是一个明知是坑却又不得不跳进来。朝中有人就是想让议长此行灰头土脸,颜面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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