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完饭,谢尚同元维、文明山、艾正一起喝茶说话,不可避免地又提到谢尚家的那口泉。
其中文明山关心道:“大尚,你才来京师,可能不知道京城天寒,一到冬天这河水结冰上冻,冰层能有尺厚,人可以站在上面跑跳。这是咱们南边人难以想象的。”
“你那个泉水池出水量大、水位高是好,但水跟离地面太近了,则难保冬天不上冻。”
“要得好,你这泉眼所在的池子实不宜修得太大。大了不好加盖,水面上的冰即便凿开了也会很快重新冻上。”
元维的提醒是谢尚此前还没想到的,当下赶紧称是。
文明山得了意,告诉元维道:“老师,我昨儿回去后给谢兄画了张泉池图。先我虽没能想到这冬天上冻的事,但我想着谢兄前面说过的开始是想打口井的话确是把泉眼的所在那口塘修建成八角井的样式。”
“现老师既然提到冬天上冻的事,谢兄,”文明山提议:“你蛮好在这池水井外再加建一个井亭,一则以遮挡风雪;二则雕栏画柱也能为竹林增色。”
刚想到可以修个亭便被文明山抢了话的谢尚……
元维一听来了兴趣:“你还画了图?”
文明山骄傲:“早起就拿给谢兄了!”
谢尚看显荣一眼,显荣赶紧拿来图纸。
元维展开看后,笑道:“明山想法不错。我以为你会修成小桥流水,没想会是一方静池。”
文明山笑:“难得水流这么大的一眼泉,而且又有地方,到底还是修成方池才彰显气派。”
“池前最好再修个一开三间的轩堂,安上隔扇画窗,窗后或栽红枫或摆山石,堂里瞧去便是一方小景……”
出生士族,本家只是小富的艾正觉得自己插不上话。
京城修造贵了他家乡几倍。一个泉池而已,但照文明山这个修法,怕不是要几百两?
自打知道谢尚挖出泉后,艾正头回庆幸这泉是谢尚挖出来的,不然若是他,不说卖泉水了,只怕泉池修得稍差,都会遭人鄙视!
与其如此,他还是老实买水喝吧!
“这个牡蛎油,”弘德帝翻看着骆炳拿来的奇道:“听说看起来跟酱油一样,能做蘸料不说,还能炒青菜?”
“酱油炒青菜,这会是个什么味?”
想着自己贵为天子至今还没吃过酱油炒青菜,弘德帝吩咐心腹大太监:“李顺,叫御膳房现拿酱油炒盘青菜来给朕尝尝!”
没有牡蛎油,弘德帝琢磨:酱油也是大差不差吧!
才撤下午膳碗盘的李顺闻言一愣:“陛下,您说现在?”
这不才吃过饭吗?
“现在!”弘德帝坐在龙椅上威严问道:“不可以?”
“当然,”李顺赶紧应道:“臣这就去传旨。”
一时食盒送来,李顺赶紧替弘德帝摆上。弘德帝满心欢喜地尝了一筷子,然后皱眉道:“怪不得御膳房家常不拿酱油来炒青菜。这色味确是不大出彩!”
李顺闻声赶紧撤下桌上才动了一筷子的酱油炒青菜后回禀道:“陛下,臣这就传信天津镇守太监姜海,叫他制牡蛎油上用!”
弘德帝想想问道:“这个季节有牡蛎吗?没有的话就多等些时日也无碍!”
报告里说谢安人的牡蛎油是春天制的。
弘德帝虽好口欲,但也不愿为此搞得怨声载道。
李顺躬身道:“陛下圣明!”
下衙后谢尚回到主院见到红枣不觉感叹:“可算是能好好说话了!”
昨儿白天上衙,晚上请客,今儿白天又上衙,细算下来他都已经两天没怎么和媳妇说过话了。
这交际真累人!
换了家常衣裳坐到炕上,谢尚讶异:“这就烧上炕了?”
红枣端一杯茶给谢尚笑道:“京师天冷,十月初一就家家烧炕。”
“今儿白天树林来回煤市买过冬煤的事,我便叫人烧了炕看能不能用!”
红枣可不想等到用时才发现炕不能用。
谢尚听着有道理笑赞道:“还是你有心!”
转又吩咐显荣道:“叫人把我书房的炕也提前烧上!”
喝一口茶谢尚又道:“这炕用煤倒也罢了。只这厨房还是得备些木柴。这红烧肉还是木柴烧了好吃!”
京师人多,木柴供应不上,吃饭取暖多用煤。谢尚依仗自家有庄子,方能奢侈地用木柴烧肉。
作为一个吃货,红枣极其认同谢尚的看法,立刻答应道:“老爷放心,厨房过冬需要的木柴我已经叫晓乐安排庄子尽快送来!”
大雪难行。乘现在天好,红枣准备把过冬该准备的柴米都准备好。
“再还有炭,”红枣补充道:“老爷上朝上衙都离不了,也得多做预备!”
“地窖也要收拾出来存白菜。”
暖房菜有限,除了逢年过节,下人冬天还是多吃白菜粉条豆腐干菜一类。
“苹果、柑橘、雪梨也都要存些。”红枣缓缓言道:“咱们家庄子虽说在城西,进城这一路因为有要往宫里运送玉泉水的水车来往五城兵马司会安排人扫雪,不必担心大雪封路。但我想着既有地窖还是乘现在能存就多存一点,也好减了寒冬腊月里庄子的运输。”
谢尚点头道:“这些你看着办就好。但等泉池修好了。”
说到泉池,谢尚思起白日里元维的话赶紧道:“对了红枣,你叫晓乐显真从庄子里再多叫几个人来修亭子。”
红枣一脸疑问:寒冬在即,池子才修一半,怎么又要铺建亭摊子?
谢尚解释道:“咱们家现在日常都用这泉水。所以得在上冻前修个亭子把这泉眼保护起来,不叫上冻!”
红枣恍然大悟答应道:“既是这样,我现就吩咐晓乐。只这着急慌忙的,砖瓦材料未必能够凑巧。怕是只能先搭个棚子之类的先凑活。”
知道谢尚讲究,红枣得把丑话说在前头。
“芦屋柴门又如何?”谢尚听笑了:“横竖雪一下,天地都是一片雪白。想要好的,但等明年开春雪化了重建就是。”
次日九月十七谢尚收到了他爹的来信。随信附了十来张泉池图纸,但谢子安本人只嘱咐了一句话:“京师天寒,泉眼处可建亭防冻。”
谢子安他儿子既然有一铲子挖到泉水的运道,这泉池怎么修都行,都不必担心犯冲——他儿媳妇命够富贵,啥风水都镇得住。
他要做的只是给儿子提醒一句天气,少走一点弯路。
谢尚看他爹也说修亭子便问红枣:“园里的亭子准备怎么样了?”
红枣笑道:“庄子里倒是有现成的木料,砖瓦也有一些。今儿已都拉过来了。”
“先晓乐来问我亭子样式的时候,我看那泉眼挺大,井口修太小了不容易看到泉水柱。所以便想着若只修个四角亭未免不好看,便吩咐他们修了个八角亭。”
“八角亭啊!”
谢尚想到文明山图纸里八角井不觉心说:他家泉水塘口为方便观泉的缘故开得比一般的井大,八角行原是极合适的。
他一直迟迟拖延未做决定不过是因为文明山先提了。
如此看这事倒是他小气了!
“既然亭子修成八角,”谢尚下定了决心:“那这井也砌成八角吧!”
“再告诉晓乐,这回怎么修都成,但明年化雪后重修时得记得这亭子里有井,水汽大,得把屋顶修高些,别似一般的小亭那样低矮,才刚人高。”
“然后亭子每边都安上格子门,冬天关上保护泉井不上冻,夏天卸掉透气。”
红枣也是这样想的,闻言自是点头称是,然后又问:“老爷,那这亭子可要再漆雕些花样?”
谢尚一听来劲了,有些兴奋道:“那就雕紫藤花吧!”
“我想想,怎么让这亭子屋顶看起来有紫藤花架的效果!”
既然必得给泉眼架个屋顶,谢尚还是想着尽可能地添些意趣。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闻言红枣想到了前世网上刷视频刷到的立体画。她倒是知道立体画利用的是人的视觉错觉,但作为一个手残,却是从未试过。
要不,红枣暗想:明儿照视频试试?
视频里画的虽不是紫藤,但原理却是一样的。
九月十八早晌,红枣正在看庄子里送来的干豆角、干黄瓜片、干茄子块、干冬瓜片等干菜便听小丫头照琴跑来告诉道:“门外来了两位女冠,自称是白云观的修真、守真,求见太太!”
还在雉水城的时候,每当临近佛期便有僧尼道冠上门化缘。
红枣听谢尚说过这白云观是京师最大的道观。她想着她才刚来京,也没啥相熟寺观,既是这白云观主动来人上门,那她便就在白云观点个长明灯之类的哄哄谢尚好了。
“既是如此,”红枣笑道:“那便请进来吧!”
“贫道白云观修真/守真见过谢安人。”
看到与己行礼的两个中年女道士身后还跟了四个小道姑,红枣一边抱拳还礼一边心里嘀咕:这白云观的气派倒大!
红枣打量两个女道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红枣。
道家追求长生,推崇养生。世人多以容颜年轻实际年龄的多寡来评判道士,特别是女道修为的高深。
修真、守真两位坤道已年近半百,外表却只是三十来岁的模样,所以方得这一带武勋家妇人的信任,日常出入官帽子胡同。
修真、守真每每也以驻颜有术自居,但现在修真、守真看到红枣的姿容,不觉吃惊:这位谢安人竟是位在家修行的女道不成?
不然可如何解释这周身的光华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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