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时候,创意和剧本来自于对生活的深度挖掘和思考。
有时候这种思考的结果会以灵机一动,灵光一闪的形式表达出来。
有时候,他们的表达方式,则是……梦。
夜。
怀柔。
警报响了一路,闪烁不定的红蓝光,一辆救护车飞速地从夜色中划过。
车上是一个狭小的空间,医生们正在进行紧急的抢救工作。
“二十点十五分,心跳一百八十次每分钟,心律完全紊乱,心脏腔室有涡鸣声。”戴眼镜的医生飞快地报出一组数据。
“另,呼吸急促,咳嗽加重,咯血增多。”另一位医生在本子上边写边道。
“佩戴呼吸面罩,注射50mg镇静剂。”
数叶一身沉稳大气的西装被扯出了褶皱,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凌乱。他急的语无伦次:“我爸,医生,医生,你们一定要救救我爸。”
一位医生轻喝道:“小点声。病人现在心脏很脆弱,不能受声音刺激。”
数叶嗫嚅着闭了嘴,看向医生的眼里满是乞求。
师师轻轻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
……
医院。
白色主体加绿色灯光,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白大褂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经过我们全力抢救,病人已经脱离危险。”
“太好了,太好了,”数叶呢喃。
“医生,我可以去看看我爸么?”
“当然可以。”医生笑了笑,转而,神情又有点讪讪:“不过,送来的时候有点晚,病人可能……”
“可能什么?”
医生为难地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病人醒来后,可能会有些神志不清。”
“也就是说……老年痴呆。”他解释道。
“混蛋!混蛋!不是说是心脏病么?跟脑子有什么关系?”数叶暴跳如雷。
师师连忙把他拉开,“老公,你疯了吗?爸爸分明是脑梗啊!”
……
病房,体征检测器在“哔哔地”工作着。
数叶坐在床上,看着老爹沉睡的脸,耳边传来播音员的声音。
“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欢迎收看新闻联播,我是主持人劳冰心。今日为您播报的内容有,孤寡老人,空巢老人增多,已经成为我国目前最大的社会焦点,我们在此呼吁,关爱老人,从早做起……”
师师把电视关了,道:“爸爸需要安静。”
数叶看了看她,惨笑一声:“小时候,我想要什么,老爹就给买什么。小时候我就在想,以后我长大了,我也要给老爹买好多好多东西。可是后来长大了,事业倒是越做越成功,钱倒是月赚越多,却也越来越忙。每次告诉自己,忙完这一阵,忙完这一阵就回去看看老爹。每次都做不到。打电话回去,老爹总是大笑着告诉我,家里这里也好,那里也好,不用担心。可……,可……”
他说道这里,抱着脑袋,像个孩子一样地哭了起来。
……
大地渐渐苏醒,一丝晨光,打破了夜里的寂静。炽热的心在跳动……
这么抄袭真的好么……
四月下旬的京城,六点半就渐渐泛出了鱼肚白。
这种鱼肚白不是鲫鱼的肚子,该是那种色彩斑斓的深海鱼。
先是从近处,深蓝色的天空微微透着光,再浅蓝色,水色,淡黄,橙色的层层递进,到最后,天的极远处,一线细小的红光正要出现。
寝室里安安静静的,整个的光影呈现出青黑色。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是张航的电脑发出跳动的光芒——那是他在挂机。
数叶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急促地呼吸了几下,慢慢平复下来。这时候,他觉得脸上有些痒。
伸手抹了抹——全是水。
“我还真特么哭了?”他呐呐自语。
揉了揉眼睛,右手撑住了脑袋一阵恍惚。
过了会儿,把外套拽了过来披上,趿拉着拖鞋走上阳台。
绚丽多彩的天空给他一种真实的感觉,深深吸了口气,从兜里掏出电话来给老爹打了过去。
嘟……
空气里的凉意十足。
嘟……
那边老爹应该起来一个多小时了。
嘟……
三声过后,电话那头传来了老爹还算中气十足的声音。
“喂。”
“老爹,我,数叶。”他有些忐忑地踱着步子。
“哦,叶子啊,怎么了?钱不够用了?”老爹关切地问道。
“没有,就是给你打个电话。”
“……”那头老爹没说话。
“老爹,家里怎么样?”数叶问道。
“嗨,就那样呗,挺好的。最近也没什么大活儿干,我就是,随便找点事情,做完了就到处玩玩儿,吃饭,睡觉,身体也不错。你妈就是躺着。”老爹回了一句。
“哦,对了,上次我跟你妈说话,她手指头还动了动。我估摸着再加把劲儿,过不了几年她就能醒过来了。”
“前两天,你刘叔喊我过去打牌,嘿嘿,一开始又赢了人几百块。”
“我也挺不好意思的,哪儿能每次去斗赢钱呢,就又故意输了点过去,不多,就几十块。”
“啊,对了,你在学校要好好学,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没钱了就记得给我打电话。”
……数叶抽了抽鼻子,勉强应了一句:“诶,知道了。”
时间是快还是慢?
是长还是短。
有形或无形。
他长大了,他就老了。但他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对他的费用大包大揽,他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再过一阵子,妈妈就能醒过来,他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为了一家人的收入,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跟导演的关系。
他一如既往地跟他说着谎言,这谎言让数叶想哭。
劳奶奶,社会问题,父子,想念……
那到底是一个所有思绪交织成的梦还是一个终有可能的现实,需要分得太清楚吗?
……
京城有很多干净朴素且不便宜的茶楼。
这些茶楼的某一家。
二楼,周阳坐那儿,东张西望地点了壶橙汁儿。然后服务员鄙夷了这个二十九岁的小胖子一眼,嘟囔着退了下去。
他是写儿童文学的,顺带玩玩漫画,再顺便写写剧本。
去年刚拿了个年度文学奖,其实还算牛B,就是不大出名——可能是长得太过平凡了……
当然他的书跟他的人一样不大出名。
唯一让人熟悉一些的,是他那本《小丫俏皮GIRL》。据说是跟《淘气包马小跳》一个档次的畅销书。
他这回不是来卖书的,他来卖电影。
他在京城朋友不多,今天约的那个是个爱迟到的。
他喝了口橙汁。
然后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我去,跟你说过几百回了,能不能不要在这种典雅的地方和橙汁儿?”
周阳头也不抬,也不理会这句吐槽,只是道:“你特么又迟到了。”
李然在他对面,把椅子抽了出来,一屁股坐下:“跟人讨论脚本,熬了个通宵。”
“电影的?”
“广告的。”
周阳撇撇嘴:“你真要在广告这条道上走到黑啊?”
“不行么?”李然轻笑一声,又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道:“还准备再拉一个文艺青年进来。”
这句话的重音在那个“再”字上面,突出他李然就是前一个文艺青年。
“谁呀。”
“找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周阳不再去跟他哔哔广告的事情。他明白,李然这人倔得要命,认准的事情,不大会轻易改变。哦。不,应该说不大可能改变。李然拍广告的水平现在在国内算顶尖的那一拨,高水准,主要是他自己喜欢,脾气一倔就拉不回来,水平都是硬吃下来的。周阳不认为自己可以讲得赢这个牙口超好的畜生。
只是用一个弱弱的语气跟他打商量:“最近写了个本子,你要不要看看。”
李然这哥们周阳了解,说是爱拍广告,实际上对电影还是没死心的。
“话说你个画漫画的……”,“哈好好,你拿过来。”
李然话说道一半,从周阳手里接过去那一沓4A的纸。
随意翻了翻,眼睛亮了起来,这才看到题目上去——“宝藏?”
他挑挑眉轻嘘一声。
“这名儿有些吊啊,不过还不够有趣味性,我觉着你得改改。”
“那都不是事儿,”周阳应道:“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意思要拍这个本子?”、
“我的意思是,这个本子不错,挺有意思,但我最近实在没有要拍电影的意思。”
“你这几个意思到底是几个意思。”
……
李然的意思就是最近手头的事情太多,而时间有限,毕竟还有一堆报表,拍摄脚本,创意简报和顾客没有蒙完。拍电影这个东西已经快等了十年了,不介意再等等。
“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周阳问道。
“明年吧。”李然算了算,道。
“好吧,我还等得起。”周阳道,“毕竟是我处女作,你得帮我这个忙。”
……
李然口中那个讨论脚本的人,就是数叶。
五月初的京城,寒凉尽去,微暑来袭。
张航竟然真得好好学习去了,天天的,课也不逃了,游戏也不多打了,老老实实整理材料开始憋剧本。
师师姑娘跑到横店拍戏去了。
数叶做了个梦后,公益广告的主题就出现了。跟李然讨论了一晚上,把整个广告脚本从那堆碎梦里掰扯了出来,洗吧干净,拼拼凑凑地,又一次获得了通过。
投入了紧张的拍摄中。