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嘉棠走后,苏桃觉得自己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空了,剩下的只是一具躯壳罢了。然而入夜之后躺在床上,却又感到难以入眠。
没有证据,没有线索,如果说连警察都没办法查出来,那么自己就算再费心又有什么用呢?也许警方的说法是对的呢,也许真的只是意外,自己或许一直都沉浸在一片被害妄想中,却不肯清醒过来看看现实。何况苏樱已经死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活过来了。自己这样歇斯底里地探寻真相真的有意义吗?苏桃自姐姐出事以来不止一次地这样质疑过自己,但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强烈,这样让人绝望。或许是时候抛掉这些过去,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不行,也许别人可以,但是自己,不行!她没法这样自欺欺人,就这样站在废墟前,假装这仍然是你记忆中的大厦。她就是做不到!她没法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装作开开心心地就这样让这件事过去了。
可是现在要怎么办?她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像苏樱那样直接干脆利落地死去来得痛快,这种缓慢地濒死的折磨更让人痛苦。苏桃在黑夜里辗转反侧,她睡不着,仿佛时间已经凝固在这一片寂静的悲凉中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反正夜已经很深了,苏桃不知道现在是夜里几点了,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不清了,窗帘开始轻轻地拂动,奇怪,难道没有关窗吗?她坐起身来准备下床关窗户,可是那白色的窗帘在月光的映照下,竟然渐渐显出了人影来,苏桃悚然而起,试探地说了句,“是谁在那里?”
窗帘后闪出一个曼妙婀娜的身影,她转头娇媚地冲着苏桃笑了起来,鲜艳的嘴唇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熟悉的眼睛好看地弯了起来——苏樱,真的是自己的姐姐苏樱吗?苏桃有些怔怔地看着她向自己走来,轻启朱唇,语气里却娇气中带了嫌弃,“哦,小桃,我亲爱的妹妹,你怎么看待这帮调查案子的废物?他们真是太无聊,太没有想象力了。哦,真倒霉~”她的声音里有点自怜自艾的哀怨,又有点她一贯的狡黠。
苏桃隐隐觉得奇怪,又不知道哪里不对,试探着问道,“苏樱?”
“不然呢?哦,我的天呐,你不会已经忘了我吧?你即使是每天照镜子的时候也该会想起我吧。”苏樱熟悉的语气让苏桃有些放松,但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你,你想干嘛?”苏桃磕磕巴巴地问道。
“你知道,一点儿用也没有。”她走过来,靠在苏桃身边,把头枕在苏桃的腿上,“我的消失,死亡。谋杀什么的,不管是什么,都被平静的接受了。就像没发生过,对吗?”
苏桃有些恍惚地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姐姐,说,“不,不,我没忘。一刻儿也没忘。”对啊,姐姐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苏桃突然迷惑不解起来,对啊,她死了。
“嗨,我跟你说,真相迟早会水落石出的。”苏樱突然坐起来,定定地看着苏桃。
“你在说什么?”苏桃觉得自己脑子里像是有一团雾,她现在什么都弄不清楚。
“线索,笨蛋。这不合乎情理!你自己心里知道的,不然你干嘛要到这边来?就为了跟你那里傻不啦叽的小男友花前月下么?别再昏头昏脑了。醒醒吧!”苏樱地表情突然凶狠起来,冲苏桃吼了起来,“清醒点,苏桃!”
“什么?”苏桃还是一脸懵懂。
“想想我怎么死的,傻子!清醒起来!”苏樱冲她吼着,精致漂亮的脸上生动起来。
对,姐姐已经死了啊,她被烧死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苏桃终于明白了究竟哪里不对,她惊恐地看向苏樱,只见她的美丽的眼睛逐渐变成了两个黑洞,表情也渐渐狰狞,然后她烧起来了,她烧起来了!她着火了!苏桃眼睁睁地看见姐姐在自己面前被烈焰吞噬,在撕心裂肺的惨叫中逐渐化作焦炭……不要,不要这样!来人啊!救命啊!苏桃想喊,想呼救,可是她出不了声,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就像被封印住了一样,她努力地张着嘴,“不要!不要!救救她!”苏桃终于喊出了声,她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一身都是冷汗,浸透了衣服,周围没有苏樱,也没有着火,甚至窗户也关的相当严实,窗帘服服帖帖地垂在窗前。原来刚才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这不过是一场梦罢了。苏桃长舒了一口气,拿过床头的闹钟看了下,现在才凌晨四点,不过也实在没心情睡了。她爬起来,擦了擦头脸上的薄汗,走进客厅倒了杯水,她注意到靠在角落里的画像,画中的苏樱依旧笑得媚态横生。是因为这个,所以才做梦的是吗?苏桃这样安慰着自己,是因为这幅画画的太过真实,自己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托梦什么的,都不过是封建迷信而已,不要再想它了。可是这又怎么是能够说不想就不想的呢?苏桃不管在干什么,脑子里都在不断地回旋着梦中苏樱对她说的那几句话,“真相迟早会水落石出的”,所以说真正的真相到现在还没有出现是吗?“线索,笨蛋。”,“这不合乎情理!”,“别再昏头昏脑了。醒醒吧!”,可是线索,到底是什么线索啊?这不合乎情理,那么究竟怎样才合乎情理呢?随便一想,苏桃都觉得头痛欲裂。
就这样,周一的早上,几乎一晚上没睡的苏桃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出现在了博亚私立中学的校门口,她到的很早,一方面是根本睡不着了,另一方面是她完全不想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公寓里。这个点的博亚,会出现在校园里的要么是早上出来训练的体育生,要么就是刻苦学习的学霸班的优等生们,至于苏桃所在的班级,几乎所有的少爷小姐们都是能来多晚就来多晚,打铃的前两分钟是进教室的人流高峰期,还有不少是特地踩着点来的。苏桃估摸着这个点自己班的教室里恐怕也是空无一人的,然而在她刚刚走进教室的一瞬间大大地惊讶了,竟然有人比她更早,她定睛一看,这不是周小南吗?看到周小南,她有点愧疚,自从周六晚上让他一个人独自去了香格里拉大酒店之后,自己就没主动联系过他,昨天早上自己想问问他的情况,结果贺阳突然要带自己去看画展,分散了自己的注意,然后昨天一天的节奏又实在紧锣密鼓,让自己都疲于应对,更别说关心小南的状况了。结果到了晚上,本来以为可以放松一下,给周小南打个电话了,谁想到苏嘉棠这个家伙又突然跑过来,把自己搅得心神不宁,昨天一晚上都精神恍惚,把这事儿完全抛之脑后了。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居然就在教室里遇见了周小南。
“小南,”苏桃走过去问候道,“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周小南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咦?苏桃,你也来得这么早。”才仅仅一天,苏桃却明显地感觉到周小南又瘦了不少,本来就显得纤弱文秀的小脸更小了,下巴也更尖了不少。周小南又笑了笑说道,“苏桃,你昨天干嘛去了?说给我打电话,结果我一直等到晚上也不见你苏大小姐的电话过来,最后只好睡觉去了。”
“唉,”苏桃叹了口气,颇为疲惫地回答说,“一言难尽啊,反正不是什么好消息。昨天一天都过得相当倒霉,先是赔了一百万不说,还听说了……”
“一百万,苏桃大小姐,你出手很阔绰啊,不会去赌场了吧?”周小南张大了嘴巴。
“哎呀,什么去赌场啊!我说,周小南,你盼我点好行不行啊?”苏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行行行,你说,你说,我是觉得你平时好像不至于买啥,一下花了一百万吧。不是赌场就是诈骗了。”周小南撇撇嘴。
“我可去你的吧,”苏桃再次无语了,只好无奈地道,“我买画去了。”
“嗬,文化人啊。你在哪买了什么名画,一下花了这么多钱?”周小南好奇地问道。
“嗨,还不是在你们家那个破艺术馆!”苏桃忍不住吐槽道,“不过严格来说也不是你们家的?是周小北家的!就是那个淮海艺术馆知道不?就是周小北他外公出资建的!还是以他命名的呢。你听说过吗?”
“哦,那个啊。你去那个艺术馆干嘛?那是他以前想建给他女儿的,结果女儿死了,那个艺术馆也不怎么管了,你说他是个政客,懂个什么艺术啊。他的画展大部分都是跟主弦律有关的,也就为了政绩,这种艺术馆里能有什么名家过来啊。”周小南不解道,“你到底买了谁的画啊?”
“其实不是什么名家的手笔,”苏桃无奈之下说了实话,“就是贺阳画的一幅作品。”
“什么?你是真的谈恋爱谈傻了吧?花这么多钱买他这小子一幅画,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痴情呢?”
“我买它不是为了贺阳,”苏桃说,“至少……不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