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早晨,空气纯澈,早起的鸟儿们在树上叽叽喳喳,光晕浓烈的日光透过茂盛的翠绿树叶点点落在玉白石板地面上,形成清晰的光亮小圆圈。
元翃弓起腿侧身坐着,前面放着红木藤花纹样的小方桌。
宽敞的大殿内只有他只身一人,他却丝毫不觉无聊,漫不经心地偏头观察树上活泼的鸟儿,玉手一颗颗捻起玉盘中熟透的紫色葡萄剥皮后放进嘴里咀嚼,然后缓缓将葡萄籽吐到另一只小盘子里。
他吃得慢条斯理,很享受,并不时用绢帕细细擦拭手指。
听到有人来,男子转过头看见拉着婢女大步冲进室内的少女,淡漠的表情一扫而空。
“七妹今日倒是早呢,才是早膳的时候就来了。”隐约调笑的意味。
少女松开牵着紫陌的手,有点不好意思地上前,“三哥。”
昨天因为骑猎赛的事情耽误没来,所以今早清即天不亮起来吃早饭。要不是饭后不易立即剧烈运动,清即没来这里前先做了点热身消化消化,她还会来的更早!
看到男子面前的桌上摆着盘葡萄,以及旁边盘子里湿润的葡萄皮和葡萄籽,猜想到事实的清即讶异地指着这些东西,“三哥,你早上不会就吃这个吧。”
男子不以为意地轻点头,没有觉得有什么让人吃惊的地方。
“三哥吃得好少呀!”清即有点不敢相信。
早餐就只吃葡萄,对于现代减肥的女生来说,是没什么,但对面的人可是一个昂藏的七尺男儿啊。
他就只吃这么点东西,怪不得他长得如此纤柔似女子!
男子的目光在紫陌身上稍稍停留,然后缓缓撑着地面直起了身子。
坐的太久,手脚都有点发麻。
要是七妹知道他四个时辰前的半夜就起来坐在这里看黎明看日出了,会不会露出更多惊讶的表情?
元翃走去放水盆的精致木架,一边细心地浸干净手指,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七妹既然昨日没有来,今日就连同昨日缺掉的一同补上吧。”
清即听后哀怨地垮下肩膀。
她昨天明明是去参加骑猎赛,那是皇后的吩咐,怎么看都是因为公事呀,就不可以宽大处理吗?
“我……可以不要补吗?”语气有点可怜兮兮。
男子毫不迟疑地摇头,“不可以。”
紫陌同情地望着自家公主,她也没辙。
每次来这里前,紫陌总是告诫自己要收敛自己的情绪,免得徒增三公子的困扰。
因为……
牵起的红唇很勉强。
他不喜欢我啊。
现在,清即的动作已经很熟练到位,男子不用在旁细心指导,而改为为清即的舞蹈抚琴配乐。
室内流淌着绝世美妙的音色,男子突然想到什么,停下琴声,望着清即的淡笑目光中夹杂着兴味,“说起来,七妹你也差点嫁人了呢。”
男子突如其来的话差点让清即噎到。
她旋转了个圆,还算得上是勉强能称做美丽舞蹈地收稳脚尖,有点心虚地干笑两声。
那看起来一点也不慈眉善目的伊姓公子不知道有没有发现真相呢,听说他还没离开东篱。
“听三哥的语气,倒是很希望我嫁。”
男子神情温柔地认真思索,“那何尝不是件好事。”
对上清即疑惑的目光,他毫不掩饰地讲出对那个来东篱的胤国四公子自己极少接触后得出的欣赏,“那是个非常不错的少年郎,七妹要是错过他的话,以后说不定会后悔。”
语气隐含惋惜之意。
清即不赞同地轻哼。
就如同元宁所说,那就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
骄傲自大。
再说,他喜欢的也不是我。
“不过……”男子又偏头想了会,眼内缓缓溢出最温柔的色彩,“有七妹留在这宫廷,真好。”
至少暂时不会寂寞,不会逃离。
虽然想法很自私。
他抬头望向树上那群展翅飞去的鸟儿,心思百转,满含希冀。
就算接踵而至的是毁天灭地的变故,如果是她的话,也是能够尽数化解的吧。
如果是她的话,也是可以好好地走下去的吧。
即使是夏季最炎热的正午,蝉声在窗外肆无忌惮,枝叶被阳光晒焉耷拉着身子,这座大殿也依然淌露着淡淡清凉。
练完舞的清即,心情被蝉声叫的有些烦,她不耐地坐在地上,“陌儿去端了这么久的茶,怎么还不没回来?”
对面的男子一点不急,拿着个戏本津津有味地在看,“七妹,再等等看吧。”
“公主……”高分贝的叫喊声。
来人跑得很急,险些摔进门来,让清即很怀疑后面是不是有鬼在追她。
紫陌总是很优雅很淑女,这个十万火急的样子太反常。
清即奇怪地问:“你干嘛这么着急,发生什么事了吗?”
“公主……”女子汗水淋漓,焦急的张口,舌头都在打结,“宫内都在传,传……皇上准备将您嫁给胤国国君。”
紫陌难过地快哭出来了,她的公主怎么能嫁给那样的人。
男子听后,心底叹息一声,放下戏本,他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少女正朝着紫陌招手,“我渴了,快把茶端过来把。”!
公主怎么可以不急呢?!
公主现在不应该赶紧在皇上没正式下旨前去求他收回成命吗,就算公主不会去求皇上,那去求皇后也行啊,皇后娘娘那么疼爱公主,她绝对会答应公主不嫁的。
为什么这两个人这么沉默啊!
“陌儿,把茶端来。”
紫陌看了看手里的托盘,杯子都见底了,哪还有什么茶喝,全被她听到消息一路焦急飞奔过来洒完了。
“公主,茶都被我洒了。”
“那就再去端吧。”
听了清即的吩咐,紫陌站在门口并没有动。
女子咬咬唇,顾不得擦汗水,如哭腔般的声音响起,“公主,现在不是喝茶的时候,您快想想办法呀,这是千真万确的消息,您就要被嫁给那个胤国国君了,那个人年纪比皇上还大,又喜好美色,后宫的美女多如云……”
女子发泄着自己的不满,说着那老男人的种种不好和公主嫁过去不敢想象的悲惨。
看到自家公主依然无动于衷,紫陌不甘心地跺脚,转身跨出门时,眼泪滴滴落在门槛上,再次去御膳房端茶。
元翃想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没说,担心地看着沉默的清即。
“休息好了,就继续开始练习吧。”清即拍拍坐皱的衣服,站了起来。
从回去的路上至黄昏降临,清即一直在听紫陌念叨这件事,越说眼泪越多。
清即也隐约感觉到这并不是流言,是即将的事实。
为了耳根的清静,清即丢下紫陌在曲菁宫留着,独自在后花园漫步。
树木葱葱浓浓,不知名的茂密深紫色小花朵匍匐至脚下,婀娜多姿,晨昏中的这条小道被镀上异常幽艳的光芒。
如果这是真的,你会原意被当个和亲公主嫁过去吗?
清即自问。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善良的乖乖女,她总是沿着自己的信仰在走。
曾经的信仰就是为了得到那个人的青睐,让她认可自己这个女儿。
现在信仰的又是什么呢?
她不是伟大的人,不会为很多人而活,顾及众多人的情感,也不会因为大家觉得是错的路,她就不会选择往下走。
突来的凌厉袭来的风声打断了清即的思考。
脚步顿住,少女的心一凛。
来不及思考,清即身体本能地向旁边闪。她吃力地躲过身后的偷袭,狼狈地摔进身旁的花丛里,吃了满嘴的花瓣。
闪着幽幽冷光的飞镖蹭地扎进梨花树内,震得满树梨花纷飞。
飘飞的花瓣落在锋利的镖口上,立即呈现两半坠落。
此人闪电般的身手让清即很是忌惮,她不敢移动,呸呸压着声音地吐出口中的花瓣,双眼警惕地望向那阴影中的白色梨树。
暮色中踏着优雅步伐走出的少年,俊美的轮廓渐渐变得清晰。
“原来是你!”伊宫潇的语气很有杀人的冲动,手上狠狠蹂躏着刚才从树上扯下来的一截树皮。
看到来人是他时,清即稍微松了口气。
她刚才还误以为是宫内钻进刺客想杀自己。
少年那句狠狠的原来是你,别人或许会听得一头雾水,但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清即却明白他是已经知道真相了。
看来,来者不善呀。
少年漂亮凤目扬起,黑瞳中迸发的冷然始终不离清即,如寒霜般将她笼罩其中。
伊宫潇轻松从树上拔下那枚飞镖收进袖里,当发现清即想从花丛里爬起来,他快速走过去一脚踩在了清即的裙子上。
还好,不是踩在我身上。
清即舒了口气,被少年刚才如空间转移般的速度吓到。
伊宫潇完美的薄唇紧闭,呼吸听起来有点不匀,像是极力在压制什么。
任谁也看得出此人现在正在怒火开启的边缘。
伊宫潇不说话,清即也不敢先招惹他。
于是清即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扯呀扯,努力了半天,依然无法将裙子从伊宫潇脚下扯出来,反而越扯裙子变得越脏,快要被扯烂。
少年的脚像是压着的巨石,分毫撼动不了。
清即只得放弃努力,两手一摊爬在草丛上,抬头望向正轻蔑俯视自己的人,“伊公子,你想怎么样?”
碎玉般的白面此时沾染上暮色的阴暗气息,像是最危险的豹子。
他还真不是一般的俊帅。
清即审视着这张高高在上的脸,那双镶嵌的眸子即使泛着不友好的光芒,依然黑到极致,引人迷惘地坠入,下巴虽倨傲冷冽地扬起,依然弧度美好。
“我想怎么样?”少年似乎被激起更多的怒气,却没有爆发,像揭发罪行般,反而慢条斯理地陈述,“因为你暗中使诈,害我在狩猎赛上输给元宁的事小,却害我二姨伤心并对我失望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