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前一天，杨明清见到了睽违多日的殷池寒。寒的憔悴，不亚于此时的杨明清。两人对视一眼，多年的默契，彼此都明了。
“寒，躲我多日，还是出现了。”
殷池寒漠漠地道：“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杨明清皱皱眉头，道：“什么意思？因为阮若依？有这个必要吗？”
杨明清连续三个问句，殷池寒没有回答，只是喝酒。
见殷池寒不语，杨明清接着道：“你若要走，我不会阻你。但莫老爷子允了吗？没有他的许可，你我二人，休想离开。”
殷池寒一听此言，瞬时扔掉手中的酒杯，对着杨明清，挥手就是一拳。
杨明清也不还手，只是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帕，拭去嘴角的血渍。低声道：
“我知道你和若依都不怕他，你们都在心里嘲笑我的懦弱。可是，若依是单纯，一直以来，她用‘另一个世界’来解释她对我们的理解，她不知道当年她在S城的遭遇，以及这些年她在H城的境遇，都是我一手为她营造出来的。因为现实的残酷不是她能想到的，不像她演的戏，拍得不好可以‘NG’，结局不好可以改变，所以我不想让她了解太多，只求她能活得简单、快乐。她可以不懂这些，难道你也不懂吗？不经莫刚峰同意就离开莫氏、离开天龙会，我们就要亡命天涯，就要活在被人追杀的恐惧中。我们是孤儿，是无所谓。那若依呢？她有家人，有朋友，她不是一个人。你忍心让她陪葬吗？就算你愿意，若依也不会为了她的爱情令自己的亲人遭遇不测。”
说到后来，杨明清也抑制不住地大声喊道：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好的机会，她要放弃！”
“因为她是阮若依，是你我喜欢的女人。所以，注定她的与众不同，注定我们要为她受苦。”刚才的那一拳，殷池寒似乎发泄够了，他又恢复了原先的冷静，但也是第一次，如此坦率地承认了他对若依的爱，尤其是在杨明清面前。
杨明清拍拍他的肩，道：“这就是你躲我的原因了。”
殷池寒苦笑道：“你应该明白，当我决定不顾你的存在，也要向若依表白，就是我离开你，不再做你影子的时候了。只是很可惜，原来在她的心里，从来没有我的身影；她固然不当我是你的影子，可也无视了我对她的爱。”
“寒，若依不仅忽视了你的爱，可能她也忘了我对她的爱。不然，她怎么会选择……”
杨明清怎么也说不出“结婚”那两个字，只是用手指了指那堆平摊在茶几上的报纸，殷池寒不看也知道，因为今晚他的出现，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的。
“明，我也不懂若依的选择。我来就想和你说两件事，一就是明天我就去T城了，从此再也不回来了；还有一件事，我也是刚刚得知，还记得柳青盈吗？”
杨明清没想到殷池寒和他说的道别竟然是真的，一时愣在那儿，后面的话听是听到了，但也是机械似的点了点头。
“她现在P国，开了一家服装店，在她父亲留给她的保险箱里，发现了一本日记。她觉得可能对我们有用，所以寄给了我。”
对杨明清而言，什么有用的东西此刻都是无用的，除非能阻止明天的婚礼。
殷池寒也不顾他的冷漠反应，继续道：“明，你了解莫刚峰吗？”
杨明清缓过了神，想了想，道：“曾经觉得很了解，但现在，他老人家的想法和做法，我一点都看不透。明明只给了我和若依三日时间，但三天早已过去，他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我真是很好奇，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呀，如果没有柳姑娘寄来的这本日记，听你这样一说，我也会迷惑。好在我看了，所以有点明白了。”殷池寒重新拿了个杯子，自己倒满了酒，一饮而尽，继续道：“明，你知道莫老爷子年轻时的事吗？”
“哪方面？”殷池寒的话终于引起杨明清的兴趣了。
“他的发家史，他的两段婚恋。”
“听说过，江湖传言，他是靠女人，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殷池寒点点头，道：“我也曾听人这样说过，原来是真的。明，知道二十多年前，H城最大的帮派是哪一个吗？”
杨明清摇摇头，自他进入天龙会后，只知这是最大的。
“你永远也想不到，是‘青蛇帮’。”
“所以这就是莫刚峰处心积虑要消灭它的原因吗？”杨明清一旦进入谈话中心，头脑就又开始运作了。
“青蛇帮在清朝中期就已成立，是柳家的一脉相承，传到柳青盈的爷爷这儿，已经是第七代帮主，他就是柳洪克。柳洪克有一子一女，儿子就是青蛇帮前任帮主，也就是柳青盈的父亲，叫柳墨霄；女儿就是莫刚峰的第一任妻子，柳曼樱。”
这些都是杨明清不曾知道的，虽然他不知道殷池寒说这些意欲何在，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
“莫刚峰是柳洪克拜把兄弟的儿子，和柳曼樱是青梅竹马，长大后因其头脑灵活、身手敏捷，成为柳洪克身边的谋士，深受柳洪克的信任。在他们两人大婚之日，柳洪克将他下属的一个分支，交给莫刚峰管理，莫刚峰独立门户，建立了天龙会。可是谁也没想到，在柳曼樱怀孕的时候，莫刚峰认识了H城的美女夏婉霜，在得知她原来是富商夏远道的独生爱女时，遂展开热烈追求。当时H城并没废除一夫多妻制，在莫夏两家联姻之日，柳曼樱怀着七个月的身孕，远渡重洋，去了B国。”
“寒，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明，有关系。”殷池寒继续着故事的下半部分，“整整七年，柳曼樱都没有回H城，莫刚峰原以为柳曼樱只是生气，却没想到在莫夏两人的女儿莫飞诗五岁生日时，柳曼樱带着七岁的莫飞雨回来了。在众宾客面前，柳曼樱将莫飞雨交还给莫刚峰，然后，拿起枪，对准自己，自杀了。”
杨明清心里一震，只是一瞬间，他已明了那个叫柳曼樱的女子对莫刚峰的爱已经深陷其中，无可自拔，她的心里容不得第二个女人与她分享，但最后，她宁愿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愿伤害那两个伤害了她感情的人。
“可见柳曼樱一定很爱莫刚峰。”杨明清评论道。
殷池寒点点头，道：“柳墨霄的日记里提到柳曼樱其实在去了B国后，那里的人生地不熟，再加上独自带着莫飞雨的艰辛，最重要的是莫刚峰在感情上对她的背叛，令本是开朗活泼的她得了精神上的疾病。现在说来，就是抑郁症。”
杨明清打断道：“寒，莫刚峰的爱情故事，我没兴趣。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若依……”
殷池寒作了个手势，杨明清不得不让殷池寒继续说完。
“明，莫刚峰的感情取舍对我们很重要。在莫刚峰的心里，他最爱的是柳曼樱，他要夏婉霜只是因为夏婉霜的美，不可方物，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夏家当时是H城的首富，他需要他们家的正当生意。可是柳曼樱的死，对莫刚峰的打击很大，他的岳丈柳洪克对他相当不满意，在女儿去世一周年的忌日上，带着手下，和莫刚峰展开了一场枪战，结果夏婉霜和她父亲死于这场枪战，柳洪克也被子弹射中，当场毙命。当所有人以为莫刚峰会血洗青蛇帮时，他却留了一条活路给柳墨霄，并且在柳墨霄有生之年，都没有进犯过他，只是放了曾子夕这枚棋子在他身边。若不是柳墨霄去世后，柳青盈不明就里，狂肆扩张，估计莫老爷子不会采取行动。”
“就凭这个，你认为他最爱的是柳曼樱，他可是下令要柳青盈命的。”
“也许，只是做给我们看的。最后不也不了了之了吗，可见，他还是放过了她的。”
“就算莫刚峰喜欢的是柳曼樱，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还是不明白。还是你想说原来莫老爷子也是个性情中人，即使你我离开，他也会放过我们的，你是想说这个吗？”
“不愧是明少，猜得有点对，不过不是针对你和我，是另一个人。”
杨明清略一琢磨，不由脱口而出，道：“阮若依。”
殷池寒回了一声“BINGO”，知道杨明清一定奇怪为什么是阮若依，正要解释，杨明清自己却说出了答案。
“因为若依和柳青盈的相像，而柳曼樱是柳青盈的姑姑，也就是若依长得像柳曼樱，难不成因为这层关系，所以所谓的‘三日之约’只是吓唬我的。”
殷池寒点了点头，递给杨明清一张照片。然后说道：
“当我看到这张相片时，我就想到若依的眼睛。”
“是的，一样的干净清澈，柳青盈缺的就是这双眼睛，莫刚峰在若依的脸上却看到了如柳曼樱般的无邪。”杨明清看到照片的一刹那，心已明了。
“所以我大胆推测，莫老爷子一定不会为难阮若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