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就从二十五日晚上开始了。
几天以来,迟进雄不断接到西秦军粮草供给困难,军心不稳,部分士兵因缺粮哗变的情报。泾州城的张方也不断对西秦军的后勤补给线进行骚扰。种种形势让他感到似乎一片大好,彻底打败薛秦主力的时刻就要来了。得到了“好消息”的将士们也都心痒难搔,相继对他提出出战的要求。但因段婉曦再三强调不要擅自出战,身为副帅他也不敢违拗,只得劝将士们耐心等待主帅病愈,那时再出战,必然大获全胜。
可是急脾气的将领们已经等不及了,心直口快的右领军卫将军李仲文便劝道:“如今西秦军心浮动,已有拔营撤军之势。如若我军不乘此机会予以打击和歼灭,等他们撤走再追击就来不及了!”
迟进雄又问侯世昌和吴信、罗大刚的意见。吴信道:“李将军说得有理,西秦军以骑兵为主,而我军多为步兵,随后追击肯定追不上。而且前方的泾州有张将军率领的右威卫一万多将士。我们这一赶,赶不上不说,反倒驱赶着敌军拼命攻击泾州,夺取出路,张将军和右威卫弟兄们就危险了。”
罗大刚道:“元帅当初命我们坚守,是因为西秦军攻势凌厉,锐气正盛,我军远道而来,不利决战。如今的情形已大不相同。敌军被我拦阻于坚城之下二十天,已成了强弩之末。咱们早打不利,晚打也不利,现在他们转身回撤,正是最好打的时候啊!”
迟进雄道:“这些我何尝不知道,可是主帅有令,她病愈之前,不得出战。我们总得请示一下吧?”
侯世昌道:“战局瞬息万变,机会一旦失去就不可再得,必须及时抓住。正如罗将军所言,现在是出击的最佳机会,早了固然不好,晚了也无法收效。元帅卧病多日,对战局缺乏实时的了解,如果请示她的话,必会逡巡犹豫,让大好的机会白白溜掉。所以我建议,来个先斩后奏。打赢了,她是不会怪我们专擅的。”
元帅的三大铁杆将领都支持出战,迟进雄自己也想借机证明一下自己并非“惧内及姨”。但还是有人提出异议,却是关中元从的左领军卫将军秦武通。他曾追随段婉曦平定长安叛乱。在关中元从将领中,他和左监门卫将军程名振对段婉曦比较拥戴,认为主帅严令不许出战定有其道理,不宜轻易变更。但遭到李仲文“胆小怯战”的讥讽,而且除了主帅的权威,也拿不出什么道理来反驳。终是人微言轻,未能阻止迟进雄作出出击的决定。
迟进雄遂以代理主帅的名义发号施令,部署各路人马,除秦武通率部留守外,左武卫将军张达、郭永和侯世昌、罗大刚、吴信、李仲文各率本部主力,兵分六路,趁夜出击,对西秦大营实施快速切割,最后会师薛岙的中军大帐,全歼敌军。命令下达后,由彭杰和柳月娥向主帅段婉曦上报。
冲动,果然是魔鬼。迟进雄以下的汤军将领们,几乎都被表面上的“大好形势”迷惑,头脑发热,一门心思想尽早打胜仗,为新年献礼。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早已落入了西秦谋主郝瑗为他们设下的圈套之中。他们将用数万将士的鲜血和开国的第一场大败仗,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自从得知段婉曦率大军前来,郝瑗就为薛岙指出了高墌城的重要地位。薛岙于是派薛猛率骑兵急进抢占这一要地,不想还是被汤军抢先一步,攻了好几阵都没得手。郝瑗遂建议薛岙设法诱敌出战,然后发挥骑兵优势歼敌。西秦军连续搦战十多天,汤军就是固守不出。郝瑗知道己方远来,后勤较为困难,不能与汤军玩消耗。于是便抓住汤军将士的求战心理,故意放大他们的后勤困难,并制造军士缺粮哗变的假象,不断迷惑和引诱汤军。天佑西秦,让段婉曦卧病在床,郝瑗终于得以成功调动城内的汤军主帅。西秦铁骑早已暗中张开大网,就等着汤军往里钻了。
如果段宇飞在天有灵,他会不会给段婉曦托个噩梦,让她突然醒来,去阻止一场灾祸的发生?
二十六日凌晨,天寒地冻,朔风劲吹。薄薄的积雪覆盖在茫茫土地上,反射着微弱的月光。在夜幕和大风的掩护下,整装饱食的汤军悄悄开门出城,分六路向秦军大营逼近。
“杀——”一阵喊杀声打破了寂静的战地,无数火把突然亮起,照亮了夜空。八万大军同时推翻鹿角,如洪水般冲入西秦军的营地,呼喊着向中军杀去。
让他们意外的是,虽然劫的并不是空营,并且杀伤了好一批秦军,但秦军将士的反应也是非常快。他们迅速从营帐中钻出,集结,拉出战马,在官长们的带领下重开包围的汤军,反向杀到外围,回过头来对汤军形成了巨大的包围圈。
迟进雄发现西秦军反应如此迅速,行动异乎寻常,顿时涌起一阵不祥之感。当他们冲到薛岙的中军时,惊讶地发现,无数西秦步兵已经集结起来,用如麻的长矛和弓箭对准了他们,而西秦的精锐铁骑,已经从后方对他们形成了反包围并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攻击!
“不好,中计了,撤退!”所有的将领都在这一刻为自己的莽撞而后悔,挥兵撤退。
但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