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邑打下了,宋老生死了,可是段家人却愁眉不展。在这里,他们失去了一个能够驰骋沙场、包打天下的优秀军事将领,也失去了家里的一大支柱。继穆氏夫人和长子段宇翔之后,段家又一次遭受了失去亲人,特别是传宗接代的男丁的切骨之痛。
霍邑府衙中,搭起了灵堂。正中摆放着段宇飞的灵柩。段思廉、段宇璜身着素服,主持祭奠,段宗扬、侯世昌、方槐和段家部曲各按服制挂孝。刘弘毅、卫孝节、田雄等一干幕僚将佐也各腰缠白布以示哀悼。段婉曦因三哥的死受了很大刺激,病倒在床,虽经杜君雁、苏冰心两位姐姐的调治和照顾,身体好转,但精神依然恍惚,没能参加治丧。她从小锻炼,体质非常棒,大哥去世时还不知生离死别的痛苦,这是她的第一次,但绝不是最后一次。如果说她一生有什么悲哀的话,恐怕这就是她最大的悲哀。
看着段思廉萎靡不振的状态,卫孝节和刘弘毅劝道:“大将军,而今起兵大业方才起步,前途多艰。望大将军节哀顺便,保重贵体,以图大事啊!”
段思廉道:“文远、德操所言甚是,孤当从之。你们几位来见,有何要事?”自从得知爱子噩耗后,段思廉就病倒了。段宇璜知道父亲无心军务,自己忙着治丧,就找来二人,托刘弘毅全权处理霍邑政务,卫孝节代左领军大都督与段宗扬同掌军中日常事务。其实段宗扬也要分心治丧,实际上军务多是田雄代为处理,只有涉及大军行动的重大事务方才禀报。
卫孝节道:“大将军,关于大军行动,孝节已与诸将计议,大军冒雨行进半月,又恶战一场,将士伤病颇多,更兼三将军之事……无论如何也应当暂时屯兵霍邑,休养士卒,再图进取。特请大将军示下?”
段思廉叹道:“是啊,正淳之死给大军士气带来了不小的打击。婉曦病倒,孤与正严也无心军务,于此时进兵甚是不利。我闻朝廷已命彭鼎辉为河东道行军大总管,统率诸路兵马以拒我军。只恐他乘虚来攻,如之奈何?”
卫孝节道:“以末将之见,彭大将军有三不可攻:霍邑失守,宋老生授首,邢军震动,彭大将军初至军中,整顿军心为首要之事,此一不可攻也;婉曦小姐曾布阵城南高地以备邢军援兵,我军破城后,又调田雄、张方、吴信、罗大刚出城南二十里,跨汾水下寨,以为掎角之势,以逸待劳,此二不可攻也;彭大将军为人持重,有君子之风,于我居丧之时相攻,既乏胜算,又非其为人,此三不可攻也。有此三者,大将军可高枕无忧,何虑敌军来袭?”
刘弘毅道:“卫将军所言,正与下官暗合。以彭大将军为人,非但不会趁机来袭,还会派人前来吊丧。”
“哦?”段思廉将信将疑之时,只听得刘德威进来禀报道:“大将军,河东郡彭大将军遣子彭杰前来吊丧。”
“快快有请!”
彭杰带人进来同段思廉见礼:“家父闻卫尉卿大人战殁,不胜痛悼,特遣在下携香花纸烛前来吊丧拜祭,以表寸心,请汤公节哀顺变。”
段思廉、段宇璜答礼道:“深感令尊如此费心。两军对阵,仍不失礼仪,令尊不愧大将风度。”让段宗扬收了香花纸烛摆上。
彭杰和随从官员焚香祭拜了段宇飞的灵位,念了祭文后在灵前烧化。拜毕,又从怀中取出书信交给段思廉:“家父命在下携亲笔书信,一并致上汤公。”
段思廉双手接过,开封阅览:
“汤公如晤:惊闻令郎仙逝,不胜痛悼。鼎辉与令郎同袍戍边多年,惺惺相惜,情若手足。不意当年雁门一别,竟成永诀,能无慨乎?
鼎辉不才,昔与公同朝为官,如鱼得水,共事甚欢。蒙公不弃,折节下交,悉心指教,德音在耳,恍如昨日。感公之德,故不敢不犯言直谏,进逆耳忠言。闻公倡义兵进京勤王,破城杀官,窃以为不可。自古忠义为立身之本,为臣者当竭忠尽智,以报国恩,不可背弃忠义,犯上作乱,为千古罪人也。方今海内凌乱,正是忠君报国之时,自当为朝廷驱驰效力,讨伐不臣。公以匡扶邢室为号,然起兵以来,未见剿贼除暴,而诛高德儒、宋老生等志虑忠纯之士,岂忠臣所为也?同室操戈,使亲者痛而仇者快,窃为公所不取也。
令郎少年英才,不幸听信谗言,误入歧途,始有今日之祸。兵祸连结,受苦受难者唯士卒良民耳。汤公通达之人,忍因一己之私而令无数苍生重蹈令郎覆辙乎?鼎辉昔与公有鱼水之欢,不愿挚友兵戎相见于疆埸,同胞手足血染黄沙,特不揣冒昧,奉劝汤公速速退兵晋阳,遣散部众,上表谢罪。则天下得安,公亦可保晚节,两全其美之事,何乐而不为乎?亡羊补牢,犹未为晚。盼汤公早作明断,以慰令郎在天之灵。鼎辉再拜。”
段思廉读罢来信,沉吟半晌,对彭杰道:“彭大将军盛情,思廉感佩于心。请公子暂且别处歇息,待我修书报之。”便吩咐段宗扬带了彭杰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