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夜林,微风阵阵。皎月垂眼,尽洒银华。草木皆动,山涧溪流。唰唰哗哗,以此彼交。夜鸟难耐,叽叽喳喳。万物有灵,声声不绝。共谱一曲,传唱八方。唱与月听,唱与夜听,唱与世间听。
此夜,山间客,独行山林间。
李真浪拎着一只碗,迎着月光缓慢前行,眼前虽静,耳边却乱,万物天籁之音回响在侧,孤身入山林,心中有惶恐,虽是故作镇定,面露冷肃,奈何今夜已是三日的最后期限,不容他有丝毫退却。
心有猛虎向山行,再会狼王心凛然。
李真浪自认那月狼王不会轻易出手杀他,若要杀他,那夜便已动手。
既然月狼王需要他的血,那这就是他李真浪手中唯一能够使用的筹码,只要手中有筹码在,就不怕一直处于被动,只要不触碰那月狼王的底线,一切都还有商量的余地。
一切就还有翻身的希望!
今夜,李真浪势必要向那月狼王问个明白,自己的血到底有何不同?
他朝着上次同二壶一起埋尸的那处小树林行去。
月冷星寒,银光落。春风浮动,山林夜。
一袭青衣,缓慢踏步,右手折扇轻敲在左手上,一脸悠然。
公子如风道随风。青衣长飘于身后,墨发与之同乘风,如此前一般,走向云梦深处,欲再一窥碧水寒潭。
夜月山林,数十处坟头包。一道红黑交错的王者身姿伫立其中,红黑长发轻微摆动,负手而立,向月凝眸,似在等待着一人的到来。
片刻后。
他蓦然开口道:“你,倒是有几分气魄。”
眼前王者身姿傲然屹立,背对于他,似乎并未有所转身的意思。李真浪深吐一口气,对着他的背影说道:“我与你之间既然定下了交易,那我依约而来,只是,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交易?”眼前人倏然冷笑,沉声说道:“你只不过是我圈养的血源,想取便取,随时可取,你,凭什么认为这是交易?”
如此直白,如此霸道,不可一世的王者,尽显狂傲姿态!
“就凭我的血,你要,我给,这便是交易。”李真浪强势以对,俨然无惧身前背对向他的王者身姿。
月狼王不过是想要他李真浪的血,这一点,李真浪非常清楚,此刻,如若这月狼王出手取他性命,那也不过只是一条命而已,相信二壶与掌柜的应是无碍。
只因,同处云梦泽,在他李真浪未来到这个江湖之前,酒家便与这月狼王共存于此,若月狼王好杀,那酒家应已早就不存了。由此可见,就算是他李真浪今夜身死在此,也不见得月狼王就会对那处酒家下手。
而若他李真浪再次屈服于他,那以后,将无一点与其讨价还价的资格,这一点,李真浪依旧明白。
今夜,就算是身死在此,也不能就此屈服。
然而,月狼王上次没有杀他,就已经说明了他李真浪活着才是对他月狼王的利益最大,这一次,应也不会动手。
李真浪就是明白了这一点,才敢这般有恃无恐的与他讨价还价。
当然,是在他的底线之内。
且相信,月狼王的底线不止如此。
“人类,你真的以为自己全盘在握了吗?”月狼王猛然转身,用一双蓝色的眼眸直视着眼前少年。
蓝色眼眸,代表着月狼一脉最尊贵的血统与身份,这是月狼王族特有的象征。
李真浪心中微颤,与之对视了片刻,莫名的感到有一种将要被人看穿了的错觉,让他不由得头皮发麻。
这种感觉,太瘆人了。
“你的底线不该只是如此。”
“本王的底线又岂是你能测度的。”
“我只要一个答案,作为这场交易的回报。”
“若是本王拒绝呢?”
“那便动手吧,我的血,我的命,任你取之。”
月狼王审视起眼前的少年,单薄的身姿,无畏的神情,手中拎着一只碗,且有一股傲然的姿态,当下也不再说话,只是沉眼以对。
“月狼王,你应该明白,我活着才能给你带来最大的好处。所以,我的答案,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李真浪看着他的双眼,丝毫不惧那双蓝色的瞳孔,然而,那捏在碗角上的手,却是早已紧到不能再紧。
月狼王冷然一笑,心中对眼前的少年有了一丝改观,开口道:
“你的血,含有一股强大的生机。”
闻言,李真浪同样冷笑一声,“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且对月狼王给出的答案觉得好笑,何人的血没有生机?不只是人,鸡鸭猪狗等同样如此,世间万物,只要有生命,皆是亦同,这算什么答案,说了与没说又有何区别?
“这,就是本王的答案!”
月狼王沉声一语,身姿未动,身后狂风乍起,直扑身前而去,引动草木随风倾斜。使得李真浪心中一惊,只感一道劲风扑面袭来,风势之强,只余一息喘机,竟是硬生生的后退了两步。
他稳住脚下,惊恐的看向那道月下身姿,一头红黑长发于空中乱舞,负手在背,神情冷漠。
好在月狼王无意伤他,不然,此刻也就不会只是后退了两步而已。
“你要的答案,本王已给,现在,献血吧。”月狼王阴沉的脸上乍现无情,冷然凝视着身前少年。
李真浪深吸一口气,心知今夜难以再有所知晓,缓慢抬起那只拎着碗的手,此时却发现,忘记带刀了。他朝着月狼王笑道:
“由于来的太过匆忙……忘了带刀,不如这样吧,下次再说。”
且想要转身一刻,但闻王者怒语。
“你当本王不知人类的阴险与狡诈吗?”
转瞬之间,只见一道白光至他手指袭出,惊起林间枯叶,掠动枝头绿衣,破空一指划过李真浪的手腕,顿时鲜血急剧溢出。
“嗯……”无边痛楚,尽在一语。
李真浪暗自咬牙,无奈将碗置于那只正在溢出鲜血的左手腕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鲜血顺着手腕滴落在碗中,不一会,已有半碗朱红。
“差不多了吧,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他低头说道,似在询问,又像自语。
“放满。”轻声冷语。
月狼王依旧负手在背,紧盯着眼前蹲在地上,面露痛苦之色的少年。而他的脸上,丝毫没有一点波澜。
直到,李真浪面色发白,亦感头晕,朦胧眼帘中,见那道红黑身姿隔空取碗,而后转身,一步入夜。
随后夜间传来一语。
“珍惜你此刻还有着自由之身。”
李真浪笑了笑,苦笑的笑,往后一仰,坐在地上,一手扯起衣角放到口中,借齿撕衣,随后缠于左手腕上,稍稍歇息,欲待气力渐复后,再行离去。
周身林叶轻动,坐于八方坟头前,抬头看月,且道一声:“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