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的话,带着刚硬不可反驳,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血肉的性感,只是配上那冷硬没有表情的样子,却是怎么看都不合适。
她歪头,鸡蛋又在脸上滚了一圈,嘟囔道:“用不用这么夸张?”
黑风顿时看向俭月,本来还算平和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吓人,俭月一顿,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说错了。
他消失一夜,忽然就为她安排了本不该过早出现的试炼,而此时出现,又阴晴不定,一脸的耐人寻味,根本让她摸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夸张?你当铁甲兵被人传的神乎其神就是金刚不坏之身?他们也是血肉之躯,战场上刀剑无情,谁知道下一刻会有谁的刀砍在自己的身上?
而今的训练,便是为将来坐下基础,争取在垂死挣扎的时候,最终挣出一条生路,这便是铁甲兵的选择,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精神。”
他说着,顿了顿,说:“知道今日的历练,是在训练你的哪一方面吗?”
黑风说着坐在了一旁的桌边,淡然的倒了一杯茶,没等俭月说话,便见他端起茶杯举高,慢慢的倾斜,将这杯茶倒了出来,水流浇在地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人的耐受力是有限的,却也是无限的,当一个人到了逆境,穷途末路的时候,他会有两种结果,一是心灰意冷,死亡,再一个,便是逆境里求生,到达一个新的高度。
就如同这水,一杯水,不过是湿了地面,可若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谁落在同一个位置呢?那就不一样了,滴水穿石啊。”
他说着,看向俭月,俭月挑眉,将手里那只鸡蛋,重重的摁在眼眶上,咧着嘴说:“那现在的结果是,我属于后一种人咯?那我是不是达到你的要求了?”
黑风笑笑,放下茶杯看着俭月笑道:“还算是不错,只是,你真的以为,这就结束了?可还差着远呢,真正的强者,是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感情用事,这样才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俭月一顿,很明显,这句话里是在说她对待感情的方式,在说她感情过于丰富咯?
俭月抬眸,挑眉看向黑风,玩味的笑道:“就像你?就像铁甲兵?”
虽说此时,俭月的脸肿的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可黑风就是能从她的脸上看出嘲讽的意思,他摇摇头,叹道:“有时候,我并不赞同铁甲兵以这种方式延续下去,他们不是神,也是人,有着自己的思想和决断,有着和普通人相同的信仰和幻想。
而铁甲兵,禁锢了他们的思想和身体,只能用另一种方式存在,这样的他们说是伟大,在我看来,却是可悲。”
黑风的眼里凝聚出茫然和失落,俭月看去,就像是深邃的大海里,翻滚着不同于海上巨浪的微微波纹,却因为无法逃脱而在巨浪里险死还生的苟延残喘。
那张没有岁月痕迹的脸,此时看起来突然浮现沧桑,使得眼前的人,少了一丝冷漠,多了一丝情感。
俭月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刻还在讽刺别人感情用事,下一刻,自己就会伤感,而这人,还是一个运筹帷幄的老妖精。
只是,无论怎样的违和,却不得不承认,此时的黑风,有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力量,俭月便是看着黑风,欣赏着他此时独有的风华。
可这风华不过维持片刻,便见黑风忽的移开了眸光,又倒了一杯茶,变得老神在在。
这杯茶他送到了嘴边,喝完之后,才继续说道:“选择你,并不是要你如何的将铁甲兵发扬光大,而是因为铁甲兵需要的那一抹阳光。
有些人,可以成为首领,却没办法追逐阳光,而有些人,看似不是那块料,到最后,却是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淡淡笑着,眼底的深沉俭月无法解读,良久,俭月说:“也许你是对的,可是就算是如此,你们的处事方式也太过极端了。
人,便是人,不是神,这一点我认同,可若是用这借口来解释弱肉强食这个词儿,我是不同意的。”
在俭月的心里,无论黑风如何解释铁甲兵为何如此出现,也改变不了,他们就是这样用外人的心去看着这个国家的变化,而不去改变的冷血心态。
这便是事实,即使是去美化,去上看,去用眼神悲悯,也注定掩饰不掉,那藏于背后的冷漠。
黑风点点头:“确实,可铁甲兵传承下来,一直如此,从骨头里便是这个状态,你想要他变得不一样,变得有血有肉,你觉得,单靠一个人的力量,能解决吗?”
“可你是他们的首领,难道连你也不行吗?”
“铁甲兵的首领不是我,是可以拿得起玉石印章的人。”
黑风说着,看向俭月,俭月一愣,下意识的将藏在怀里的玉石印章掏出来,举起来对着黑风问:“你说的是它?”
黑风点点头,俭月顿时瘪嘴道:“你是在说笑吧?这印章如此小巧,是个人都拿得起吧!”
而且,还是上官庭将这玉石印章从衣服里面拆出来的,在此之前,可是有很多人都接触过它的,怎么可能是黑风说的这个样子呢?
“是不是说笑,你以后就知道了,现在,你的身体怎么样?”
话再一次说了一半便不说了,俭月白了黑风一眼,心知就算继续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得哼唧一声,说:“什么样你不知道?一百人,哪一个不是比我厉害?我这刚凝聚的内力,顷刻间被散了,恐怕下一次要练回来,需要更多的时日。”
黑风闻言,笑笑:“无妨,内功是越练越精,而你,主要的事情不是练功,而是炼心。”
“练心?”
“是炼心,锻造出一个坚硬如铁的心,那之后,你才会真正的融入所谓的铁甲兵,操控它,利用它,到最后,彻底的改变它。”
俭月哑然,炼,练,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茫然间,她想到了这几日她所做过的事情,顿时有所悟。
她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更不是一个出生便什么都知道都明白的人。
她也曾单纯过,对未来有向往过,也曾春心萌动,认死理的爱上过,可最后,却惨淡收场,不得好死。
而这样的经历,却在她浴火重生之后,成为了她不可多得的人生教导,就像是梦中仙人的指教,告诉她,这辈子,绝不能再重蹈覆撤,单纯如初。
而后,这辈子,她学会了隐忍,学会了演戏,学会了计算,学会了说谎,学会了权谋,学会了如何安身立命。
可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重活一世的基础上,如果没有重活呢?那她还会如前世一般,走上那条不归路吧!
想到此,俭月的手心紧了紧,双眼泛红,黑风看了,沉默片刻,说:“有些事情,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事情却是已经发生了。
一切,怨不得旁人,因为,这是你自己走的路,就如同你沿着别人踩出来的脚印走,却仍旧会失去方向一般,错,便是错了,只是错了之后,不会一错再错。”
俭月一愣,看向黑风,他淡淡的眼底没有任何的表情,可俭月却好像是读出了什么一般,整个人都颤栗起来。
猛地,她双眼紧闭,脸因为红肿还带着紧绷感,却根本就不在意让她忽略这浓郁的不确定。
良久,她才深吸一口气,看向黑风说道:“那你告诉我,我和她,你们要怎么做?”
黑风的话,和她方才想到的事情根本就对不上,她是在缅怀自己的人生,可黑风说的,却是错,她错了什么?上辈子?可这件事她甚至是连白迦南和花想容都没有说过,那么,黑风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所谓的双凤又有什么玄机?
不敢再想下去,俭月努力将视线放在黑风身上,尽量用淡淡的语气试探道:“那日的话,你们本可以不继续下去,然而,你没有说破我的装睡,将话题进行完毕,不就是想要我全部听到吗?
既如此,你还要隐瞒什么?我和她,想来不过是你们手中的棋子,棋子的路,早就已经被安排好,所以,从我们的出生,便已经绑在了铁甲兵的船上了不是麽?”
说完这话,俭月便已经在黑风沉默的默认下印证了自己的部分想法,只是,此时,她内心却出奇的平静,甚至是如同再见到慕容传时候一样。
如果是从前被人利用,她早就已经竭斯底里了,可现在,她的平静,就好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情一样,而她更明白自己为何这般平静。
昨日之前,那三天的乞丐窝生涯,虽说没有改变什么,却是让她用精神经历了千万人的唾弃和践踏,加上囚牢之中的侮辱和虐待,如此尊严被踩在地上之后,还有什么能不淡然处之的呢?
她得承认,黑风的教导方式,虽说让人无奈和愤怒,却也是十分有效,让她获益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