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汤军大营上下一派欢腾,庆贺大捷,但有一个人例外。
由于玄甲军白天的出色表现,段婉曦特意让军需官采办了八十瓮好酒和四十头猪羊,犒劳八百将士。玄甲军官兵们获此殊荣,都喜出望外,成群结伴,纵情吃喝,还不时相互走动敬酒,气氛十分火热。其他部队的将士们都钦羡不已,有大胆些的甚至来跟他们分酒喝(军中平时禁止饮酒,玄甲军是段婉曦特批开荤的),忙得不亦乐乎。
众人正喝得酒酣耳热,突然从雁翎队那头传来柳月娥的大声询问:“哎,为何不见我雨儿妹妹呢?弟兄们,你们谁见到她了?”龙向风和李大亮正和几个弟兄到别队里走动,闻言急忙放下酒碗赶来,只见燕无双也在场。李大亮问道:“队长她不是在帐中和你们几位喝酒吗?”
柳月娥道:“元帅是想留她在帐中喝酒来着。可她说要看看弟兄们,就一个人出去了。”
燕无双道:“我们以为她是来找你们一起过,没想到这里也没人。”
龙向风道:“我方才倒是瞥见队长走了出去,叫她也不理。当时我虽然犯疑,但没有想太多。如今想起来,她的样子倒像是有心事。”
燕无双道:“有道理,她回来后确实有些奇怪。”
柳月娥道:“我就怕她有心事又不肯跟我们说。这样吧,咱们几个分头去寻,先把她劝回来再说。”
燕无双道:“事不宜迟,马上行动。不管找到找不到,一个时辰后回营会合。”当下划分了路线,四人分头寻了出去。
龙向风来到谷水边,沿着下游走了二三里路,突然瞥见岸边的石头上有一个白影,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弱的亮光。也幸得他多加留意,否则还很难发现呢。
“队长!”龙向风望着熟的背影脱口而出。
白色的背影恍若不闻,仍是呆呆地坐着。
龙向风心下更无疑虑,快步来到薛施雨跟前,见她仍是愣愣地出神,便动问道:“队长,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夜里风寒,你穿得这么单薄,可别着凉了,还是快跟我回去吧。”
“向风,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薛施雨突然问了句不着边际的话。
龙向风一愣:“队长何出此言?你才十七岁,参军不过一年多时间,就立下了这么多奇功,弟兄们谁不羡慕?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没用呢?”
薛施雨缓缓地说道:“可是今天在战场上,我却拖了四姐的后脚,害得三姐孤立无援,差点死在敌将的枪下呀!”
龙向风道:“元帅遇险并非由你直接导致,又何必为此自责呢?”
两道晶莹的泪水从薛施雨美丽的面庞上流下,她激动地对龙向风道:“怎么不是我?若非三姐让四姐先来救我,她就不会孤身一人被单廷圭追杀!要不是关心我的安危,三姐也不会分了心神挨那沉重的一枪!你知道吗?三姐负伤之后虽然像个没事人似的指挥作战,论功行赏,跟大伙一同庆祝,但是我能感受到,在她一直在咬牙忍受着钻心般的伤痛,不想让大家为了她的伤而坏了兴致。每当想起她的伤,我就心疼得直哆嗦。那一枪扎在她胸口,却扎进了我的心中……”薛施雨难以抑制自己的悲痛,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看着平日里谈笑风生、活泼可爱的队长现在竟然如此脆弱凄苦,龙向风胸中一热,情不自禁地上前握住了薛施雨的柔荑,左手缓缓搭上她瘦削的肩膀,柔声安慰道:“队长,我和弟兄们跟了你快两年了。在我们心中,你一直都是那么的坚强睿智,没有什么难题能吓到你。可今天我才发现,你也有这么脆弱和悲苦的时候。我们一直把你当英雄,却很少想到,你也是个内心脆弱,需要安慰的女人。”
龙向风的话如同一股暖流,流进了薛施雨的心田里。她缓缓抬起头,望着龙向风,微微苦笑:“你也是。没想到你这个整天打打杀杀,又没有读过多少书的大老爷们,竟然还有这么心细的时候,把我看得这么透彻。”
“那你现在还自责吗?”龙向风微笑着问。他知道薛施雨的态度已经慢慢转变过来了,心中甚喜,决定一鼓作气帮她彻底消除烦恼。“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这不是你的错。天幸元帅有惊无险,只是受了点轻伤,到底是安全回来,还打了胜仗。你年纪轻,力气单薄,战场上全靠智谋取胜,冲锋陷阵本非所长。以后吸取教训,扬长避短,也就是了。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薛施雨终于破涕为笑,感激地望着龙向风:“向风,谢谢你。”
美人一笑,如鲜花初绽,龙向风心中又是一阵激荡,好似飘在云端,浑然忘了自己干什么来了。
“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薛施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轻轻地挣脱了他的双手,一句话把愣愣出神的龙向风从梦幻中推醒了过来。他回过神来,想起方才情不自禁对薛施雨做出的那般亲密举止,不由得脸红耳赤。正要跟薛施雨赔个不是,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龙向风愕然半晌,苦笑着摇了摇头,沿着来路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